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器第六卷、往事如风

十月初六　地牢　夜　无雨

一个人能承受的最大的痛苦是什么？是双亲去世，还是妻离子散；是千金散尽，还是病魔缠身？

然而，家人离散，还有朋友慰藉；千金散尽，终有复来机会；身患宿疾，尚可寻医问药。可曾有人会像我现在一样，要面对不是人的家伙。

孟子曰：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善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

我这三天所经历的，犹如是在炼狱中一般，天诛地灭。

第一天，他们把我吊起，然后用了六个时辰让我的每一寸皮肤了解了痛楚，翻开的皮肉里已经流不出血了，只剩下虫蚁还在伤口上欢快地撕咬着。

第二天，他们似乎发现我的身体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于是他们在所有能让我发出惨叫的穴位扎上了银针。等到那天晚上，我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我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连声音也听得很模糊。我知道，毒素已经侵入了我的大脑，我只剩下一个时辰的命了。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就要走他们的最后一步了。

“如何？”

“毫不松口。”

“还有多久？”

“不到一个时辰。”

“没有办法了？”

“他现在除了大脑外，全身的感官都已经废掉了。就算他想告诉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就赶紧处理掉吧。”

“不如就让他这么被慢慢毒死吧，这样我的天尸蚁回收以后，毒性可以更上一层楼。”

“也好，那明天你再自己处理吧。完事之后，赶紧去找鬼医，知道了吗？”

“是，王爷。”

后来，整个地牢里都听不见一点声音，不知道是所有人都走了，还是我已经聋了。无尽的黑暗里，仿佛只存在我一个人，一个人在慢慢等死。

突然，我感到我被放了下来，好像有人在我喉咙里塞了某种东西，极度的不适让我把那物吞了下去，然后我好像弯下了腰--应该是有人扛起了我。

是谁，是救我的吗？可惜，我既听不见，也看不见，鼻子也对味道选择了无

视，嘴连张开的力气也没有。

可是，并没有多久，我感觉碰到了坚硬的东西。是地面吗？为什么把我丢在这里？让我换个地方等死吗？可是，我还不想死。

脑袋也渐渐的冰冷，只剩下一点小火还在冰冷中挣扎。小火，只有一点光。但至少，它还在我心中残存。在这一刻，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我还记得他们的样子，还记得我担负的责任，还记得蓼儿温热的手掌，还记得秦南风趣的玩笑，还记得白云鹤博学的风采，还记得曾让我动心的舞姿，还记得老大教我的本事。

我，并没有忘记。苍天啊，你的双眼就和这人世一般，早已被侵蚀了。只是，这一次，这一次请你帮我一把。死去的人啊，请你在多等一会吧。我是一个杀手，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啊。

天，你听不见吗？我叫你等等啊，为什么这把小火就要燃烧殆尽了？

难道我，就要死了吗？

记得以前听老人讲过，人在要死的时候，会看见自己的往事。

我活在一个扭曲的时代。还记得小时候就听人说，皇帝不理朝政，亲近宦官。那年头，做宦官的比作大官的更威风，权力更大，财富更多。在众人都在努力走上歪路的时候，我却还在为生存打拼。

我出生时母亲就死了，父亲是个穷秀才，在我八岁那年，他抱着他一直珍藏的论语，冻死在了茅屋里。从那以后，我的童年就一直一无所有。

作为一个乞丐，我漂泊了数年。直到有一天，我在野外遇见一场刺杀，可惜那杀手大意失手，被人临死反扑。但那杀手还是活了下来，我杀了那苟延残喘的人。杀手笑了，扔给了我一个馒头，然后我把命卖给了他。　那年，我加入了“组织”，自此卷入了无尽的纷争，以杀人来换取生存的本钱。我早已忘了第一次杀人的瞬间，只是依然记得有种走上了歪路的感觉。

我的青葱岁月，活在血泊中，也活在与生存的搏斗中。几年后，我迷上了一种药物，它可以麻醉已迷惘的心。

偶尔也有同龄的人，但都在洪流中变得混沌。还记得，昔日“组织”杀手众多，更记得情昭日月的好兄弟。只是，日会蚀，月会缺，幸运的日子越长，不幸的补偿就越大。杀过多少人，就要陪去多少命。

我开始发现，理想跟现实的分别，太平时，会为死去的一人哭上一年；战乱中，会因杀了几万人了上几年。渐渐地，我发现自己活在一个虚无的世界，学过的，尽是骗人的把戏。

而我，刚好到了被迷惘找上门的年纪。开始在扭曲的世界里，探索人生的真意。在这个没有同类的地方，开始质疑自己的生活。年纪越大，莫名的痛楚越是深刻。偶尔冒出的歪念，会令我看清自己。我一直思索自己为何会如此，可惜，

还没等到上天给我一个答案，就被人找上了门。“组织”被灭的当晚，老大把他的兵器传给了我，给我下达了最后一个任务--逃生。

那一次虽然险死还生，但我也受了重伤，幸好有一个女飞贼救了我。我在她的小屋里呆了三个月，她尽管很刁蛮任性，但照顾人时却无微不至。她让我的心看到了一条亮路。

我爱上她了。

只是，他更喜欢她文质彬彬的师兄。

为了能呆在她身边，我改了姓名，并说自己也是个飞贼。于是，从那以后，我们三人结伴而行，四处偷窃武林秘籍，劫富济贫。几年后，我们的武功大有长进，在江湖上也出了名，于是便有了去偷少林藏经阁的想法。

只是有幸就一定有不幸，每一件事的发生都不多余。

那一次，我们失手了，她被擒在了寺里。我和他次日联手强闯少林，然而等着我们的是灭了“组织”的人。

那天，我最爱的女人死了，我最好的兄弟与我反目成仇，但她说，她不怪我，自从遇见我，她的人生尽管起落无常，但却精彩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