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孟南霜假扮的张三少爷是张尧中的小儿子张公炎,听说此子是由张尧中和其家中一名婢女所生,婢女诞下张公炎,还未过满月张尧中出了一趟远门,母子两少了撑腰的人,待到张公炎满月,张夫人随便寻了一个理由便将婢女逐出张家,留下了当时还是婴儿的张公炎。待张尧中回家,那婢女早已不知去向,事已成定局,张家后院也算是清静了一些,后来张尧中给那婢女的家人送去过几次钱物,也算是仁义,此事就此终了。
不想,张小少爷从小体弱多病,常年低烧不断,同龄的孩子个儿长的飞快,就只他不长个儿,也不爱吃饭,晚上更是梦魇不断,必须要有人陪着一整夜才能睡下,算命的说张公炎至多活到十岁,张尧中偏不信这个邪,张家上下为这小公子不知请过多少大夫,吃过多少药,去庙里求神拜佛,可是丝毫不见好转。直等到他长到五岁,有次偶然的机会,张尧中在外地做生意时碰上了一位朋友,那朋友听张尧中说起家中小儿的事情,介绍他去太华东巅寻一位隐居的世外高人,如果运气好寻着了,那高人或许能为其指点一二。
几乎能想的办法都想尽,多也不多这回,事情一办好张尧中就出发去寻那位高人,路上跋山涉水艰辛便不说了,或许张尧中的诚意感动了上苍,那次真让他寻到了那位高人。那高人一看完张尧中小儿子的生辰八字,闭眼掐指一算,什么也没多说,只说,要想延长公子的性命,唯有一法,便是将其送往寺庙之中,五年之内不可再见家人,更不可过问凡尘,家中也不能再提子,权当将其送予佛祖身前伺候五年,安心度过这五年,若能保得平安,十五岁可将其接返。
张尧中似信非信,回去将此话说与夫人听,得到夫人的全力支持,不日便在全州城外寻着一处寺庙,把小儿子张公炎远远送离全州城,是年,张公炎仅不到六岁。此后,张家再没有小少爷,没人再见过这位公子。
听完年长衙役这段叙述,那年小的不由咋舌,“虎毒不食子,张总商可真真狠,自己的亲儿子也舍得,不愧生意做的这般大。”
那年长的不认同,“可怜天下父母心,没做过父母亲难以体会这番,你想想如果换做是你的亲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办法,别说是五年十年,就算是一辈子不相认,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把孩子送走。”
要说孟南霜是怎么知道张家这段茬的,也是听村人聊天的时候无意间听得的,虽没有那么详实,但总归算是一个趣闻,私下里倒也想过问张公然证实,但细一想来不妥,便也就作罢。她之所以胆子那么大敢假扮,村人见过张公炎的都没几个,更别说县城了,小娘子这种身份的就更不遑论,她不怕被人撞见,到时再恢复女儿身便可,总之她不会牵连二狗,更不会教自己吃亏。
孟南霜随人引进去,何县爷早在里面等候。见孟南霜进来,两人寒暄一番便上了座。
孟南霜心理素质再过硬的,这种骗人的把戏稍一个不慎就露陷,说话的时候更是费力,不仅要随机应变,而且还要换假音还要改变说话的节奏,并且装出一副镇定自若高傲贵气,有谁知道,这位“张少爷”故作镇静的表面,整颗心都是悬着的。
寒暄完毕,何县爷引入正题,“张少爷难得造临本府,不知所谓何事?”
“张少爷”微笑,朝县老爷拱手道,“何大人,听说你最近抓了一个人?”
