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纹第一章万骸成冢

苍茫的天空阴郁无比，放眼望去，灰蒙蒙一片，此刻没有风，也没有雨，只有无尽的晦暗，这晦暗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吞噬……

大地上一片死寂，远处荒山重重，昏黄不清，两座山峰间，几道黑烟笔直升起，仿若几根黑色的柱子袅袅连接着天地……

向山谷中望去，不免令人毛发竖立，倒吸一口凉气，无数骸骨堆积成山，更有呜咽之声阵阵传来，似有还无……无论是谁看到这一幕，都会想起一个词－－－－尸山血海！

……

燕国，位于九国大地的东北部，东面是茫茫大海，向西是荒凉的沙漠，南方是富庶繁华的赵国，北部则是一片冰原，四季如冬。亭乐郡，位于燕国的南部，与赵国毗邻，此处是一片丘陵多山地带，交通不便，故而民生淳朴，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世世代代如此，过着简单而自在的日子。不料这一年，赵兵大举入侵，所到之处烧杀抢掠，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东山村，是亭乐郡北部的一座小山村，此地刚刚经过一场战乱的洗礼，尸横遍野，祸乱一片。满地的尸骸当中，大部分从服饰上来看，泾渭分明，一伙人的背后均有一个大大的“赵”字，另一伙则在胸前绣着“燕”！混杂在他们当中的，也有不少寻常百姓，甚至是老弱妇孺，这些人此刻都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化为尸骸铺满一地。哎！在这战乱四起的年代里，这一幕反倒算不得什么稀奇。

就在这时，一队人从远处缓缓走来，领头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他的脸上满是疲惫，更有说不清的阴郁凝聚不散。他慢慢抬眼望去，轻叹一声，脸上的阴郁更加浓厚了几分。跟在他身后的有二十几人，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女子，从四五岁的女娃到五六十岁的老妪，也有几个十岁不到的男童，要么跟随着娘亲，要么跟随祖母或是外婆。不用再问，他们一定是在战乱中破落的某个家族，族中但凡还有些力气的男子早已被抓去参战，只剩下这些老弱妇孺，为逃避兵祸四处逃难，只为找寻一丝生机。

这群人来到山谷外，看到眼前的景象，即使早已麻木，仍不免生出骇然，老者身后一名三十左右的妇人轻轻的呼唤一声，“族公！”

这妇人身边带着一名男童，有八九岁的样子，看上去虎头虎脑，或许是连日的赶路让他一脸憔悴，可那双乌黑的眼睛却有着说不出的灵动，目光正闪来闪去，看向远处遍地的尸骨。

“去吧，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些什么。”老者有些无奈的叹道。

得到老者的允许，妇人向后张望，十几个妇人各自安慰身边的孩子，缓缓从队伍里走出。她们要去翻死人堆，看看还能否找到些值钱的东西，哎！为了能够活下去，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

“娘，我也去。”看妇人们向远处而去，那眼睛乌黑的男童抬起头，对妇人说道。

妇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摸了摸男童的脑袋，“乖，浩儿，你和族公他们在这里等着，娘去去就回。”

“娘，我不怕，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好？族公！”说着，男童转头看向老者。

见那妇人也望老者，似乎在询问，老者发出一声叹息：“罢了！他也长大了，就让他去吧！”

妇人虽说心里还是有些犹豫，但终究勉强点了点头，男童见此极为高兴，冲着妇人笑了笑。妇人再次摇头苦笑，从袖中摸出一块布递给了男童。男童早已见过大人们是怎么做的，二话不说，用布遮住自己的口鼻，在脑后打了个结，跟在几名已经走远的妇人身后，向死人堆走去。

……

很明显，这里的战场早已有人打扫过，所以有所收获的几率甚微，但此地的尸首足数百，谁知道哪个死鬼身上还有没被人找到的东西？

一名身材魁梧的悍妇一脚将一名兵士的尸首踹开，眼前豁然一亮，就在兵士的左手里，握着一把小刀，悍妇二话不说，上去硬生生掰开兵士的手，将那小刀拿到手里，又在兵士本已残破的衣服上蹭了两下。

