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光阴(6)
“老林啊!”范云清起身, “我知道,你顾着我的面子,当着那么多人, 没有逼着我哥往下问。道友阁 www.daoyouge.com那么多战友, 也都是顾着我的面子,没有往下过深的追究。但是我对这件事,我会问清楚。对你, 对组织, 我都得有一个交代。我哥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不怎么光彩的。这个只要有心的人,都听的出来。我回范家一趟,我想跟我哥单独谈一谈。娘跟大姐还有孩子们就住家里”
“妈, 我跟你回去。”林晓星跑过去, 拉着范云清的手, 背过身去。
这动作把林老太气的够呛, 林雨桐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揉了揉,老太太才没有作。
林百川还没说话呢, 林晓星拉着她妈就走,边出门还边喊:“小王!小王!开车,送我们回范公馆。”
“走着去。”林百川蹭一下站起来,“车是公车,谁都能随便用吗?”
林晓星摇着她妈的胳膊:“妈, 你看我爸”
范云清拍了拍闺女:“你爸说的对。公车不能私用。”
走远了, 林晓星才说:“不能私用, 为什么今儿还开车去接他乡下的老婆孩子。乡下有老婆这事不稀奇,在城里见的多了。可都是一年给点钱就能打的。可为啥他们就这么找我爸来了,还不是看我爸当官了,奔着做官太太来了。也不看看,一个个的土都掉渣了,我爸也不嫌弃丢人”
话没说完,范云清一巴掌就拍在女儿脸上:“你给我住嘴!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那是你奶,生你爸的亲妈。另一个你就是叫不了娘,也得叫大娘,再不济,也得叫大姑。那是带着你爸长大的人,对你爸来说,那是亲人。还有那三个哥哥姐姐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叫,他们跟你的关系,比你表姐跟你的关系更亲”
林晓星捂着脸,范云清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瞪着眼睛看着她妈,眼里蓄满了泪却倔强的不叫眼泪掉下来,冲着她妈喊:“我舅舅舅妈都没动过我一手指头,你凭什么打我?生下来就不要我,我长这么大都不管我,这会子跑出来管我,还打我?凭什么?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说完,也不管范云清,一扭身蹭蹭蹭的跑远了。
范云清捂住额头,脑袋一阵一阵疼。走了一路,都觉得头是混沌一片的。
一进范家的门,就听到女儿的声音,哭的抽抽噎噎的。
她走进客厅,这还没张嘴呢,嫂子就说了:“孩子才交到你手里几天,你看你把孩子给打的。有这么当妈的吗?”
“嫂子。”范云清坐过去,无奈的看了一眼背着她的女儿:“这孩子被你们惯坏了。你是没听见她说话有多难听。这我是当亲妈的,我听的都上火。这要是叫她爸听见,得生多大的气啊。你说人家才从乡下来,十多年都没见了,她对着长辈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咱家就这家教?本来她爸对她一身的习气就看不惯,如今这么着,可不得更生气?”
“他生气?他凭啥生气?”范嫂子横眉立目,“是!他现在是大师|长了,是大官了!再不是那个当年的通缉犯了?那怎么的了?那就可以翻脸不认人了?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怎么就说到良心上去了呢?我说过了,当年的事,是因我而起!怎么就解释不清了。”范云清起身,四下里看了看,“行了,我不给你说了。怎么说你也明白不了。我找我哥说,我哥人呢?”
范嫂子瞪眼,一巴掌拍在范云清的脊背上,“这事你还就得跟我说!什么就因你而起?这事证实了吗?这不都是你的猜测吗?再说了,就算是你无意间说了什么但你是故意要害他吗?不是!你是提前知道你那老师是叛徒的吗?也不是!说到底,你给你那老师打电话,去找你那老师,还不是为了你的那个什么组织的。你们当年干的事,就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危险是意料之中的,那次也不过就是一次意外!谁也不想的意外!对不对?你干什么非得把过错往你身上揽。谁翻那样的老账,那就是不讲道理。当年的事情是可以说的清楚的,那不是谁的错。他怨不着你!相反的,咱救了他林百川,这却是事实!带他回来的时候浑身血呼啦的啊,是怎么救活的?你哥为了给他弄一盒盘尼西林,你知道担了多大的风险吗?那时候的药品管制,有多严你不是不知道。别说弄一盒,就是只弄一支,逮住了也是要枪毙的。就为了救他,一盒药在黑市上值三根小黄鱼啊。这事还不能叫别人知道,谁都不如自己放心啊。你哥那么个人,出去干这事。回来的时候,吓的浑身是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你不是不知道。我那两年啊,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家里出了个g产党就够我跟你哥受的了,回头你还带回来一个。我们养你那么大,你除了捅娄子就是捅娄子。就是这,我跟你哥碰过你一手指头没?今儿为了几句话,你就打孩子?”
