诡侠 第六章血腥玛丽

    天地雪白，荒芜单调的雪地不知道绵延多长，人行其中，何其微小。两个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着，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完。放目极眺，到处都是白色，开始几天还有一些灌木和杉树，到后来完全一点生命的迹象都看不到了，任何生命在这样冰寒的温度里都被冻结了，冰雪覆盖的寒原千万年都没有融化过。这天已经是十三天，途中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搭载行李的雪橇犬都被吹散失踪。幸好两人都是受过磨练的人，意志坚强，渴了吞团雪，饿时，七疤就发挥狼一样的捕食特性，从雪地深处找出食物来，虽然生吞活剥，倒也无饥饿之虞。

    走到下午，刚跋涉过一段冰谷，突然听见风中隐隐传来一阵机械的引擎声，七疤大喜：“前面似乎有人！”再走了一会，祝天明也听清了，不禁佩服七疤的听力。七疤耳朵耸动，仔细地计算：“一、两、三……十七，一共十七人，十四个人在外面放哨巡逻，有三个人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谈话，口音倒有点象是英语。”两人藏身在一块大雪丘后偷望，见下面有一块平地，搭起了几座帐篷，竖立了天线，十多个壮汉手持枪械正在巡逻，一架直升飞机徐徐转动着螺旋桨，刮起了片片积雪。一位头发银白的绅士走下舷梯，胡子修剪得很整齐，两个人在梯边等候。左边是一个穿红裙子的金发女郎，容貌俏丽。右边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背着手，左手上光亮璀璨，却是手指上戴满宝石戒指。

    三人一齐走进帐篷里，祝天明凝神去听，只听见模糊的音节，时断时续，却一个字也没听懂。七疤虽然听得较为清楚，可一样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两人相顾苦笑。

    过了一会，魁梧男子从帐篷里钻出来，在打电话，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见他神色越说越恼，最后把手机往地上一摔，突然暴响枪声。两人藏身的雪丘上打出一连串的雪粉。十多个枪手边开枪边围了上来，祝天明和七疤不知道自己怎么露了行藏，被人发现的。当下只得左躲右闪。接着几枚手雷扔来，七疤在空中一跃，叫道：“今年不收礼！”一个连环勾踢，把手雷原数送回，众枪手大骇，连忙四散卧倒。一阵爆炸连声，地上呻吟辗转了数人。其他人见伙伴受伤，不由大怒，火力更猛，祝天明见远处一人肩上扛了一具火箭筒，瞄准了两人藏身之地，大吃一惊，心想：“这一炮打将过来，怕不成飞灰了。”也顾不得对方火力炽烈，左冲右突地冲了上去，子弹往往和他擦身而过，却怎么也伤不到他，众枪手暗暗纳罕，心想这人的速度怎如此快法，连准头都找不到了。持火箭筒的人手指刚要扣动扳机，祝天明已欺到他跟前了，大喝一声：“住手！”左手大力一拳把炮管砸瘪。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听见一阵鼓掌声，银发绅士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用汉语道：“好功夫，佩服，佩服。”

    祝天明道：“不敢当，我二人路过此地，不是有心冒犯，请贵方多多原谅。”

    银发绅士微笑：“敝人早几十年的时候，曾经到过中国，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听说功夫能激发人体潜能，便慕名上少林寺拜师求艺，那些大和尚却婉言谢绝，让我好生遗憾。想不到今天还能一睹功夫的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祝天明心想：“这外国老人倒是个中国通，连汉语也说得这么流利。”口上道：“我学的不过是雕虫小技，让阁下见笑了。”

    “雕虫小技就能打得我的下属们人仰马翻，要是雕虫大技，不知该怎么厉害了。”银发绅士以为比雕虫小技更厉害的说法是雕虫大技。

    祝天明道：“我二人路过此地，无端遭受贵方攻击，才不得已出手自保。”

    “恐怕不是路过这么简单吧，红外线早把两位扫描在雷达荧幕上了，两位在我驻地周围鬼鬼祟祟，这里地广人稀，武装匪徒又多，我的下属们自然要倍加警惕。”

    祝天明和七疤才知道自己的行藏早被别人识破，七疤走过来和祝天明并肩站在一处。祝天明道：“我二人确实是路过，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人，所以感到奇怪，又不明白贵方的身份，才不敢露面，希望阁下能查清事情的真相。”

    “我也相信你们没有恶意。”银发绅士通情达理地道。

    祝天明道：“既然是场误会，我二人就告辞了。”两人正待迈步。

    “慢！”周围黑洞洞的枪口全指着二人。银发绅士道：“我虽想让两位离开，但我的下属伤了几位，要是就这样让你们离开，恐怕他们心有怨言。”

