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大女君?知霜小娘子!(二更)
燕六郎、黄萱眼前,突然天光大亮,一轮澄蓝色的半弧形大日降临,炙热无比的光芒融化了所有的高山积雪,包括山顶的那朵雪莲花,亦被当空大日融化搅毁。
燕六郎、黄萱忽然回过神来,再睁眼,哪里有冰冷雪山和灭世雪崩,依旧身处陈旧小院的尸骸堆中。
不过他们眼前,正有一道瘦长却挺拔的青年背影挡住视野,旁边的一道【弧】,正大放澄蓝光晕,照耀在他们身上,隐约有一种夏日晒太阳般的出奇温暖之感。
阵前停步的金发胡姬,碧眸眯起,打量面前这独当一面、勇立潮头的一人一剑。
在这个儒衫青年与神话鼎剑面前,上品剑修的剑意竟是失效。
轰隆隆——!
一道属于上品练气士的气压在金发胡姬的脚底绽放。
紫气肆意纵横院内,四周院墙等古旧建筑在轰隆声中纷纷倒塌。
不过,若此刻从高空往下方看去,会发现这些倒塌的院墙建筑全部都是绕着一个大圈走。
这个大圈便是池下月阵所在的十丈半圆状范围,阵法范围外的建筑被剑气摧残,无一幸免。
雪中烛一字一句:“跑啊。”
欧阳戎撇嘴,从黄金凶面下发出翁翁声音:
“跑什么,在下不就在这里吗,能动手就不说话的阁下怎么也开始废话起来了,被在下上回打怂,成惊弓之鸟了?
“呵,这次放心。”
眼皮子跳动的雪中烛听到儒衫青年轻笑了一声,黄金面具下的嘴角似是翘起,带有几分讥讽:
“这次不缴阁下的剑了,玩腻了都,还你了。”
雪中烛冷声:“尔等这么想死?”
欧阳戎摇摇头,抱着一个儒服小女冠,低头喝粥,发出些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别误会,今日只是想被阁下打死,或者打死阁下。”
雪中烛深呼吸一口气。
从她作为云梦泽首席大女君走向台前,代表云梦剑泽镇压天下剑修以来,何人敢和她说这种大逆不道之话。
特别还是观察灵气颜色只有区区八品的毛头小子,藏头匿尾,仗着一口古怪鼎剑如此嚣张。
欧阳戎脸上的这张黄金面具虽然古朴沉重,不过因为面具的雕塑图案是青面獠牙的恶鬼缘故,在獠牙嘴巴处,豁口空间不小,正好可以方便喝东西。
欧阳戎仰头喝了大半碗凉粥,长吐了口气,突然温馨提醒:
“喂,再不出剑,闹出的这些雷声大动静,就要吸引来城外州兵了,上品练气士也敌不过成千上万的折冲府兵马,那口气总有耗尽的时候,到时候落入朝廷手里,可就难收场了……”
雪中烛默而不答,直至他说到一半,蓦然笑语:
“喂,快点呀,知霜小娘子,再不来就算了,懒得等你了,婆婆妈妈。”
雪中烛顿时薄怒,玉脸有些红霞。
欧阳戎微笑点头,随手指了指似是感受到女主人怒气、剑身微微震吟的雪白长剑:
“哎,看来猜的没错,真是阁下闺中小名,终究还是小女儿家的婉转心思,将其刻在剑上,嗯是没想到这世上会有人缴你的剑吗。”
说到这里,他脸色歉意,有点不好意思的放下刚刚喝完的粥碗,微微打了个饱嗝:
“丰山有钟,霜降则钟鸣,故言知也。名字还挺有讲究。
“伱说,谁能想到名扬天下的大女君雪中烛,竟然会有个雅致俏皮的闺中小名,知霜,啧啧。”
儒衫青年引经据典,话语轻佻,越说越放肆。
雪中烛睁大碧眸,冰冷到要杀死人的眼神注视了他一会儿。
她忽而平静下来,问道:
“此阵是不是司天监那玩意儿?好像是叫个池下月的古名,专困以执剑人为首的天下剑修。
“本座虽不知此院今日具体发生何事,但你并不是阴阳家练气士,布不来此阵,现在应该是被你鸠占鹊巢,借用来对付本座。”
她冷笑一声: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这么想本座入阵?你是阵眼,没法动弹,使用不了灵气修为,就凭你身边这两个家伙就以为能制住本座?