说着,就不由的擦起了眼泪,“是!如今世道不一样了。有钱成了罪过了。但当年,要不是咱家有钱,能花钱买药,能花钱堵住医生的嘴,他林百川能活到今天吗?”
“嫂子!”范云清就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年不容易。知道这些年你们战战兢兢的日子难过可是再难,你们干啥要叫说那样的谎话。当年被你们找来的那个老家的人,跟林家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啥要说谎话。还说百川的家人全死光了。又是墓碑,又是拍照的”
“那不是你哥的意思,是我吩咐老刘的。”范嫂子扭脸看她,“她林百川要怪,就怪我好了。不那么说,他早就飞了。我们家孩子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给他当二房啊?咱们范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咱丢不起这个人。哪怕别人不知道,可咱自己心里清楚,这事想想就堵得慌。你是我跟你哥带大的,你什么性子我们会不知道?你是不是稀罕他,我们不是瞎子,我们看的见。你从小到大,凡是你喜欢的,我跟你哥就没有不给你的。早些年我们没孩子,只你这个一个小妹子,嫂子是拿你当亲闺女啊。”
是!侄女只比晓星大一岁半。
“可是嫂子,我稀罕他,他不稀罕我啊?”范云清摇头:“这如今闹的都是什么事。人家老家的人都来了,如今是恩人不成变仇人,你叫我怎么面对百川,怎么出去做人啊?”
范嫂子就道:“一个是乡下的老婆,如今都已经是半个老婆子了。你又年轻,又漂亮,又知书达理,还跟他过了十多年。你咋就比不过一乡下的婆子了?他林百川眼睛瞎了。”
范云清摆摆手:“嫂子,人跟人不一样。”
“男人都一样。”范嫂子就道:“听嫂子的话,好好的过,这个婚咱坚决不能离。”
“为什么不能离?”在一边一直支棱着耳朵听的林晓星就道:“他们的婚姻,挟恩图报,是有目的的婚姻。马克思不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他们的结合不光是没有爱情的不道德,还有欺骗、隐瞒这种种不道德。这种不道德的彻彻底底的婚姻,为什么不能离。”
这说的是什么话?
范嫂子一口气被憋在肚子里,好半天才道:“你这孩子,知道什么就乱说。你们现在才看了几本书?再说了,现在能跟过去比吗?怎么就不道德了?别说往前倒推几年了,就说这两年吧。只要有点身份地位的人,老家一个老婆,外头一个老婆,这种事少吗?洋派的人,不就追求个什么自由,什么平等吗?别说男人如此了,洋派的女人,那也有成了亲有了孩子的然后跟别的男人谈恋爱的。这不都是你们说的追求爱情吗?这就道德了?”说着,又看范云清:“就是你们g产党,不也是反对包办婚姻吗?这跟乡下老婆离婚的不是一个两个吧。这总归是你们提倡的事情嘛,对不对?他林百川那乡下老婆,就是童养媳。他们的婚姻,就是封建的包办的婚姻。是不应该被支持的嘛。既然如此,为什么离婚的得是你?”
“跟你说不清楚。”范云清有些烦躁,干脆起身往出走。
“干啥去了?”范嫂子就问,“这都到饭点了,不吃饭了?”
