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器 第十一卷、痴情的恨

    二月二十五　吴中　日　晴

    江南子弟多才俊，一朝出世天下惊。

    江南，这片美丽的土地，自古以来孕育了无数的才子与佳人。当然，这里也诞生了许多侠士，惊世骇俗的侠士。

    也许是因为那江南河畔醉人的风已经吹进了江南人的骨子里，这里的江湖人士都喜欢用剑，飘逸灵秀的剑。多情的人和无情的剑，这就是江湖人眼中的江南。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和一把剑。当然，上门找人自然不能空手而去，所以我让一点红帮我准备了一些东西。

    白酒，水果，烧鸡，黄纸。带上这些当然不是去找活人，是的，我要找的是一个死人，一个会说话的死人。也许这看上去很荒唐，但有的时候，死人知道的事往往比活人多得多。更何况，可能我想知道的事只有死人才能告诉我。

    吴中，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次了，我以为故地重游的我会很平静，只是当我看到那熟悉的门楣时，还是发出了一声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里曾经是个受人敬仰的地方，也是天下剑客最憧憬的地方，这里叫折柳山庄，这里曾经的主人叫薛不凡。人如其名，他确实是一个不凡的人，而他的剑法比他的人更加的不凡。所以，以前的这里每天都是门庭若市，来求剑的人和来挑战的人总是络绎不绝。

    只是，几年不见，想不到这里居然已经破败如斯。

    门口的石狮子如今只剩下了一个，门上那曾经用来彰显家族威望的楹联也满是蛛网。庭院内已经满是野草，岁月里往复匆匆而过的春与冬，使得远处假山的上的垂柳都长出了漫长的年轮。从庭院里穿堂而过的风，估计他们也不知道何时才会有新人来换旧人。

    这样的场景，只能引人无限的感慨。树倒猢狲散，这就是江湖，既是悲剧，也是事实。前人的故事与威望，也许只能存活在后人的遐想中了。

    “听说这里以前的主人虽然剑法卓群，但也有很多正派人士不愿与他为伍，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吗？呵，一个正义感超强的色老头子罢了。”

    “你认识他？你来过这里？”

    “当然来过。如果不是来过这里，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然后，我没有再说，一点红也很识相的没有再问。我领着她，穿过那杂乱不堪的庭院和倒塌四散的围墙，走了一会终于看到了一片竹林。我们继续走着，很快我注意到这片竹林比我上次来的时候更大了，不过还好竹林的道路依然按从前的规律隐藏着。于是很快我们见到了一片空地，空地里有一座草庐，在离草庐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两座坟。

    坟已经有些年头了，坟上的砖头缝里有了些许的青苔。可是，坟周围的土地很干净，没有杂草，连祭品也是新的，证明时常有人来打扫这里。所以，我和一点红简单的祭拜后，就站在一旁等，等那会来打扫这两座坟的人。当然，等人很无聊，我只在乎自己等的人，而一点红似乎对那两座坟更好奇。也难怪，不论谁看到两座什么都没有的墓碑，都会好奇的。

    “不知这两座坟里埋的是谁。”

    “其中一个是薛不凡。”

    “是他？是他的话，怎么墓碑上怎么连个铭文都没有？而且他不是应该葬在太湖了吗？”

    “当年薛家破落之后，薛家剑法也下落不明。为了防止有心之人对已逝之人不敬，于是就有了太湖的两座墓和这里两座没有墓志铭的墓了。”

    “那另一座坟里是谁呢？”

    “是他的大儿子，薛逸尘。”

    “他既是薛家的传人，武功应当不弱，他是怎么死的？”

    “薛不凡死后，很多人趁薛逸尘年轻上门挑战他，希望能有机会打败他，名扬天下。只是，来挑战的人既有名门正派，也有不择手段的下九流。于是，这位年轻的薛大公子积劳成疾，在他父亲去世两年后，因为内伤不治而去世了。”

    听完以后，一点红默然不语，因为这真的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于是，他和我一起站在树荫下等着。然后，终于在正午时分，我们等到了我们想见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点红和我看到她都不禁很惊讶，尽管天下漂亮的女人很多，但像她这样的女人恐怕是第一个--因为她很老。

