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浮世抄 20.利家与松

    20.利家与松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对于身为特工的丁麦来说，极限生存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只要注意收集晨露，补充水分，七天不吃不喝还真不是难事。

    但饶是如此，七天下来丁麦亦是瘦了一圈，憔悴了不少，知道今天是第七天，大多数的村民都围聚在了高塔之下，守候着自己的领主。

    “神使大人！您小心啊！！”看到动身攀爬下来的领主，众人不禁大声提醒道。

    “啊！”胆小者则已掩面不看。

    “对别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啊！”庆次看着那谢绝忍者众协力，毅然独自面对的丁麦喃喃自语道。

    “如此才不枉为武士！”利家难得的没有唱反调。

    好在领主大人最后还是安然无恙的落了地，在答谢了一番众人后，拖着虚弱的身躯在大家的簇拥下回到了住处。

    看着窗外隐隐卓卓不愿散去的人影，丁麦禁不住感叹，这个时代的人是如此的质朴！

    喝下一碗稀粥稍稍涨了些精神的丁麦开口问道，“段藏，之前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启禀主公，海贼将要复仇再次来袭的流言已在村子南面的马首村及邻近的几个村落中传开，首当其冲的马首村因为各家存粮被劫，多数村民已在流言的引导下，入籍我们村子，人数已百人有余，加上周围几村之人数，共计有近两百人迁至吾村！”加藤段藏行礼答道。

    丁麦微微额首道“另外，忍者众要抽调人手成立特别的组织，对于进入本家领地的外来人员进行排查，防范敌对势力的渗入和扰乱！就起名叫‘靖组’吧！”丁麦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对外实施流言和刺探情报的忍者也要组织起相应的组别，今后对外收集、刺探情报的组织称为‘伺组’，散布流言，执行特别任务的称为‘獠组’，今后视情况再设立其它组别吧！若人手不足就先将能登之事中断，亦可从村民中招聚些人手！断不能再发生此次这样的事件！”

    “属下定当竭力！”听闻主公对忍者工作之细分，加藤不由兴奋起来，暗道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来了。

    “新六郎，渔村和码头的重建进行的如何了？”丁麦转首问道。

    “启禀大人，大致已经完成，现在正在进行扩建，新来的村民又有所增加了！”新六郎此时显得很开心，虽然自己寄予厚望的渔村被海贼付之一炬，但是谁知道竟然因祸得福，村子居然越烧越旺了，反倒又新近加入了近百人。

    “哦？村子被烧不应该让人不敢迁来吗？”一旁旁听的庆次插嘴问道，“缘何反倒更多人愿意迁来？”

    “这都是主公的功劳啊！”新六郎由衷感慨道，“小人先前亦是如此想，心情故而沉重，但渔村中那些迁来之人得知大人为了死难村民而自罚之举，具是感动不已，在和原本村子的往来中更是到处传颂，闻者皆是称奇，所以来投者反倒更多了！”

    庆次依旧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不怕海贼来袭吗？”

    “这位大人，每个村子哪年不死几个人，不是死在海贼手里，就是死在山贼手里，再不就是被武士大人砍了，我们村子在这么大的战斗中只死了八个人，已经很让人吃惊了，您看那马首村，几乎一半的村民都被海贼杀了，那可是近百人啊！”作为亲睹过马首村之战的观众，新六郎侃侃而谈道。

    “好了，不说这些了，迁徙而来的村民要做好安置的工作，”丁麦转首向身旁的歌見裕二问道，“另外村子之中招聚青年精壮成为足轻之事可还顺利？”

    “大人，在经历了此次大难之后，征兵之事一经提出，那可真的是应者景从啊！在下依照大人之要求精选了其中一百人编组成军，但在座诸位皆无军伍之经历，故训练不得法，是以尚未见成效！”歌見裕二略显着急的说道。

    “练兵之人才啊？”闻言丁麦一边思索一边左右打量，想要矮子里面拔将军挑个人才出来，却正好看到了庆次及其身旁的利家。

    “两位，此次不远千里而来，因诸般事物未能好好招待，还望见谅啊！”说着丁麦向庆次和利家微微行了个礼。

    “大人，不必客气，您已经招待过了，在此地之见闻实乃上好之招待！”庆次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全然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感到不忿。

    “不知两位在此地盘桓数日后有何打算？”丁麦略带期盼的问道，毕竟现在正少那么个懂带兵打仗的人才。

    “在下前田又佐卫门利家愿以毕生之武艺及忠诚事奉于丁麦天予大人！”利家这几日想了很多，甚至也起过回到织田家继续事奉的念头，但是在阿松的影响和劝解下，利家这才下定了决心，说了以上这番话。