范云清摆摆手:“我得回去。这些事,我得坦白的跟组织和老林交代一声。至于以后怎样,以后再说吧。”说着,就拉林晓星,“起来,跟我回去。你奶奶来了,不管怎么样,这么对待老人家,就是你没教养。”
林晓星看她舅妈,范嫂子不忍心刚要留,范云清就扭脸:“嫂子,不能再惯着了。”
范嫂子无奈的看外甥女,然后才对小姑子道:“你看你,什么脾气吗?”她拉住范云清,“嫂子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这离婚可是大事再说了,如今咱们范家是资本家,哪怕是开明的资本家。可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你哥呢,是天天被请去。工人们呢,成立了工会,也开始闹腾了。又派了代表,要跟你哥谈判。什么工方资方之类的,我也听不明白。大概的意思吧,就是要涨工资,要福利待遇,要得到什么公平的待遇,反正就是当家做主嘛。你说你这个时候离婚云清啊,嫂子没求过你啥。但如今,你哥不是当年那个还年轻,能为他林百川四处淘换药的你哥了。他也老了,身体也不行了。血压又高,又有冠心病。你说这你要是出事了,你哥受的了吗?这将来,咱家可还有什么依靠的?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这些事,你都寻思寻思,行吗?你也不是小姑娘了,不能冲动行事。当年你闹你的革|命,我跟你哥都没拦着。也没指责过你一句,宠着你惯着你。到如今了,嫂子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一家是需要求着你。你看着一把年纪的老嫂子的面子,可千万别犯糊涂给离了婚,行不行?”
范云清看着头上都有了白的嫂子,心里不是滋味,她微微点头:“我知道了,嫂子。”
回去的路上,范云清拉着不情不愿的女儿,苦口婆心,“要跟这边的兄弟姐妹搞好关系,这对你没坏处。这样,你爸也能高兴高兴”
“你这样累不累啊。”林晓星就道:“你只想着他高兴不高兴,你怎么不想想,他在乎不在乎你高兴不高兴。真在乎你,就不会将那么一大家子,问都不问一句的给带回家里。妈,这样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范云清扭脸看闺女,“你赶上好时候了,对爱情有更新的要求。可是对于爸爸和妈妈而言,活着就比什么都强。妈妈见过的死人比活人还多”说着,她就伸手摸摸闺女的脸,“跟你说这些,你也未必就懂。也没指望你能懂,能理解。妈妈就盼着,等将来,我闺女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人,而这个人也正好喜欢你。”
“会的!”林晓星轻笑一声,微微扬起下巴,“一定会的。”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范云清一边安抚着孩子,一边在心里琢磨事。这件事,怎么面对?都没法张口跟人说的。
到了了营区附近了,林晓星就觉得妈妈走的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扭脸一看,才现她的面色整个都白完了。
“妈!”她吓坏了,“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范云清就强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头给栽下去。
“啊”林晓星吓的一声尖叫,然后一边手忙脚乱的扶人,一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范云清如何了,林家这边压根就不知道。当然了,也没人愿意提前。
林老太对着儿子一脸的嫌弃:“你就是个蠢蛋。这些年最后悔的就是让你读书。你说要是好好的在家,能有如今这些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
但坐在老娘跟前的林百川还是一脸的傻笑:“是!都是我的错。”
老太太无奈,但到底是心疼儿子。刚才有人没法问,这会子就只剩下自家人,他就直接伸手撩开儿子的衣服:“叫娘看看,都伤哪了?”
那样的伤哪里敢叫老娘看见?
忙打岔说:“孩子还在呢?给我这当爹的留点脸面。”
老太太心疼的把那小婆子在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但到底配合儿子,没深问。
母子俩只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这些年彼此的经历。
正说着话呢,外面就吵嚷起来。一个高亢的女声就喊道:“林师长,快出来看看,小范都成啥样了”
什么意思啊?
怎么了这事?
范云清是被抬回来了,她是晕倒在军营附近,被人给送到军医院的。
医生诊断为:低血糖、低血压,还有些哮喘。
低血糖低血压还好说,这哮喘“多少年没犯了,怎么又犯了?”
林百川看着被抬进来放在床上的范云清,问站在一边的林晓星,“怎么犯的?”
