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苏清迟拿着一沓纸回到夜婴宁的病房.天已经微微亮了.
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夜啊.她看着静静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夜婴宁.暗暗叹息.
周扬的左腿骨折.里面有几片碎骨迸裂后插进了肌肉里.必须要手术拿出來.以免影响骨头的愈合.
夜婴宁的伤势虽然很轻.但也要留院观察一晚.外加必须输液.为皮外伤消炎.避免破伤风等等.
只是.一想到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栾驰.苏清迟便有些犹豫.
毕竟.事发时.夜婴宁是和周扬在一起.
为了避免栾驰因为吃醋.太过冲动.引发一系列不可预估的后果.她决定暂时观望一下.先为夜婴宁保密.
两瓶药输液完毕.夜婴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坐在床边椅子上的苏清迟.愣了两秒.彻底清醒过來.
“你放心.周扬的手术很成功.碎片沒有楔进关节里去.都取出來了.护士拿出來给我看了一眼.托盘里七八片碎骨头渣子.哎.”
苏清迟知道她要问什么.连忙把好消息告诉给夜婴宁.
她想了想.把家中的钥匙给了苏清迟.让她先回去.把两个人的换洗衣物拿來两套.看來短时间内周扬无法出院.
“不告诉你父母和他爸妈吗.”
早先就曾听闻过周扬的家世显赫.苏清迟皱皱眉.觉得这个消息压不了多久.毕竟.两个人一个是夜氏千金.一个是军中骄子.又是谢家未來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一举一动都格外受人注意.
“这些事.等我一会儿问问周扬再说吧.清迟.谢谢你.你先回去睡一觉.东西不急着送过來.”
夜婴宁再三谢过.执意让苏清迟回家去.她拧不过.只得叮嘱了她几遍后先行离开医院.
拔掉手上的针头.夜婴宁走出病房.向走廊里的护士站里的值班护士打听周扬在哪里.
遭遇车祸.深夜送來急救.又是一对年轻夫妻.自然引人注意.护士一指房间.原來.他就在她的隔壁.
沒有影视剧里那种常见的可怕场面.周扬的脸上甚至沒有戴氧气罩.住的也是普通病房而不是重症监护室.这让夜婴宁更加放心.确定他沒有生命危险.
受伤的左腿在半空中吊起來一些.也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看上去比另一条腿粗了一倍还不止.
头顶挂着三瓶大小不一的药瓶.里面的药水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周扬的体内.
麻醉还沒过.因为药效.他似乎睡得很沉.只是不安稳.因为两道浓眉即使在睡梦中也深锁在一起.形成一道深深的丘壑.
夜婴宁站在床边.等了很久.终于伸出手來.轻轻抚上他的眉间.
说她贱也好.或者说她活该也罢.在这一刻.她心里其实并不恨他.
虽然.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险些就让她沒了命.对她产生了杀意.痛下狠手.
周扬的眉心很凉.触摸上去像是死人的温度.他的呼吸也很浅.让她几乎感觉不到.
“周扬.周扬……”
他不能死.她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沒有得到回答.她绝对不允许他在一切事情都还沒有呈现出明朗化之前就死掉.绝对不允许.
夜婴宁轻声唤着周扬的名字.这一招似乎很有效.此前.在车里.他就是这么逐渐醒來的.
果然.随着她的柔声呼喊.周扬的眼皮不停地颤动.终于.他吃力地掀开了眼皮.
麻醉让他的瞳孔变得有些散乱.尽管他睁开了眼.但其实并未看到夜婴宁.她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來似的.
周扬闭了闭眼.又过了一会儿.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才算是真正找回了知觉.
腿很疼.沒法动.他试着挪了一下.立即有钻心的痛楚涌遍全身.
“我……我怎么了.”
周扬舔舔干燥的嘴唇.声音嘶哑难听.他有些不大记得撞车之后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病房里.只有中央空调运转时发出的“嗡嗡”的声音.十分单调.听得久了.感觉耳朵里像是住了一只聒噪的虫.令人心烦.
“小腿骨折了.碎骨头卡在里面.做了手术取了出來.放心吧.沒有事了.”
夜婴宁尽量简洁地把情况讲给他听.见他嘴唇都已经起了皮.又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喝水.所以只好用棉签蘸着温水.在他嘴唇上轻柔地点了几下.聊作缓解.
无论怎么说.在最后的生死关头.他还是改变了心意.把最后的.唯一的.生的可能.留给了自己.
夜婴宁不是圣母.她不可能对今晚的事情无动于衷.但相比于现在跟周扬大吵大闹.她更倾向于问清楚.这两次谋杀背后藏匿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好点儿了吗.”
把手里用过的棉签扔掉.夜婴宁坐在床沿.轻声问着周扬.
他不说话.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夜婴宁强忍着头晕带來的阵阵恶心和不适.微微倾身.双眼直视着周扬.
就算是死.也请让我死个明白.
既然不知道我是怎么來的.那么起码.我得要知道我是怎么沒的.
这话平时听起來似乎确实有些好笑.但是现在.夜婴宁却丝毫笑不出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枕边人.他本该是这世上除了父母子女外.她最最亲密的人.
可他要她死.还不止一次.
“不为什么.你可以去报警.就说我对你谋杀未遂.我愿意认罪.”
周扬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沙哑着开口.说完后.他将脸扭到另一边.再不看夜婴宁.
他的反应.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怎么会这样..
就在刚刚.他还想亲手杀死她.了结她的生命.但是此刻.情况完全急转直下.他居然想要认罪伏法.
也就是说.他宁可进监狱.也不想和自己说实话.
“周扬.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夜婴宁猛地站起身.两手紧紧握成拳.她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开口说道.
“随你.”
他依旧不为所动.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丝毫不肯同她合作.
短暂的交谈终于不欢而散.夜婴宁走出周扬的病房.回到自己的病房.和衣躺下.她甚至不敢闭眼.因为只要稍微一阖上眼皮.脑子里就全都是那些骇人的画面..
急速行驶中的车子.不断后退的窗外景色.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同死神再一次擦身而过.这种滋味儿很难描述.夜婴宁无比肯定.就在几个月以前.她的割腕自杀不过是一场戏.唯一的区别在于.是谁导演了这场戏.
只是.她还不知道的是.在那场用生命演绎的大戏里.自己是被迫参演.还是甘心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