    七疤忍不住气愤，道：“那阁下想怎样呢？”

    银发绅士道：“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既然机缘难逢，不如请两位高抬贵手指教一下。”他说的话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意思却很明白，就是要和二人过招。

    祝天明和七疤面面相觑，都觉得讶异。心想你这把老骨头，走路不摔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竟然还敢出面挑战。

    银发绅士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担心，微微一笑：“两位不必顾虑，我的朋友巴克尔先生一向喜欢搏击之术，只是一直未逢敌手，未免有点目中无人，希望两位能给他点教训，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随即用外语跟魁梧男子叽咕几句，那男子碧眼里盛出杀气，盯住两人不放松。

    七疤活动了指腕关节，脚步跃动，对祝天明低声道：“这人牛高马大，力气一定不小，不如我用灵活躲闪的身法，小惩薄诫他一下，好让这些人心生畏惧，不敢阻拦离开。”

    祝天明道：“一切小心。”

    七疤应道：“好。”步出场去。那叫巴克尔的魁梧男子礼节性地伸手过来，七疤刚和他握手，突然感到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抡了起来，重重摔向地上。七疤紧急一个翻身，手撑住地面，才没有摔伤。紧接着感到迎面一股劲风袭到，他慌忙一侧脸，拳头从耳边打过，撕破空气的尖啸，刺得耳膜生疼。七疤吓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魁梧大汉不但力大无穷，而且拳速快如闪电。他毕竟久经杀场，临危不惧，接连滚了几下，和巴克尔保持了几米的距离。

    巴克尔跨前一步，后腿拔直，右手前伸，左手握拳在腰侧，说了句：“请。”发音虽然不标准，却也听得懂。七疤歇了口气，看着他的架势，心里疑惑：“难道这洋鬼子懂得少林拳？”巴克尔见他站直，身形展动，扑了上来，两拳直捣七疤太阳穴。七疤已收起了小觑之心，知道这人不但拳猛力沉，而且行动之迅速不在自己之下。双肘向外一封，没想到巴克尔不等招式用老，双拳猛地一沉，击向心口，七疤胸膛一陷，避过这一拳，乘机还了一腿，踢在巴克尔肩部，巴克尔魁梧身躯微摇，却几乎把七疤震倒了。两人各跃开几步，都对对方的表现感到惊讶。七疤道：“这是少林的伏虎拳！”巴克尔不置可否。少林伏虎拳本身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处，在海外的寻常武馆里有些武师也是会的，但要用得这么正宗，这么中规中矩却是罕见。这巴克尔身躯高大，身高接近两米，拳大如小皮球，力大如牛，身体条件非常适合这套拳法，最值得一提的是速度惊人，完全将伏虎拳发挥到了极限，使这套普通的拳法化腐朽为神奇变得威力无比。

    巴克尔发了声喊，猛扑上来，真有虎虎之威。七疤不敢正面应敌，采取灵活的躲闪战术，乘隙踢了巴克尔几腿，却因为对方身体格外魁梧，没有奏效，自己却险些跌了个踉跄。七疤想，幸好这洋鬼子没有练过铁布衫，不然自己必输无疑。即使是这样，可供选择的攻击点也不多，巴克尔的身体抗打击度很高，象堵厚墙，应该受过严格的抗打击训练，如要让对方遭到重大打击，只有攻击薄弱的要害。他一边想，一边伺机寻找对方的破绽，巴克尔越打越怒，明明就要打中对方，拳头却差之毫厘碰不到，气得怒吼连连。七疤暗暗心喜，故意激怒他，不断地偷袭，虽然伤不到人，却也激起他一腔怒火，巴克尔一急躁，出拳的章法渐渐混乱，本来稳若磐石的脚步也开始虚浮。又斗了一阵，七疤找到他脸部露出的一个破绽，当下不再迟疑，毒蛇般地一拳打去。拳在中途，七疤忽然发现，巴克尔的眼神里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心念电闪，不好，中计了！但这时再变招已然来不及，拳头刚触到巴克尔面皮，巴克尔双拳合抱，向七疤背上猛砸，七疤的身体被得在空中打了个转，脚后跟敲在巴克尔背心上，两人一齐跌倒在地上。

