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不得不重重咳了一声,顺带不动声色地以目光示意女儿闭嘴。
这里是皇宫,眼前是大梁女帝。还当是以前在南阳王府对着郡主口无遮拦的时候哪!
孙泽兰在军营里待了几年,医术有极大的长进不说,脾气也颇有长进,不理会来自亲爹再明显不过的暗示,继续说道:“皇上年轻力盛,身体康健,每日忙于政务依然精神奕奕,腹中胎儿也十分康健。哪里就要天天都请脉了?就是要请脉,有父亲在也足够了。我还是回南阳郡吧!”
孙太医听得头都炸了。立刻起身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小女自小娇生惯养,被臣骄纵出了大胆任性的脾气,说话口无遮拦。其实她对皇上一片忠心,绝无半点怨言不满,请皇上息怒!”
孙泽兰:“”
孙泽兰也被亲爹的举动震住了,一时不知该反驳亲爹自己并不任性妄为说的都是真心话,还是该一同跪下恳请天子息怒饶恕。
姜韶华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孙太医,快些起身说话。”
“我自出生之日起,就是孙太医精心照料看顾,能康健平安地长大,都是孙太医的功劳。泽兰姐姐比我稍大一些,也是打小一起相伴长起来的,彼此再熟悉不过。”
“我现在登基做了天子,人人敬我畏我,个个谨言慎行。也只有在你们面前,我才能放松片刻,说些家常闲话了。”
“在我这里,泽兰姐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乐意听,也不会恼。孙太医也别这般拘谨,倒让我心里不是滋味了。”
孙太医为何这般拘谨小心?
因为做太医的,在宫中伺候贵人规矩重重。不谨慎细致的人,很难安然活到老。在宫中,因言获罪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以说,太医是天底下最危险的职业,没有之一。
姜韶华理解孙太医的忧心,格外温和地宽慰了孙太医一番。如此贴心的话,孙太医听在耳中,心里热乎乎的,紧绷的神情顿时舒缓:“皇上对臣父女的优渥厚待,臣铭感五内,感激不尽。”
“泽兰这丫头,在军营里待久了,整日和那些心思莽直的军汉们打交道。原本就是个耿直脾气,现在就得加一个更字。不瞒皇上,臣管不住她,也头痛得很。”
孙太医长吁短叹的模样,逗乐了姜韶华:“管不住就不用管,我看泽兰姐姐这样好得很。”
孙泽兰也笑了起来,语气软和了不少:“我今日确实说话有些冲,皇上别恼我。我平日里忙惯了,现在忽然清闲下来,实在不适应。”
“还有,太医院和我想象中的也不一样。我以前一直很向往来太医院做医官,这几日看下来,倒觉得做太医不适合我。”
姜韶华失笑:“太医首先是官员,其次才是大夫,是不是?”
孙泽兰惊叹:“正是!!!皇上说得对,就是这个区别。”
在军营里,没人在意她是女子。她有神乎其技的外科医术,能救伤兵性命,士兵们对她的敬重都是发自内心的。她这个孙神医,当之无愧。
进了宫廷,满目都是四平八稳的太医。大多年过五旬,年轻些的也得是四旬左右。个个老持沉重,说话委婉含蓄,看她的眼神,就如看一只窜天猴。
孙泽兰愤愤不平地说出窜天猴三个字,姜韶华被逗得开怀大笑。
守在寝室外的秦虎悄悄扬起嘴角。????他们的郡主自从坐了龙椅之后,喜怒不形于色,愈发威仪。已经很久没这般开怀畅笑了。
孙太医也绷不住了,乐了起来:“说得没错,在大家伙儿眼里,你一个女子进宫做太医,走路快说话急脾气更急,可不就像只不稳重的窜天猴?”
孙泽兰骄傲地挺直胸膛:“女子怎么了?我们的天子是女帝,天子舍人是女子,现在多了女太医,也不算什么。”
“说得好。”姜韶华笑着接了话茬:“以后,朝堂和宫中都会有女官。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我坐了这龙椅,要提携谁重用谁,当然是我说了算。”
十岁那年,她曾在祖父灵位前立下宏愿。
她这一生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绝不再被任何人左右。
她要这天下,安静倾听她的声音。
现在,她终于做到了。
她要做的想要做的事很多很多。不过,这些不必急,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件件来做。
孙泽兰这只炸毛猴子,被姜韶华三言两语抚平了。她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进了宫之后,也有许多好事。太医院那么多医典古籍,可以尽情看。药库里有许多珍奇药材,想合什么药都成。”
“我已经着手,准备研制一味止血的外敷伤药。等研制成功了,便可在军中推广。以后将士们去打仗了,每人身上都能带一份止血伤药。一旦受了什么外伤,便能及时敷药止血包扎,或许便能救回一条命。”
战场上受外伤是常事,因为失血过多来不及救治而殒命的伤兵,也比比皆是。如果每个士兵都带着上好的止血伤药,确实是件好事。
姜韶华十分赞成:“好!你尽管放手研制,需要什么,吩咐下去便可。我全力支持你。”
孙泽兰高兴得笑弯了眉头。
孙太医暗暗松口气之余,心里颇为女儿骄傲自豪。
所以说,孙泽兰有今日的脾气,真怪不了别人。大半还是亲爹惯出来的。
姜韶华和孙泽兰闲话,孙太医不想扰了女帝陛下闲话的兴致,先退了出去。
孙泽兰没了亲爹盯着,胆子就更大了,低声道:“当日陈长史写信回南阳,让我和我爹一同来京城,专门为皇上安胎养胎。”
“莫非皇上信不过宫里的太医?”
这话,也只有孙泽兰敢想敢问了。
姜韶华略一点头,压低声音道:“东平王和高凉王世子暗中勾连,重金收买了季太医。季太医在熬药的时候动了手脚,所以,堂兄才英年早逝。”
“宫中的太医,各有出身来历,我无暇一一分辨忠心与否。索性一律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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