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穆青云伸手拈去落在脸颊上的一点凉意,低头看齐文轩。词字阁http://m.cizige.com
齐文轩全身的精气神仿佛都不知飞到了何方。
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喜欢王明珠。
穆青云回忆起初次见王明珠时,她长得很漂亮,身上有一股活泛至极的灵气,同她平日所见的那些贫困人家的女孩儿比,多了活泼俏丽。
和大家族的小姐比,又多了几分温柔可人。
不能怪齐文轩喜欢,任何人看见王明珠这样的女子,也很难不多几分好感。
穆青云叹了声,示意齐文轩继续说。
可其实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愣了会儿神,齐文轩深吸了口气,又道:“我们家当初也不知道三岛国要做的实验,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们每年……都要消耗很多条人命。”
“一开始,我祖父祖母,我爹我娘,心中都不安,可日子难捱,已经过不下去了,菅家几个公子能给我们很多钱,愿意给我们家支持,就是靠着他们,齐家才终于发了家。”
齐文轩声音沙哑,幽幽道,“欠下的债,早晚都要还。”
陈怡盯着洞中滚出的尸骨,入目的似乎寥寥,可偌大的坑洞,埋没在烟尘中的还有多少?
“所以,就拿别人的血肉来偿你们欠下的恩债?”
齐文轩面上僵硬,涕泪横流,呢喃道:“错了,都错了。”
他愣了半晌,咬牙低声道,“最近,我娘意外觉察,这帮三岛国的人弄的那什么实验,并不是所谓的想让人类能永不受禁区魔物所害,他们根本就是打算从了那些魔物,动了把人变成魔,把魔变成人的心思!”
齐文轩死死咬紧牙关,不停地抖动。
“他们说得到了一种魔物的胚胎,能寄生到人身上,让人诞下半人半魔的‘神’。”
“还说,如此,三岛国就能拥有世间最强大的斗士,这个世界将属于三岛国,属于太子殿下。”
哐当。
陈怡吓得一不小心掉了手中长剑。
周围几个听到齐二公子话的人,也不觉心头狂跳。
穆青云怔了怔,一时有些不明白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所有人似乎全显得特别害怕。
齐文轩鼻涕糊了一脸,哭得身体抽搐。
陈怡忍不住伸手去握住穆青云的手臂,触及师妹温暖的肌肤,感受到她鲜活的生命力,心底森森寒意才稍稍褪去。
她忍不住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得像是上一辈子。
那时候她大概五岁还是六岁,那天晚上,阿兄从外头归家,脸色瞧着不好,也没和往常一样拿糖葫芦一类的零嘴给她,她很生气,还骂了阿兄几句。
可就在半夜,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些动静,爬起来,便见她温柔体贴,性子特别特别好的阿兄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
阿兄在杀人。
他杀了邻居家的薛爷爷,杀了三伯,最后阿爹,阿娘,还有二伯一起动手,终于把阿兄也杀了,连尸体也不敢留,塞到柴火堆中烧了两天一夜。
那么长的时间,她就坐在大门口看着。
村民们谁都没说什么,死了的人被收敛好尸骨下了葬,他们的亲人只是哭,也没人来家里争吵。
阿爹说,阿兄是个好人,所以没造成太大的危害,死得比较痛快。
阿娘说,以后遇见那些能往人魂里钻的魔物,别怕它们,就像阿兄一样勇敢,一定要告诉比自己厉害的武者,总能解决掉。
陈怡很久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难过,可阿爹他们却不哭呢?
后来,太子殿下把全明国的魔物都封到了禁区里头去。
阿娘终于哭了,一整个夜晚,村里的人都在哭。
陈怡是长大以后才明白当时她的父母,还有村民们的心情。
那段时间,魔物袭扰就和天上刮风下雨一样平常,人们为这个去哭,是哭不完的。
“这才消停了几年?”
陈怡咬牙。
齐文轩道:“我娘特别害怕,我也很害怕,可怕什么就来什么。”
“虽然我在菅公子……菅义面前,替明珠把祸事挡了去,但明珠怀孕以后,菅义混不在意地跟我和我娘说,她要是真能顺利产下胎儿,齐家就是三岛国的功臣,到时候名利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他们还是对明珠动了手,我不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可明珠这一胎,肯定有问题。”
“为何我要留下明珠,我该让她走,如果不是我舍不得放她回家去,她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我家明珠明明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好好活着。”
齐文轩嚎啕了许久,雪花顺着脖子灌到衣服里,愣是冷不了他身上的愤怒。
“如果不知道底细……我固然也清楚,我们为三岛国做事,换取荣华,此等作为必为世人所不耻,可我不是什么好汉,为了五斗米折腰,也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知道了,这帮人都是疯子,要毁的是所有人类的未来,如果真让这帮疯子把事给办成了,将来我们死了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
“又岂止是齐家,那是九族蒙羞,后世子孙都要受我等牵连,罪孽滔天,死亦难赎。”
齐文轩扯着嗓子哭。
“我娘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这事成了,她既盯着家里那洞窟,又拿了好多药来给明珠试,想让她打掉胎儿。”
“都没用,什么药都不管用,那天夜里,菅义来了,他好像知道我娘做的小动作,可他根本不在乎,他从不把我们家里人放在眼里。”
“他说无所谓,别说我们做得都是无用功,就算我们杀了王明珠,那还有李明珠。”
“菅义还说,我有几个妹妹瞧着也还行,聪明干净,适合当宿主。”
齐文轩心头揪紧,脸色铁青,“这帮疯子!”
“明珠到底还是没逃过一劫,那天晚上,菅义忽然说有个新想法,就进了明珠的房间,等他走了我再进门,明珠已经……没了。”
“菅义走时,甚至很随意地交代我,让我去处理掉她,就好像要处理的不是个鲜活的女子,只是一团垃圾。”
齐文轩的声音越来低。
穆青云叹了口气。
他们都有些疲惫,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齐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