“不错！这还能值两个钱。”看着小刀，悍妇很是满意。“看什么看！人都死了，你要这刀还有啥用？”悍妇一抬头，正看见那兵士仿佛正望着她，不由心底发寒，但嘴上却不在意的吼道。

同样的一幕偶有发生，这些妇人各自用布堵着口鼻，在腥臭的死人堆里不断翻找。唉！战乱之下，为了能够活下去，像这样的事情，如今正发生在这片大地的很多角落里。

……

那叫浩儿的男童正跟随在娘亲的不远处，同样用乌溜溜的眼睛四处查看，他的力气不够，无法去翻动那些尸体，只能拿着一根木棍到处翻找，对于这些死相凄惨的人，他似乎无所畏惧，天生一副胆大的模样，可是就在此时……当他来到一具死人旁边，拿着手中的木棍上前拨弄时，一只手从那死尸下面伸出来，也不知是因为他的翻弄还是怎么，忽然，那手竟然动了一下！这一动，登时将浩儿吓得魂飞天外，急切的大喊道：“娘！娘！他动了！他动了……”

不远处的妇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一把拉过浩儿将其藏在身后，同时死死盯着前方的死尸。听到男童呼喊，远处的几名妇人也同时跑过来，那个刚刚得到小刀的悍妇更是迈开大步疾驰而至，一边将那小刀死死握在手中，一边大声喊道：“哪儿呢？哪儿呢？”

正当几人全都围拢过来时，那尸首下面的一只手竟然又动了一下，众妇人这时全都看到了，那只手很小，似乎……是个孩子。

在这些人当中，属那悍妇的胆子最大，她一步跨上前去，一只手握着小刀，另一只手用力一拉死尸，一个小小的，看上去羸弱无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那是一个男孩，衣衫褴褛，浑身乌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见到男孩大伙儿不再那么害怕，悍妇伸手过去，探查这孩子的鼻息，不多久，她长出一口气，转头对众人道：“他还活着。”唉……！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各异的看着那孩子。

“把他带回去吧，看看还能不能救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浩儿的母亲在众人中显然有些地位，幽幽的开口叹道。悍妇闻言收起手中的小刀，将奄奄一息的孩子抱起来，向老者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时间不长，见众人归来，正坐在路边休息的老幼几人纷纷起身，看到悍妇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他们都不由微微皱眉。

“族公，这还有个孩子没死，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悍妇一边疾走一边大声道。闻听此语，剩下的老幼几人都围拢过来，一同看向悍妇怀里的孩子。浩儿更是一路紧跟在悍妇身边，他早已看得仔细，这男孩看上去大概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只是如今满脸脏，且死气沉沉，根本辨不出模样，他全身上下瘦的皮包着骨头，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将他的生命吹散，随时都会死掉的样子，真是好可怜啊！

“水，拿水来。”老者急忙道，旁边有人递上水囊，老者慢慢将水滴在那孩子的嘴唇上。

也不知是本能还是怎样，孩子本已干裂的嘴唇遇到水，慢慢的动了两下，接着就将水咽了下去。

“有救，能喝水就有救。”老者高兴的说到。众人见此全都松了口气，虽说彼此互不相识，但在这乱世当中，人们对生的渴望越发强烈，哪怕是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孩子，大伙儿依旧盼着他能活下去。

给这孩子喝了足够的水，他的身体仿佛苏醒过来，呼吸也渐渐强劲，脸色不再是一片死气，而是慢慢的红润起来。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老三家的，你背上他，咱们走吧。”老者见孩子虽然有所好转，但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于是下令道。

“嗯！”悍妇答应一声，背起依旧昏迷的孩子。这时一个胖嘟嘟的女童走过来，好奇的看着娘亲背上的男孩，浩儿也跟着过来，凑到女童的身边。

“小妹，他是我发现的。”

“哥，你说……他还能活吗？”

“不知道啊。”

“那你看见他爹娘了吗？还有他家里人呢？”

“不知道，就算看见也不认识啊，再说都死了，有也没用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