“还问?”林晓星就哭,“我妈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受了刺激了,太紧张了,才犯的。”
边上来送人的应该都是跟范云清很熟悉的女干部,这些人也大都是这个院的领导家属。
这个说:“老林啊,小范这些年不容易。”
那个说:“枪林弹雨这么些年了,她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你看这事给闹的。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的解决,没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但是小范的这个身体情况,你还是要考虑的。这个哮喘你是知道的,药都不好找。一个不好,命就搭上了。你说这些年,咱都挺过来了,横不能因为这个丧了命。这才胜利。你说这事”
还有那言辞激烈的:“你们在外面打仗,知道我们这些在后方的女人的日子有多难吗?提心吊胆的。一打仗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啊。小范那是带着医疗队上前线的,怕你受伤,又想着你受伤了好歹她能把你背回来。你们是夫妻,更是战友,是同志!哪怕没有夫妻情分,这对待自己的同志,你是不是也太冷漠了一些。”
“就是这个话。”一个穿着军装的高个女人,横眉冷目的,“男人打了胜仗,回来就想换老婆。用原配逼走了跟着上战场的妻子,然后呢?跟原配过?原配有几个能留在部队的?等原配离开老家,过后还不是一样,找个年轻的,漂亮的,再反对反对包办婚姻”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刘英!”一直没说话的矮胖女人听这越说越是不像话,就说话了,“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这是给别人家劝架呢,不是叫你借题挥,拿别人家的事泄自己家的不满!。”说着就扭脸跟面色铁青的老太太解释:“您老别生气,她家遇到点事,心里不痛快。人又直,不会说话”
林老太刚要说话,被常秋云一把拉住了。常秋云面无表情的站出来:“都是好心,我明白。说来说去呢,这都是说话给我听呢。我知道!你们替她打抱不平,咱也理解。你们放心,我明儿就带着孩子回去。至于说闹的人家离婚这些事,那是没有的事。不管为的啥,人家救了我孩子爹一命,这就得是恩人。但是呢?要是叫我永远不跟这边联系,这我做不到。你们也都别逼我。我八岁进了林家门,百川是在我背上长大的。我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每天按点的背他回家。你们说他们不是夫妻还是同志,那我们这不是夫妻,也总还是亲人,不能太强人所难吧。至于我娘,她老人家要是愿意呆着,我就把她留下来。要是他们顾不上照看,或者我娘我不愿意在这边呆,那我就带我娘回家”
“娘跟你回家。”林老太喘着粗气,转身就走,“走!咱回家。这里不是咱呆着的地方。”
“大娘妹子”这最后说话的女人赶紧拦住,“咱们不是这意思。就是看着小范这样,不落忍”
“你们的人你们心疼,我的闺女我的儿媳妇我心疼。”林老太说着,那边大原就蹲在老太太跟前,“走,奶!我背你,咱回家。”
这一圈女人面面相觑,这谁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真就是觉得小范可怜。枪林弹雨的十多年,容易吗?结果已经死了的原配冒出来了,窝火不窝火啊?
今儿又差点把命给丢了。
你说这没死战场上,结果回来为这事死了,冤枉不冤枉?
今儿说的那些话,那都是冲着林百川去的,可不是冲着人家娘和原配连同孩子去的。
骨肉分离,这么些年,也是不容易。
这边正难堪呢,那边林百川噗通一声对着老太太的背影跪下,“娘啊,你这是要挖您儿子的心肝啊。”
钟南山一进来就看到这场景,他莫名其妙:“这是干什么啊?大娘!您这是叫咱们无地自容了。”他手里拿着几页纸,“之前跟老家那边取得了联系,大娘和弟妹了不起啊。给咱部队做军鞋,配合咱游击队打鬼子。就连家里的妞妞,也是抡着砍刀上过战场杀过鬼子的。从私人感情上来说,您是咱们的亲人。从大是大非上来说,您是拥护咱们的群众。这本来是久别重逢的大喜事,你看这事给闹的。”说着就训那个矮胖的女人,“你也是,有这么管事的吗?”说着,就又跟林老太介绍:“这是我家那位,不会说话,惹您老生气了。”
钟嫂瞪了那几个年轻的媳妇一眼,这才回头,跟林老太说:“您老别误会,真不是那个意思。您说您这一走”
话没说完呢,林雨桐就道:“要走这事,并不是跟您或者跟其他几位婶子大娘置气呢。您别多心。我娘和我奶觉得您们之前说的话都对。毕竟,家里有病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又是心病引起的。养病要紧,我们住在这里,也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她是功臣,她的身体要紧。从这个方面考虑,我们出去住,对病人的康复是有好处的。对吧?”