“呵,未免太小瞧我们云梦剑泽的搏斗剑术了吧。
“就算隔绝了灵气修为,再让你们一只手,你们也碰不到本座衣角。”
欧阳戎陇袖站立,袖中右手的两指正捻着一张带血字的红叶。
只不过似是受伤失血缘故,捻叶之手在袖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栗着。
他站姿轻松,语气调笑:
“知霜小娘,婆婆妈妈。
“再不过来,在下就和此阵一起过去找你,以为一步之遥就安全?这小姑娘眼睛可以看见你,只要在浔阳城内,你都跑不掉。”
雪中烛顿时眯眼。
她瞥了眼这儒衫青年身前似是陷入泥潭纹丝不动的【弧】,直接略过,最后看向红袄小女娃伸入剑匣“水银”光芒中的小手。
这位名扬天下的云梦大女君脸色愈发冷静,开始垂目从袖中翻找,少顷,掏出一条青色与白色相间的混搭缎带,低头戴在了眼睛上。
蒙住双眼。
这一幕,与当初赵清秀在大孤山悲田济养院和拥有月光长剑的长安独臂剑侠阿洁过招时,一模一样。
欧阳戎看见这条缎带,还有正在眼蒙缎带的金发胡姬后,表情微微变了变。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雪中烛双眼蒙蔽,手持一柄切金断玉、刃如秋霜的雪白长剑,前迈一步。
孤身一人,进入池下月阵。
她身若幻影,绕过了失去灵气停摆在半空的【弧】,直冲儒衫青年。
黄萱见状,想起叮嘱,欲拔匣中剑,下一瞬间,却被人按住了手掌。
不等她焦急疑惑,突然发现前方准备直取长史恩公首级的金发大姐姐身形彻底定住。
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为……
雪中烛猛地扯下遮目缎带。
一道【弧】,悬停在她眼前。
有几缕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发丝从额头脱离,缓缓飘落下来,在秋风吹散。
被池下月阵压制了大半灵气修为的雪中烛,睁眼看着面前剑气四溢、精龙活虎的【弧】,玉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
欧阳戎陇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他正一只手按在黄萱小手上,一只手的两指夹着一张满是血字的深秋红叶。
红叶上面的潦草血字正如沙子铸成的城堡般在狂风中飞速消逝。
他突然开口:
“知霜小娘子,你又输了,不过这次权且放你一马,因为在下曾欠过贵宗某位越女一个很大的人情,一报还一报吧,算是两清了,知霜小娘子今后别再来送死了。”
被【弧】直指鼻尖的雪中烛满眼怒火,压声问道:
“本座没输!这一剑到底叫何,当初在大孤山也是此剑,这是什么鼎剑神通?”
不等欧阳戎回答,她身后的巷子口,隐隐出现了一群吴服越女的身影,迅速赶来此处。
欧阳戎头戴黄金四目凶面,歪头看去,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群越女。
离得尚远,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里面隐隐有一道熟悉的倩影。
旋即,雪中烛只听见这装神弄鬼、可恨至极的放肆儒衫青年自语了一句,语气似是低落:
“缘起千里能相见,无缘相见亦会空,好一个缘起性空啊。”
下一霎那,像是收到了信号一般,燕六郎、黄萱二人纷纷靠近一步,抓住了儒衫青年的衣角。
院中某个深埋泥土中的玉盒内,一条似是老树根的细条开始融化,玉盒似感应,绽放出土黄色的光芒,一路蔓延至院中央。
这道土黄色光芒蕴含澎湃厚重的特殊灵气在欧阳戎脚下流转,土黄色灵气形似一条无角无鳞的长须游龙盘踞在他脚下。
就在玉盒中的玄黄地龙之须即将完全融去的千钧一发之际,头戴方相面阵眼的儒衫青年微微挪脚,靴子碰到了昏迷不醒的冰冷冷宫装少女。
湫——!
空气中响起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雪中烛还是洞察到了。
她眼前的池下月阵中,黄金凶面青年、青铜面具青年、红袄小女娃、还有昏迷小女冠和倒地宫装少女,统统消失在原地!