那何县爷脸上的笑容滯了一下,“本府抓的人,小到偷鸡摸狗,大到杀人放火,张少爷不妨直说是哪个人。”
这做官的人就是老奸巨猾,古往今来无一不是,孟南霜想了一想说,“实不相瞒,我近来刚回家,很多事情暂且还不熟悉,只听闻家父说昨儿下午你府上的人走了一趟梨花坳的王家,此次前来正是受家父所托,打听虚实。”
何县爷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张少爷果然是个直爽之人,”手一挥,叫来师爷,一问之下,原来昨天下午有人来官府报案,恰逢何县爷不在,于是师爷私自下令去往王家拿人。
何县爷话里漏洞百出,县官的工作就在这个县城里,所谓不在能去哪里,青楼?人家报案人不在那是渎职,除非他是不想要头顶的乌纱帽了,没有何县爷亲自命令,师爷官再大也不敢随便抓人吧,要真如此,也无须这顶乌纱坐镇,官府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决策了。
对于何县爷的这套说辞,孟南霜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奇怪他为何撒谎,却又如此这般小心谨慎,这狗官的底还没摸实,孟南霜不敢冒昧挑破。只说,“既然不是大人下的令,家父那里我会回去如实禀报,切勿教他误会了何大人。只是,还有一事,公炎需得何大人帮忙......”孟南霜故作为难的样子。
那何县爷怪师爷糊涂,一边又急忙说道,“张少爷有事直说,只要在本官权利范围内的,一定不遗余力为你扫清障碍。”
孟南霜前面的这句话,着重在叫何县爷放心不会让张尧中误会他,在旁人听来几分蹊跷,何县爷一个做官的如何怕一个商贾,然而这何县爷非但没有一丝不虞,甚至还到贴着脸上来,再结合之前撒谎,生怕让人知道去王家抓人是他的命令,全推给一旁的师爷,而且当他说他是张三少爷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怀疑的,种种迹象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事实,张尧中地位不低,甚至这狗官还要忌惮他三分。
这么一想,孟南霜索性放大胆子起来,“全全州城都知道张家与王家世代交好,这如今你看,你府上都敢抓王家的人了,听说抓的人还是王家公子,那是不是意味着过不了多久,也能上了我张家抓人?”孟南霜笑了一下,看那狗官脸色变了,继续道,“王伯出门在外,长鞭莫及,本来这事家父打算亲自来的,但是他念及我尚小,便把这次锻炼的机会给了我,若大人不愿帮忙,秉公处理此事,那家父只能亲自前来拜见了。”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何县爷,这事在张尧中眼里不是大事,张公炎一个孩子就能搞定,不要把这小小一件事办砸,到时等张尧中亲自前来就没那么客气了。
何县爷神色为难,“这......秉公办事自然,只是毕竟是那王公子犯事,我这里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包庇......”何县爷凑近孟南霜,搓了搓两个指头。
孟南霜懂何县爷的意思,但是这次她带的银两少了些,拿出来恐怕要露馅,况且她不想这么便宜了这狗官,于是乎她轻扯出一丝冷笑道,“我不知这报案的户主给了你多少银钱,我只知道何大人若执意如此,得罪的是张王两家,这日后大人若还想从中捞油水,恐怕......”孟南霜故意不说话了,留出时间让何县爷慢慢考虑,过了一会儿看着他微微笑,“我这不是帮张家亦或是王家,而是帮大人你,大人,做大事的人,眼光从来放的长,莫因小失大。”说着站起身来,拱手告辞,何县爷也起了身去送她,送至门口,孟南霜止步,转身面向何县爷,又是一拱道,“大人请留步。”
孟南霜放脚走了半步,又回头,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家父提到,上回与何大人说的那件事......”她故意放缓语速,看何县爷的反应,果然看到何县爷一脸急切的样子,静等孟南霜下文,孟南霜偏不说话了,只微微露笑,那县爷禁不住等,急道,“张总商怎么说?”
“怎么说,”孟南霜远远往那屋里一望,才说道,“刚才在屋里我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了,何大人不如思量一下,公炎告退。”
孟南霜走后,何县爷在屋里踱步,师爷在旁边出主意,“老爷,吴家的银两可退不得啊。”
何县爷停下脚步,“张家和王家我就能得罪的起了?你说不如我现在就去将那个王策展放了?”说着正要叫人,被师爷拦下,“老爷,此事万不能冲动,我们既已收了吴家的钱财,况王策展自己也承认伤人之事,张少爷刚走不久,您现在突然又说放人,只怕对我们不利啊。”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师爷回道,“下人感觉此事有些蹊跷。”
何县爷一愣,看到师爷的表情,马上反应过来,”你说那张少爷是假的?”
师爷低了头去,作一拱,“下人斗胆猜测,不敢妄断。”
何县爷脸色微肃,“这话可乱说不得,你可有何凭据?”
师爷摇头,“下人但凭感觉,若是张大少爷和二少爷,一看辨真假,只是这三少爷,没人认得,只怕老爷被糊弄过去。老爷何不派人上一趟张家找张总商问个虚实,再做决定?”
“感觉感觉!你都凭感觉!用你的笨脑子好好想想,张家和王家世代交好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你说他假扮救了王策展他图什么,若不是你糊涂叫我收下了那些银两,此事会闹成这样?没收银两大不了得罪一个吴家,况那吴家臭名在外,本府若巴结了他,非但一点好处也捞不到,万一惹怒了张尧中把本官的老底一齐给搅漏出来,本官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能保住?你叫我这个时候去派人去张家,张尧中一定认为是我不信任他,他现在不亲自来本府,只叫他公子前来,说不定也是在试探本知府,张公炎说的对,本官不能因小失大,明儿你便把这银两退还回吴家,就说本官一定会严查此事,绝不包庇隐瞒!”
“老爷......”师爷还待说,何县爷打断他,“此事就这么决定了,晚一点我会派人走一趟凤和镇,找些人证来,若是没有,便叫人假扮人证,明日公堂之上便做个样子给人瞧瞧。”
下午,何县爷派了两个人快马加鞭去凤和镇,果然找到几个人证,赶紧带回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