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一次的小聚,素来酒量大且很有节制的苏合醉得一踏糊涂。这是任大禹和顾秋白这么多年,不但见所未见,连闻也未闻过。
顾秋白看到苏合情绪不对,便劝他少喝点儿。苏合皱着眉头看了顾秋白一眼,这眼神,顾秋白很少见过,阴森森地,很吓人,他便不敢再逆着他的意思。
任大禹作为东道主,自然要把客人招待周全,所以,笑着说,“苏合想喝就多喝点儿,我们兄弟一醉方休!”
苏合、顾秋白、任大禹三人相交多年,无数次的一醉方休,每次都是以任大禹的先醉而休。这一次,苏合不用人劝酒,自已一杯一杯地喝。一向酒量不佳的任大禹尚且端端正正地坐在主位上,苏合出人意料地当场吐得稀哩哗啦。
顾秋白见状,忙说,“苏合我们回去吧!”苏合很优雅地拿出手帕擦擦,“任团长,林大夫,苏合献丑了!改日前来陪罪!”说完,他便站起来往出走。
顾秋白连忙去搀扶他,他笑笑,“不用。”
林若姝看到苏合吐在地上的战果,稀稀的,没有几口菜,几乎全是酒,显然他这是空腹,且喝得又快。林若姝的心不由地一痛,便跟出来,“空腹喝酒很伤身,秋白——”,苏合没回头,却打断她的话,“伤身不要紧,最怕伤心。”然后,他迈开大步就走,那步子稳稳当当,哪里像是喝酒的样子?
顾秋白看看苏合的背影,又看看愣在那里的林若姝,说,“没事儿!我这就去安慰他受伤的心灵!”然后,他转身去追苏合。
林若姝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任大禹拿着她的大衣出来,轻轻地披在她的肩上,“外面冷。我送你回去。”
他转过身来吩咐人,“收拾收拾。”然后,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林若姝这才觉得外面冷,往紧紧揪了揪大衣,“我回去了!”
任大禹道,“我送你。”林若姝叹了口气,“不用。”
林若姝慢慢地往师部走,任大禹默默地跟在身后。一直走到师长官邸门外,任大禹说,“你今天的意思表示还算不算数?”林若姝转过头后,一字一字地说,我,林若姝向来是算数的!
任大禹看着她的脸,“那么,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林若姝反问,“你是没有信心让它变成真实的吗?”任大禹举起右手,“我任大禹对天发誓,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不会让你为此而后悔。”
林若姝转身进门,任大禹在身后说,那么,我三天之内来拜访林师长,向师长提亲。
林若姝听这话,不由地停下来,肩膀一抖,犹豫了一会儿,说,“悉听尊便。”
林若姝回到家里,直接躺在床上,想睡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的情形。一会儿是苏合呕吐的样子,一会儿是图娅的羊皮坎肩,一会儿耳边又总是响起他白天的那番话,这让她一会儿心痛一会儿生气一会儿难过,反反复复,把林若姝的心揉碎再揉碎。到黎明时分,她终于松了口气,就这样吧。趁着她的心里还有痛,趁着她还在气头上,早早让她和苏合的这一切有个了断!爱情总是让人勇敢,在她对他还有爱时,她才有勇气结束这份爱!
2.
次日,任大禹早早地带人去多城购买提亲所用的一切必须用品,准备停当后,他便带人上林本善官邸提亲。
林本善早早从王副官那里得到消息,知道任大禹要来,忙把林若姝喊下来,“若姝!任大禹马上要来提亲,你是什么意思?”
林若姝拿着书没动,“我听父亲的。”林本善一听,不由地脸一沉,这分明就是把难题推给了林本善。林本善素来都说一不二言出必行,唯独在女儿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虽然任大禹在他面前一向表现的毕恭毕敬规规矩矩,但他仍然不能断定他就能给若姝以幸福。以他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的经验,真正的大奸大恶者,大部分表现的温和如玉。当然,他也不能根据任大禹的表现,就否认他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实人。也许因为太过溺爱女儿,所以,在她的问题上,林本善一反常态地患得患失。
林本善在客厅里走了三四个来回,王副官见状,连忙说,“师长是不太同意任团长?”林本善看了一眼追随自己多年的这个耿直的汉子,“也说不上同意不同意,就是觉得小姐太草率了。”
王副官说,“那我就说师长不在。”林本善皱了皱眉头,“今天不在,不能天天都不在。”说完,他突然想起在府上藏了多时的曹一谨,“曹公子最近怎么样?”王副官说,“早痊愈了,喊着要出来放风呢!”林本善道,“快去请他过来。现在,西北边防军已经在外蒙了,出兵外蒙一事已成必然,他也没什么危险了。”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曹一谨笑容满面地进来了,他冲林师长一抱拳,“林师长!”林本善道,“曹公子请坐!这段时间,委屈公子了!”曹一谨坐下,“哪里哪里!倒是小侄有劳林师长费心了!”
