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七巧去王家。
王长青不在,偏巧翠花端着鸡汤往二狗房间去,七巧见状,紧忙说道,“姨,不如让巧儿端去给狗儿哥吧。”
翠花看了眼七巧笑颜逐开的小脸,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托盘交给七巧,交代道,“你狗儿哥伤的不轻,需要休息,你休要呆的时间太长。”
翠花松了口,七巧连连紧赶着进去见二狗,敷衍着连声答应。
王长青昨天下手的确是重了点,二狗这腿是伤到了骨头,几天下不来床,翠花亲自伺候着饮食。王长青自然也不好过,他昨晚气急,没想到轻重一时拿捏不到,二狗不仅店铺少了人打理,有些难缠的客户还要他亲自赔笑脸去,地里也没人去了,可说对王长青来说也是一大损失,这不算,还得成天看翠花的脸色,这王老板也只是表面风光,内心憋屈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七巧推门进去,二狗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见门声,抬眼去看,在看清来人时不觉一愣,迟疑道,“巧儿?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啊?”七巧踏进门槛,把鸡汤放在桌上转身去关门,复折回去端起碗走到床边,“这是姨亲自炖的鸡汤,味道可好了,我喂你。”
二狗放下书,两手接过碗,看了眼七巧,“谢谢,俺自己来就好。”
七巧撅着嘴,不放手,整个人都扭捏起来了,撒娇道,“不要嘛,人家就要喂你。”
二狗看着七巧,脸色缓缓沉下来,他垂眼看了眼那只镌刻繁复花纹的瓷碗,语气也跟着沉下,“巧儿。”
如果说别的什么人给七巧脸色看,七巧只会比那人更凶,撒泼无赖她都干得出来,大不了两败俱伤,但是唯有这王家的人面前,七巧从未有过的乖巧可人。面对二狗不虞的脸色,七巧也只能作罢,由得他自己去。
二狗专心地喝着鸡汤,七巧坐在床边,托着两腮专心地看着二狗。
“狗儿哥,巧儿马上就能做你的新娘子了,你开不开心?”
二狗原先还好好喝着汤的,听到这话,连连咳嗽起来,慌得七巧赶忙去拍他的背,帮他把碗放到旁边,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擦嘴,二狗拨开七巧的手,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巧儿,这门婚事是咱父母安排的,并非俺意愿,俺的心……”
七巧捂住耳朵,大幅度地摆着脑袋,“我不要听!不要听!……”她大睁着眼看着二狗,“狗儿哥,你告诉我,你会娶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二狗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摇摇头,“巧儿,俺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愿……”
翠花还如往常般的在门口纳鞋底,忽听背后一阵疾跑的脚步声,转头去看,便见七巧边哭边跑出来,翠花心给人拧了一把似的,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走过去,“巧儿……”
七巧恨恨瞪了翠花一眼,哭的更响了,连个人都不叫,一扭头倏地冲了出去。
“这……”翠花看着七巧的背影,有点傻了,怔忪了半会儿,才反应起来,转身往二狗的房间去。
七巧受了委屈,一回家又是大哭不止,这回比以往几次都厉害,风石榴劝都不管用,恨得那风石榴牙齿直痒痒,连骂王二狗不是个东西,七巧一听他骂二狗,止了哭,抬起头带着哭味说道,“我不许你骂他!”