    一个女人到老的时候，皮肤会干瘪，胸部会下垂，该有的东西没了，不该有的脾气反而涨了。于是，她的男人会开始嫌弃她，然后老女人会开始发脾气。然而脾气发光了不能让她找回自己当年的容貌，反而会让她的男人更加讨厌他。于是，老女人只会变得更老。

    可是，这个女人很漂亮，如果是在她年轻的时候，我想她一定还比一点红漂亮的多。当然，她现在依然很漂亮。她的皮肤还很白很紧致，身材也和花季少女一般，完全没有走样，如果不是满头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以及那粗布衣裳遮住了她的风姿，恐怕没人会意识到她是一个老太婆吧。

    她看见了我和一点红，也看见了我们的惊讶和不断打量她的目光。可是她居然没流露出一点表情，只是安安静静的走去打扫那两座坟。半个时辰后，她打扫完了，终于主动看向了我们。

    “山郊野外，人迹罕至。不知两位可是迷路了么？”

    “没有，我们是来探望故人的。”

    “不知公子探望的是谁？”

    “是薛老爷和薛公子。”

    “敢问是哪个薛老爷和薛公子？”

    “自然是以一手‘回风舞柳十三剑’名满天下的薛不凡大侠和他的大公子薛逸尘。”

    “能找到剑庐来，想必公子也是老爷昔日的旧识。只是薛家自没落以来，已经很少与外界交往。公子虽是这些年来唯一来拜祭老爷的人，但还是请公子早些离开吧。”

    “那可不行。因为我还要找一个人。”

    “公子还要找谁？”

    “薛家的二公子，薛逸风。”

    “公子难道不知道？我家二公子自小就被高人带走学艺去了，谁也没见过，就连老爷和大少爷去世他也没有回来。”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她还是不相信我，不然就不会满是送客的口气。可是，这不要紧，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也想到办法让她告诉我薛逸风的下落。

    “江湖上的人大都佩服薛大侠的剑法，只有我是佩服他另一件事。”

    “是什么？”

    “就是他娶了九个如花似玉的老婆。”

    “呵呵。”

    “但我知道他最爱的是一个叫杜十娘的女人。”

    “他爱杜十娘？他爱杜十娘的话，他为什么不娶她做他第十个老婆。”

    “因为他答应过她，要先帮她报仇雪恨。”

    “可是他后来确实帮她报了仇，不是吗？”

    “是的，但他也误杀了杜十娘的亲生女儿。所以，她恨他，发誓不会嫁给他。”

    我紧紧地咬着牙，因为我想起了很多很不好的回忆。我望着天，努力控制自己不再想那些事。

    “你是我女儿的好友吗？”

    “算是吧。”

    “你要见二公子是吗？他就在剑庐的二楼，你随我来吧。”

    我示意一点红在外面等我，然后跟着杜十娘进了剑庐。剑庐里很简陋，都是些很普通的家具。我注意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是封死的，我不禁好奇。然后，走上二楼，我整个人就呆住了，被吓呆了。

    剑庐的二楼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一个被铁链拴住脖子的人。可能是服过药又或者其他原因，这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他虽然很干净，但是头发很乱，还赤着脚，衣服也是穿的歪歪斜斜的，这一切都表示着，这个人是个疯子。

    “难怪没有人见过薛家的二公子，原来他是个傻子。”

    “是的，所以老爷才把一直锁在剑庐，才把剑庐列为禁地。”

    我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但是心更乱了。我走出剑庐，脑子里不断回想刚才见到的脸。那张脸确实和我以前见到的那张很像，但我知道我还是找错了人，我想找的线索也断了。

    十娘并没有出来送我，也没有交代什么，她知道我不会泄露剑庐的所在，因为我刚才给那摆在角落里的灵位上了香。不是因为我想博得杜十娘的好感，而是突然我想起，我很久没有给蓼儿上香了。

    我带着一点红走出竹林，她还不住的往回望。

    “你说杜十娘恨薛不凡吗？”

    “为什么这么问？”

    “她如果恨薛不凡，为什么会在这给他守墓，还照顾他的儿子？”

    “因为她痴，爱得痴，恨得也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