悬浮在雪中烛眼前的【弧】,亦是无影无踪,跟随执剑人离去了。
雪中烛孤立原地。
寂静了片刻。
这位遇到古怪执剑人前未尝败绩的高大胡姬,没去迎接身后姗姗来迟、或者说是她来太快给甩掉的同伴们。
高大胡姬走上前去,捡起一片孤零零的红叶,上面的几行血字正在飞速消融殆尽: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
容真做了一个梦。
很长的梦。
她梦到她在洛都司天监同僚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终于逮到了那位蝶恋花主人。
只见池下月阵已经将其死死困住,容真高高在上,一脚踩在了这小贼胸口,弯腰眯眼,摘下了他的面具。
“欧阳良翰?!”
容真满怀惊愕与不可思议。
还有一种被玩弄愤怒的羞耻感。
可是下一瞬间,被踩在地上的欧阳良翰突然嬉皮笑脸,大胆的伸手捏住她的鼻子,与此同时,他脸庞还不要脸的靠近了近在咫尺的她,一股灼热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你该死!”
病榻上,容真梦中惊醒,惊呼出声。
她睁眼喘气,可是旋即似是撞到了什么,额头一疼。
“哎呀——!”
“哎哟——!
“你干嘛?做噩梦了?怎么突然蹦起来,吓死人了。”
周围传来一道语气无奈的熟悉男声传来。
容真惊魂未定,怀抱被褥,捂额后退,同时瞪大杏目看着床边同样捂额的欧阳长史。
“你……你是凶手!”
“什么凶手,女史大人说什么呢,下官又哪得罪你了。”
容真怔怔看了会儿床榻前一脸无辜的欧阳戎,然后不禁左右四望了下。
她正身处一间厢房内的病榻。
眼下应该正是上午时分,窗外的阳光无比明媚。
很明显,已经不是在星子坊那座陈旧小院中。
面前的欧阳良翰,手里正端有一碗冒热气的药,刚刚与她撞额,碗中的药泼洒了一点在被褥上,此刻,欧阳良翰正摇着头,用袖子悉心去擦被褥。
容真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即低头看了眼自己衣物。
只见被褥中,她身穿一件白色里衣,而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古怪之感。
只不过是脖子特别疼,似是被人重击过一样,于此同时,容真内视之下,发现丹田经脉也受了内伤,应该是被他鼎剑的剑气倒灌所至。
“这儿是哪里?你怎么在本宫榻前,还有,你刚刚在干什么?靠这么近……”
容真警惕质问,同时一只手摸了摸枕头下方,发现不是自己睡的屋子,不由皱眉。
欧阳戎察觉到了她小动作,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
“昨天大伙在星子那间院子发现你的时候,你受伤昏迷不醒,这儿是江州医署,治病疗养的地方。
“下官也受了些伤,本来在隔壁屋子休息,不过下官伤势轻些,比你好的快,可以活动了,早上出门逛逛,发现驻院的御医不在,可能去了王府,瞧着你床前的药快凉了,就想着喂你喝点。
“呃,刚刚看你脸色潮红,有些不对劲,想摸下额头来着,你却突然撞人……”
容真皱眉,仔细盯着他脸庞看了会儿,好一会儿才回过了神。
等等,难怪梦中那副面具下的脸庞一模一样,男子气息也是。
可能是此子刚刚靠近,被记住了气息,她阴阳家练气士的身体下意识有了反应,识别出是他,投影梦中。
想明白蹊跷,容真的脸色稍微好了点。
欧阳戎摸了摸自己脸:“下官脸上有东西?女史大人为何一直看?”
容真摇头,两手接过他温馨递来的药碗,捧碗抿了口,似是想起什么,立马问:
“除了你我,其他人呢?”
欧阳戎叹了口气,情绪有些沮丧,嘟囔一声:
“全无了,州兵和官府的人过去的时候,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片废墟。
“屋舍院墙全倒塌了,就你、下官还有六郎尚有一丝气,被废墟砖块压着,算是侥幸留一条命……不过,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吗。”
容真欲语安慰,却见这位俊朗长史嘟囔到一半,情绪重新振奋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