说着就对几个人一笑,然后拉着常秋云,催促大原:“走吧大哥,还得赶车呢?”
大原闷闷的应了一声,然后大踏步的就往外走。
“娘啊”林百川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头磕在地上咚咚的,血瞬间就顺着额头往下流。
老太太至始至终都没再回头。
林百川将头上的军帽摘了,身上的军服脱了,“娘,儿子跟你回家。胜利了,儿子为国家尽忠了。今儿儿子跟你回去,儿子该尽孝了。”
“胡闹!”钟南山一把拉住林百川,然后又指着那几个女人就骂:“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就说说说,有你们什么事?今儿这大娘弟妹跟孩子们但凡出了这个院子,你就等着老百姓骂娘吧!”说着,撒丫子就往出跑,死活拉住大原,对林老太道:“大娘得!我也不叫你大娘了。就叫你老娘吧。我跟百川一样啊,早早的离了家,盼就盼着有一日回家看看俺家老娘去。可是俺娘福薄啊,没等到我回去可百川有福气啊,有弟妹伺候您,奉养您您说您这一走,百川还怎么做人?”
说着,又说常秋云,“弟妹啊,这事你看这么着行不行,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成不?林百川和范云清你要是觉得他们该离婚,我现在就叫他们打离婚报告,我马上就批”
“不了!”常秋云笑了笑,“我说的不是气话。她救了孩子他爹,要是他爹对人家不好,我们老林家对人家不好,这还算个人吗?也是我不会办事,叫大家想岔了。只想着她要养病,却没想到这一走反倒是叫大家难堪了。你们都别见怪,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你们也别这么逼着百川了,他能咋办呢?至于说他跟小范的婚事他们不用离婚,离啥啊?离了咋对得起人家这些人跟着他水里火里的趟过的日子呢?但是吧,我们在这里,也确实是不方便。不像话啊!知道他活着,人也见着了,知道他过的也挺好,这不就挺好的。我娘呢,又跟我跟惯了的。我带着我娘和孩子回家照旧过我们的日子。小范要是觉得不放心,我可以马上跟百川办理离婚手续。真的!没关系的。如今知道他活着,人在哪就行。这么说也不是赌气,也不是恼了的意思。您要是不放心啊,我撂句话下来。这么说吧,我们的日子怎么过还都怎么过。他们两人过他们的,我们过我们的。实在觉得别扭,只当我是大姑姐就行了。从今往后呢,我是孩子娘,她是孩子妈,我带着老娘过,她跟百川过。得空了,他们回去看看老娘就好,这行了呗?”
说的钟南山眼泪都快下来,他一拍大手,就点着钟嫂:“你们听听弟妹怎么说的,再看看你们”
钟嫂就道:“是我们不会说话,把事情弄差了。大妹子心底宽,我都无地自容。但是老钟啊,这真要叫老娘弟妹带着孩子回去,咱们也不用做人了。这么着,你看行不行。之前不是还说要筹备军属服务社吗?叫都留下来帮忙不就行了。这服务社的地方,原本就是家属区最边上的一个院子。那院子大,前面地方够用,后面房子都修整了,边上开着侧门,老娘和弟妹住过去,方便的很。如此,老林进进出出的,也能瞧瞧老娘,老娘也能坐在门口,瞧瞧儿子。”
“这个好!”钟南山一拍大腿:“就这么着!这事我定下来了,我亲自去汇报,一切手续我亲自去办。说定了!”
常秋云一脸的犹豫:“这这”
林雨桐心里就笑,自家这老娘那真是精着呢。这一手以退为进,干的可真漂亮的。
她想的不就是进城吗?
不种地不知道其中的苦,一年到头的辛苦,可连自己的肚子都喂不饱。
有机会进城,有机会叫几个孩子换一种活法,她能不在心里谋算吗?
就算是真叫林百川跟范云清离了婚能怎么样?
