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郑七还是无法挥下剑。
所以墨曲并没有死。
“既然拿回了剑,我们就走吧,其他东西我们不要了。”陆玲珑不断拉扯呆立不动的郑七,然而郑七依旧握着生死剑紧紧贴着墨曲的喉咙。
并不是不想杀,而是不能杀。
“好的,小姐我们走吧。”郑七颤抖着将生死剑放回剑鞘,转身去拉枣红马的缰绳。
“你......不上来么。”
“不了,我怎么可以和小姐共乘一马呢,刚才是我脑子迷糊,不过现在好了。”郑七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吃力地咧开自己的嘴向陆玲珑笑道。
“真的......没事了么?”陆玲珑坐上马,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那小木头,我们赶快去紫云城吧,没准剑痴就在这城里呢。”
“好的小姐。”郑七一步一步向城内走去,却像是踏入了一个杀戮的漩涡,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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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城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快要下雨。那郊野的荒地上坑坑洼洼满是泥泞,泥泞之中躺着一个相貌丑陋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老妇。
脊背上传来的痛感让六指蟾蜍墨曲无法站起,只能一步一步爬向自己母亲掉落在地的头颅。
他捡起了母亲的头颅,不由自主地向她额头亲去......
在母亲的心中,自己无论多么的丑陋,多么的一无是处,自己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自己却为了逃避被女子抛弃的挫折感,一逃就逃了三十年。
这三十年来我又做了什么,偷盗、醉酒、还是沉迷女色?
而她却为了这样一个我苦苦追寻了三十年!
墨曲这一生亲吻过无数的女子,但眼前这冰冷的额头却比任何女子炙热的红唇都要来的温暖,比他三十年来接触的所有东西都来的温暖。
为什么自己发现的那么迟呢,为什么?为什么啊!
......
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十分酷热,墨曲想要脱掉自己厚重的长袖长衫,摘下自己的面纱去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游泳。
“不行,你这个样子是不能出门的。”卢夜雪捡起墨曲随意丢在地上的衣裤,从怀里拿出了一件单薄的长衫,“如果你实在想去就穿这个去游泳吧,不然被别人家小孩知道了你真正的样子,你父亲以后都不会让你再出门了。”
“穿这个别人要笑死我的啊!”墨曲拿过母亲手中的长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
“可是没有你,我连这个样子都不配拥有啊!”墨曲将母亲的头颅紧紧搂在怀里,用剑势将四周的土都移过来,想要将自己和母亲葬在一起,“妈,就让懦弱无能的儿子陪你一起死在这里吧,让我把欠你的都还清。”
天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雨点,滴答滴答,似乎在哭泣,沙土混合着雨水将这对母子都淹没其中。
濒死之际的墨曲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人影——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自己的父亲墨羽、鄙视又嫉妒自己的哥哥墨飞、赏识自己的青丝暮、还有那个被自己斩断左臂的表妹......虽然他们各自模样不同,但他们都在嘲笑自己。
他们在嘲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呢!
在窒息前的最后一刻,墨曲从土中钻出。其实只要他想要活命,即使周围都是坚硬的石块,只要稍稍散发出自己土属性的剑势,周围的土石都会变成他剑势的一部分。
而刚才他要寻死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就算他不被埋在土下,而是在花街柳巷风流快活,一样会死,而且是心连着肉体一同枯死。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不就是做了一辈子的懦夫,这样会让自己坚强的母亲脸上也蒙上羞耻。
我要找出杀害母亲的凶手,亲手血刃他,这便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紫云城外的云昏蒙蒙的,下起了小雨。那郊野的荒地上坑坑洼洼满是泥泞,泥泞之中傲然站立着一个四肢短小的丑陋男子,他强忍着脊背处传来的剧痛,他的脚下还有一个高高立起的小土丘,土丘的正中央放着一个葫芦,葫芦里还剩下半壶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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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云城中各处都是雕花镂空窗,街上的女子挥舞手中粉红色的巾帕,那巾帕在醉人的春风中翩翩起舞,阵阵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香味后面是各色交错的轻纱,轻纱下是各色曼妙的身姿交错——环肥燕瘦、姿态各异、风情万种,细看之下,各自眼含秋水,眉梢藏羞,嫣然一笑,摄魄勾魂。
未经人事的少年哪受得住这般诱惑,虽是牵着枣红马走,心已经不知飞到哪去了。
“小木头,你在看什么呢!”说着陆玲珑便将手中的金鳞长鞭抽向了郑七的脊背,未曾想用力过大打得郑七踉跄了几步,随即又露出担忧的神色,“没事吧,我刚才是......有点气你。”
周围的风尘女子瞧见了这一幕,都不禁拿团扇遮住自己的脸,“咯咯”的笑个不停。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刁蛮的陆玲珑见风尘女子敢笑自己,肚中不禁生起一股无名火,抖直了鞭身,转圈抡了起来。
“小小山野女娃,敢在我紫云城放肆?”一个身穿金色华衣的男子从雕栏上飞身而下——他肤白儒雅,外貌清秀俊美,眉心一点朱砂闪烁流华,眨眼之间已将手中纸扇抵在陆玲珑的咽喉之下,点尘不惊,“虽说穿着农家的衣裙,模样却是不差。入我紫云城,好好梳洗打扮,好吃好喝地供着,当个花魁如何?”
“谁要到你这个破地方做......做那个。”陆玲珑一把扯开抵在她下巴上的纸扇,又羞又恼,“我是鬼剑城城主陆三虎的女儿,还不快闪开,别挡着本姑娘的去路!”
“呦呦呦,你是陆三虎的女儿。”金衣男子笑着向周围的风尘女子看去,“好怕,好怕呦。怕得我脚都迈不开,更走不动了喲。”
然而一柄剑势彻骨的短剑打破了这场嬉笑闹剧,将气氛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