“好好好,爹错了,爹不骂不骂,巧儿你也歇一歇,都哭了一个时辰,把身体哭坏了怎么得了。”风石榴趁机连忙说好话。
七巧哪里肯依,继续哭。
七巧这么闹,风石榴坐不住,要去王家讨说法,二花怕东家火气旺,去了恐要伤和气,连忙拉住他,叫他呆在家里陪女儿,自己去王家走一趟。
二花难得上王家来,翠花热情的很,忙叫坐,让人泡了茶来。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翠花心里明白的很,二花为什么事来,今早上七巧哭哭啼啼从王家跑出去,做长辈的能淡定的在家里坐着才是怪事。
二花坐下,两人毕竟久没有见面了,先是客套了一番,二花才犹豫着将七巧和二狗的事提上案来。
翠花听二花说七巧在家哭不止,也不知是不是二狗嫌弃她,忙装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有这等事?我下午在铺上帮忙,比姐姐走几步到家的,竟不知发生了这样的事,等我进去问问狗儿,若真是他欺负七巧我定叫他亲往姐姐家请罪。”
二花听翠花把话说重了,她本就是个宽厚的人,没有怀疑,连忙阻拦道,“狗儿有伤在身,凡事不宜过头,既然妹妹你发了话也算是给我家巧儿撑足了场子,我感激不及,况这事也全不在狗儿,巧儿也有错,她那性格脾气全随了当家的,狗儿嫌弃也不怪。”说起巧儿那臭脾气二花一阵叹气。
翠花也头疼啊,刚才七巧走后她进屋与二狗谈话,二狗是死都不愿意娶七巧的,翠花也把话放绝了,七巧必须娶的,哪怕是将就,大不了再让他娶小娘子回来,但是二狗不愿意。以前二狗犟归犟,大体还是识得的,这么不听话还是第一次。
翠花知道小娘子对二狗的重要,但是又不是说不让他娶,翠花实在不明白,可能永远都搞不明白。现下二花又亲自跑来找她说这事让她拿主意给七巧撑腰,一边是儿子,一边是未来儿媳和好姐妹,翠花夹在那么多人中间,要取一个两全之策,进退维谷,头发都要白了。
她安抚完二花,把二花送出门去,转而便回了屋里坐在椅子上发怔。不知想了多久,忽听到一个声音叫她,抽出神来,抬眼一看,是柳蛋。
柳蛋刚从塘里抓回一只鳖就往王家送进来了,说是给二狗补身体用的,翠花自然高兴,忙命厨房带到后面去了。
二狗一见柳蛋来,别提多高兴,柳蛋还没坐定便急急问他,“怎么样?她可还好?”
原来二狗自己腿脚不麻利,叫了柳蛋给他做眼线,他这回来,送鳖是幌子,送“情报”才是真。
“好的很,我怕她是好的快要把你给忘了。”柳蛋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白云糕放进嘴里,边嚼边说。
二狗眉头皱了一皱,“什么意思?”
“我问你,今儿她可是来瞅过你一眼没有?”
二狗摇摇头,“来是没来,但是俺能理解,小娘子每天要干活,早出晚归的已经很辛苦了,而且……”二狗忽然不说话了,把目光移向门口,贴门有一道黑影。
“……兰儿,进来。”
那道黑影一听二狗认出了她,转身消失了。
柳蛋反应过来,手里举到嘴边的糕点,侧转过头去看门口,“兰儿?”
二狗叹了声气,“嗯,应该是俺娘看你进来,让她过来偷听的。”
柳蛋看着二狗的目光带了几分怜悯,手里那块糕扔过去,“你真可怜,给你爹打折了腿,还被你娘这么监视着。”
二狗稳稳接住糕点,他没什么心情吃,搁在旁边,仰头靠在床栏上,闭上眼睛,深深长长吐出一口气。
柳蛋给二狗这副模样吓到了,跳到二狗身旁,一拍他大腿,“你要我说句真话吧,我觉得你不值。”
二狗睁开眼睛,没看柳蛋,望着床顶,“哪里不值?”
“依我观察,那小娘子真没那么喜欢你……”
话没说完,柳蛋被推下床。
柳蛋揉着屁股,头顶上是二狗清清淡淡的一句,“你压到俺的腿了。”
柳蛋气死了,爬起来坐到旁边椅子上,刚坐稳,二狗说道,“她不喜欢俺,俺还是喜欢她,想娶她,就只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