    “哦？阁下可是想好了吗？”丁麦此时有些意外，毕竟利家对于织田家还是有感情的，所以丁麦更多的期望其实是放在庆次身上的，毕竟这位在自己所阅的资料上被称为当世第一倾奇者，花之游侠的奇男子对于织田家可没什么好感，且性格洒脱豪迈，比起利家更合自己的胃口和脾性，“阁下对织田家再无眷恋了吗？”

    “大人既然在敦贺招呼我等来此，如今怎又说这样的话？”利家身为武士的骄傲又上了头，略显恼怒的说道，“在下若仍心怀旧主岂会在此提出事奉于大人，在下在大人的眼中就是如此不堪吗？”

    “利家大人言重了，在下只是深感于大人事奉织田家八年之久，即便因这等不公不平之事被开革而出，想必还是会有些感情的，只是希望大人不留遗憾而已！”

    “大人说这些难道是让在下打道回府，重新投奔织田家吗？”当着众人面投诚却不被接纳，面子上挂不住的利家语气又重了几分。

    “利家大人之才正是我家如今所急需的，在下岂会拱手让人呢？”丁麦缓缓说道，“虽然我丁麦天予不过是区区几百石石高的小领主，但亦有经天纬地的大抱负，所以阁下如果只是想要找个过渡之所，只是为了荫庇自己的妻儿，那倒不如还是回织田家的好，至少还有亲戚可以托庇。”丁麦如此说，其实是看穿了利家的心思，更多的是为了妻儿能够安身立命不得已而为之。

    “……”闻言利家一时无话可说，虽然阿松一再劝自己留下，说这里的领主是个英雄，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但是在自己眼中，这里哪里称得上是个领地，就是个不大的村子而已，连自己从小生活的荒子城都比不上，更不要和清州城比了。所以利家的心中其实还是留恋织田家的，甚至他都想过要去城门口跪着恳求织田信长的宽恕，毕竟事奉了有八年之久，信长大人应该会念旧情的…

    “利家大人此时不言，可是被在下说中了心事？”丁麦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阁下不必因他人言而乱了自己的方寸，勉强留下于你于我都没有太大好处，不过误人误己而已！”

    “那大人是不接受在下的出仕吗？”利家面色阴晴不定的说道。

    “足轻组头的位置尚且空着，只待阁下通明心意！”丁麦又补充了一句，“听闻信长大人的岳父美浓国主斋藤道三大人先前不过是一介卖油商人，人生之事还真是捉摸不定啊，谁知日后佐渡一村之领主能否一统天下呢？”

    “大人！！”

    “噢噢噢！！”

    “我等誓死也要帮助大人达成此愿！！”

    身旁的众家臣闻之此言皆是兴奋莫名，就连垂垂老矣的歌見裕二亦是激动不已，没想自己的领主居然还有这样的志向。

    当众人在振臂高呼时，利家却想了很多，‘怎么会这样？我的人生还真是诸多不幸啊！一出生就是家中的第四子连继承家业的资格都没有！奋斗八年历经萱津合战、稻生合战、浮野合战凭着战功好不容易成为了新近设立的赤母衣众，但是却不想因为斩杀一个小姓，而被开革出了家门！如今来到此地，居然连出仕都不被接受…’

    被各种负面情绪所纠缠的利家不知何时退出了小木屋，反正他原本就在门口附近，是以出来也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有一人却见状迎了上去，轻轻的抚着他的背，仿若母亲安慰孩子一般。

    “利家，怎么了？”来到利家身旁的阿松关切的问道，显然利家的神色有些让她担心。

    “不，没什么…”妄自逞强的利家不愿在自己女人面前显出柔弱的一面。

    “我是你的妻子，还有什么不能对我说的吗？”

    ……

    …

    在阿松一番软磨硬泡下，利家这才将事情完整的复述了一遍，又和阿松说了许多自己的想法，甚至问阿松要不要跟自己再回尾张去。

    “利家！”阿松语重心长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说道，“你真想回到那位冷酷无情的信长大人的手下吗？或许这次他会原谅你，接纳你，但是下一次呢？当又有一个十阿弥来欺辱我的时候，你还会为我而斩杀他吗？”

    “当然，没有人能欺辱你而不用承受我的怒火！”

    “那么，再次得罪信长大人的你还能活下来保护我吗？”

    “我会…，我会…不让你再受伤害的！”利家一想到这种可能，心中更是忐忑难安，只能尽力表态。

    “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只想和我的丈夫孩子平平安安的生活在一起，即便外出争战是在所难免的，但至少在家里，不用上战场的时候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付出那么多！”说到这里阿松的双眼已开始泛红，“那个把小姓看得比你更重的男人真的值得你为他而再将我们母女置于险地吗？”