    祝天明担心七疤，要上前察看，却被众枪手用枪指住。隔了一会，七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嘴角泌血，向祝天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看样子没有大碍，他的生命早和狼一样的顽强，尽管遭受到这样沉重的打击，骨头却还没断。他那一腿勾踢凝聚了全身的气力，巴克尔被这一踢之力几乎打入土里。又隔了几分钟，听见几声粗重的喘息，巴克尔苏醒过来，艰难地站起，弯腰曲背，大咳了一阵，想必刚才七疤那一击确实力道不小，以至于他这么高大厚重的身材也禁受不住，祝天明担心他内脏受伤，瞧他那么剧烈的咳嗽，就像要把五脏一齐咳出来一样，要是受了重伤的话，恐怕对方不容易放自己二人安然离开了。

    巴克尔咳了会，突然喉头一涌，呸地吐出一样东西。祝天明吃了一惊，心想，莫非把肺都咳出来了？定睛一看，却是一颗螺丝钉。巴克尔俯身拾起，向七疤竖起大拇指，意思是称赞他好生了得。有几名属下提了箱包，里面却并无纱布伤药，全是扳手起子等工具及一些金属零件。

    祝天明怔了一怔，早听说欧洲这几年科技突破，不但制造了基因改造人，而且电子机械运用于人体也偶有所闻，曾经有一位地下科学家被指控违反人权，搞改造人的研究，闹得沸沸扬扬，成了全球报纸媒体一个热烈的话题，难道这巴克尔竟是机械改装人？

    银发绅士抚掌感叹：“太精彩了，真是不虚此行。”侧头道：“玛丽，你是不是也想活动活动？”这句话却是用外语，红裙女郎一直站在他身后，这时点了点头。虽然冰天雪地，她穿着一套红裙，裸露着小腿，却丝毫不觉寒意。红色在银妆素裹的单一色调里显得非常醒目，宛若盛开了一朵火莲。这朵火莲袅袅婷婷地走近祝天明，祝天明猜测她是银发绅士的秘书，大概是来交代什么话。

    红裙女郎嫣然一笑，说了两句话，声音悦耳，异常好听。但祝天明没听懂，料想是问好之类，便也道：“你好。”见她温柔腼腆，不由心生好感。七疤突然想起一个人，大叫起来：“大哥小心，她是血腥玛丽！”丽字还没出口，祝天明感觉肚子上遭了重重一击，五脏六腑都要倒转了，红裙女郎绝不手软，接着又在他颈上砍了一记手刀，祝天明两眼一黑，眼前金星乱冒。红裙女郎娇叱一声，一脚兜心踢来，祝天明急忙左手一把抄住，全力将她一扔，红裙女郎子弹一样射了出去，在半空中翻了筋斗，稳稳落在十米外，一双美目睁得溜圆，想是吃惊祝天明受伤之余还能奋起抵抗，实在是她从未见过的怪事。

    血腥玛丽在欧洲杀人榜上排名第三，手上有近千条人命，是各国警方严重关注的对象。参与过多起有国际影响的重大谋杀案，多国政要命丧她手，却从来没给警方留下过确凿的证据。据说在柏林、伦敦、巴黎等欧洲城市，妈妈吓唬不听话的孩子的时候，一说血腥玛丽来了，撒泼哭闹的孩子就乖乖就范。

    红裙女郎疾跑几步，腾空跃起，向祝天明临空飞腿踢来，裙摆飞扬，裙中自然风光无限，祝天明双手乱摇：“女士，不，小姐……”他本想说，你为何不换条裤子再来，可下半句被凌厉的劲风硬生生逼了回去。她腿法尤其好，一腿接一腿，连环不断，欧洲人腿本较长，她腿既修长浑圆又雪白如霜，一腿踢出，另一腿又已踢到，脚下绝不停留，身体旋转不停，直如芭雷舞演员一般。众人看得目不暇接，纷纷呐喊叫好。

    祝天明被这雨点一样的踢腿打得手忙脚乱，身上中了不少腿，虽然没有伤到要害，却也全身酸痛，手臂抵挡的地方，骨节隐隐做痛，渐渐难以抬举。心知这样下去，非落败不可。

    七疤在一旁越看越吃惊，他从狼群中出来后，一直跟随帮主老大，见识了不少门派家数，刚才那巴特尔会使少林嫡传的伏虎拳就够他惊讶了，这时血腥玛丽的腿法更是层出不穷，他心里默数：“啊，刚才那招截心腿是十二谭腿，这招是什么来着，对了，是江西的鹊派腿法，啊，这腿自上而下，却像斧头一般，应该是福建莆田白胜家的斧斩……”更难得的是她将诸腿法熔会一炉，出腿随心所欲，不拘泥于形式，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便是各派的掌门人也难以使得这么地道精准。七疤想不明白，这外国女人怎么学会的，恐怕难以用天才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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