林本善差人上茶后,便直接了当,“曹公子!林某有事相求!”曹一谨欠欠身,“林师长有事尽管吩咐,小侄定当肝脑涂地。”林本善道,“那林某直言不讳了!以公子之见,若姝怎么样?”
曹一谨听他这话,略一沉思,“林小姐秀外慧中,性情活泼,学识不凡,小侄素来十分仰慕。怎奈,她心有所属。”
林本善皱着眉头道,“公子过奖了!只是,任团长一会儿要来提亲,昨天带人买了许多礼品。”曹一谨微微一笑,“林师长的意思是,不同意嫁与任团长?那林小姐本人的意思呢?”
不等林师长回答,王副官来报,“报告师长,任团长求见!”林本善看了曹一谨一眼,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任大禹带着五六个人进来,每个人手里抱着由红绸包来的礼物。林师长见状,忙道,“任团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任大禹正要回答,只见,刚刚还悠然地坐在沙发上的曹一谨,站起来走向任大禹,“任团长,多日不见!”
任大禹不由地一惊,“曹公子?”
3.
任大禹愣了一下,打量着曹一谨,“曹公子安然无恙,任某很是欣慰!”曹一谨笑道,“多谢任团长挂念!我能康复,要多谢岳父大人的关照!”
任大禹一愣,“岳父?”林本善听到他这一说,当下心领神会,忙道,“任团长有所不知啊。曹公子和小女林若姝在京城相识两情相悦。前次受伤,我差人将他护送回京,他顺便征得他父亲的同意,我们两家已为小女和曹公子订下婚约,双方已交换生辰八字。我本来想为两人办订婚宴,不过,他们都是留过洋的人,讲究新式婚姻,不想拘泥于形式,再加上,现在战争年月,就凡事从简了。”
任大禹听闻,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声响。林本善道,“任团长,你这是为何而来?”任大禹勉强挤出一丝笑,“不瞒林师长!在下早有意于小姐,前晚得到小姐的默许前来求婚。”
“默许?”林本善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这个林若姝,太不像话了!还以为自己是无主的女子,这么任意胡来!”
林本善指着下人,“去!叫小姐过来!”下人跑到林若姝房间,敲了半天门,忙跑回来,“林师长,小姐在里面不肯开门!”林本善一跺脚,“教女不严,教女不严啊!”
任大禹看这情形,忙说,“林师长息怒,既然林小姐已经名花有主,那在下只能表示遗憾。卑职先行告辞!”
任大禹对曹一谨一抱拳,“曹公子,告辞。我们他日再叙。”曹一谨报以淡淡一笑。任大禹对还抱着礼品站在那里的下属摆摆头,示意走。有个下人举举手里的东西,意思是东西放下还是拿走?任大禹道,放下吧!
林本善忙道,“别!林某受之有愧,你还是分给手下吧!”任大禹无奈地摆摆手,“你们各自拿回去吧!”然后,他向林本善敬了个礼,便退出来。
一出林本善的府邸,任大禹咬着牙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尾,马痛得长嘶一声,便冲出去,任大禹也不理会,挥了挥手,让下属拿着东西各自散去,他独自一个往回走。
林本善见任大禹走了,这才笑道,“多谢曹公子解围!”曹一谨笑道,“举手之劳,师长不必客气!”
林本善道,“林某戎马一生,就有这一个女儿,未免宠爱过甚。曹公子不要见笑。今日之事,我们不必作数。”曹一谨笑道,“林师长,小侄仰慕林小姐多时,您不是想反悔了吧?”林本善一愣,沉思了一下,“林某不敢高攀!”曹一谨道,“这是小侄的荣幸!”
林本善哑口无言了。他请曹一谨来,就是想让他和自己做一出戏,让他作挡箭牌,推掉任大禹。其实,作为上司,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掉任大禹,但是,多城现在的形势很复杂,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儿女私情把任大禹推到他的对立面去。他带领的骑兵团是这支师的核心,在苏合没有澄清自己之前,任大禹是最适合的团长。
可是,不曾想,曹一谨口口声声要将假戏作成真。那么,自己拒绝了任大禹,把女儿推给曹一谨这个纨绔子弟,是好还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