    “你在织田家事奉了八年，一定会有不舍会有感情，这位大人说的没错，你现在是负气才跑了出来要投奔在他的名下，他稍一拒绝你就马上想回织田家了，但是利家，你不要忘记，织田家已经斩断了这份情，即便再接上也不是以前的关系了！你还要从头开始做起吗？既然是这样的话，这里那里比织田家差了？你就不能在这里开始吗？”

    “……”利家纠结再三，“这里太小了…”

    “利家，正因为这里小你才显得如此重要啊！”阿松的话让利家眼前一亮，“织田家那么大，所以你在织田信长的眼中才会如此渺小…”

    “你说的不错，但大人他并不愿意…”利家想到自己当面被拒绝，依然觉得羞辱。

    “男子汉利家，不要说这些婆婆妈妈的话了，让阿松我看看你的魄力！”阿松在一旁加油鼓劲道，那大嗓门让一旁围着木屋守夜的村民频频侧目。

    “喔！！”利家在阿松的劝解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和织田家的一切诀别，展开新的人生。

    ‘蹭，蹭，蹭！’疾跑到村外的利家向着面前的群山大声的喊叫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为什么要谢罪！！”

    “我又没做错！”

    “我没做错！！”

    “我没错！！！”

    “该死的十阿弥！！！下辈子再见到你老子还是要砍你！！！”

    “狗屁的织田信长！！！我再也不给你干了！！！”

    “该死的尾张！！我再也不回去了！！”

    ……

    …

    怒喊声在群山间回荡，层层叠叠经久不息，惊起寒鸦无数，犬吠不止，连在小木屋内的评定都一度被中断。

    “走！阿松！”喊得嘶声力竭的利家回到了阿松的面前，此时去掉心中郁结的利家，整个人都看似轻松了不少，欢快的样子仿佛一个孩子，看在阿松的眼中，这个从打击下走出恢复了本色的男子，不禁让她心中一动，‘这才是我的利家啊！那个随性而为，洒脱不羁的男子汉！’

    “你这是要干什么？”看着利家拉着自己直往小木屋里跑，阿松吃惊道。

    “自然是要去见大人，他说了足轻组头的位子还给我留着呢！”拉着阿松越走越快的利家满面春风的说道。

    “我去不合适吧……”阿松的话还没说完，就已被利家拉了进去，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的来到了丁麦的面前，双双跪了下来。

    “大人，在下前田又佐卫门利家及妻子前田松，今日就是在此奉大人为主，成为大人的家臣，为大人贡献自己的一片诚心！”说完利家重重的行了个大礼，身旁的阿松亦是照做。

    “看阁下之面貌，想必已经心意通达了！”丁麦此时亦是心情大好，于是说道，“如此甚好，那么利家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丁家的足轻组头了，明日开始从操练足轻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属下领命！”利家恭敬俯身应道。

    “庆次阁下，那你做何打算呢？”

    “我？”在门口看了利家半天好戏的庆次不期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折扇挠了挠头说道，“在下对大人十分之欣赏，但是要在下像个武士一样出仕于大人，天天做些差不多的工作，在下还年轻怕是做不到啊！”

    “利益！你怎可如此对主公说话！”利家很快的进入了家臣的角色，大声呵斥道。

    “对，就像这样，在下是一定做不到的！”庆次指着利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说道。

    “你！”利家见状大怒，但碍于主公就在身边不敢造次。

    “庆次大人，事奉于我家并非只武士一途啊！”丁麦不以为意的说道。

    “大人此话怎讲？”庆次显然来了兴趣。

    “一个势力要发展少不了各方各面的人才，阁下可以武士之身，亦可以忍者之身，或商人之身，海贼之身等等，即使是农人之身又有何妨？”

    “忍者？海贼？商人？农人？”越听越稀罕的庆次眼睛却是越睁越大，如此说法显是闻所未闻，“大人难道不觉得忍者、海贼、商人这些身份低贱吗？”

    “嗯？”庆次的反问显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回首打量着他。

    “职业无分高低…”丁麦又把先前和加藤段藏私下里所说的长篇大论又在众人面前说了一遍，直听得底下那些忍者、商人、海贼、农人出身的家臣一阵激动。

    “大人之言论在下深感敬佩，看来在下不留下来就太可惜了，在这里似乎每天都有新奇的事发生啊！”庆次于是正襟行了一礼说道，“在下前田庆次郎利益，叩见主公！”

    “不用多礼，放心吧庆次，我不会让你做重复枯燥的事的！”丁麦此时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个想法，正需要庆次这样的人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