在这地界,人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自家有意见的人多了去了。
说到底,都是同情弱者的。
尤其是这种家事上,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来。一个人一个想法,有多少人理解,就有多少人不理解。
如此一来,想在这里扎根,那是难上加难了。
可如今不一样了,那范云清的一切都是常秋云给让出来的。
这将来,但凡是范云清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别人再也怨怪不到常秋云身上。
那不是常秋云逼的,那是她的心不宽。
林雨桐就递了梯子过去:“娘,钟伯伯都这么说了,那就暂时住下吧。今儿要是走了,这不是逼我爹吗?”
常秋云就觉得在家闺女如今是越来越有眼力见了。她虽然还是一脸的为难,但到底没怎么抻着就点点头:“我们暂时住着吧。要不然,小范该觉得是她把我们逼走了。心里得更不安。”
看!人家这原配,处处为小范打算。
之前说话最尖利的女人就上前来,拉常秋云:“大姐,您别往心里去。就是看着小范那样,我们这些战友心疼。可说实话,这里面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您。您就当我刚才放屁了。我就这么一人,真是有口无心的。”
“看这妹子说的。”常秋云就笑:“这点事哪里就往心里去了。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这么着。帮我过去拾掇拾掇屋里。这都冬天了,真叫我娘这么折腾,就怕回去也给病了。这都冬里了,住段时间吧。赶在开春我们回去。”
“都说不回去了,咋还说回去的话呢?”钟嫂子拉着常秋云就走,“走走走,拾掇屋子去。给老娘收拾的暖暖活活的。”
常秋云含混的应着,走了两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跪在那里头上冒血花子的林百川:“赶紧把头包一包,你说咋还这么二楞子呢。晚上带着小范和孩子回来吃饭,听见没?”
林百川一抹头上的血,咬牙切齿:这娘们算的可真精啊。大概是听见那谁说了一句就算是家属现在也未必能留下来,所以她才动了心眼了。
警卫员过来给清洗消毒,然后包扎了。
那边躺在床上的范云清这才说话:“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百川有些疲惫:“你歇着吧,我去看看那边怎么收拾的。”
听着丈夫的脚步声远去,范云清重重的咳嗽了一声,狠狠的喘了两口气。
林晓星端着水和药过来递过去:“那女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范云清将药喝了:“什么自知之明啊。竟是胡说八道。以后不要这么说话。见了她不叫娘,也要大娘,听见了吗?”
林晓星看着妈妈苍白的脸,缓缓点头,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而另一边呢,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到一个小时,就拾掇的利利索索的。
被褥锅碗瓢盆的,都算是有了。
柴啊碳啊的,后院堆了半院子。
刚安顿好,也没人留下来吃饭。临了了,就一家人。
林雨桐想去厨房帮忙,结果呢,到门口就听到林百川和常秋云说话。
“你之前吓死我了你知道不?我当你真要带着娘和孩子回老家。”林百川的声音了带着几分委屈:“你说你咋那么狠心呢?”
常秋云在切菜,菜板出咚咚咚的声音。
就听她道:“那你说咋弄?在一个屋里住着?不现实!娘又离不得你,你信不信,今儿真要回老家了,娘回去就得作下病。可你呢?如今是不管怎么做,都有人骂你。怎么做决定,你都是错。那怎么办呢?把娘给你留下?我不放心娘,娘也放心不下三孩子。娘跟你分不开,跟孩子也分不开。我呢,离不开孩子。如今咱们年纪都不算是小了。什么情情爱爱的,矫情。我如今就寻思着,日子怎么才能过的好。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我真是穷怕了。你是孩子爹,我也不瞒你,我来的一路上,是一半高兴你活着,一半高兴三个孩子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所以,你别怕,我不会叫孩子不认你。凭啥不认你?不认你才是傻!不认你,辛苦的是我们,少了麻烦的是你。所以啊,我心里就说,甭管你变成啥样,我带着孩子必须得在你眼跟前晃悠。十七年了,你没管过他们。再不认你,不用你管?咋不美死你呢!”
“我管!我管!我能不管吗?”林百川就道:“想怎么的,你直接跟我说啊”
“跟你说?”常秋云轻哼一声,“那谁要用一下你的车,看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德行。叫你管?我算是看出来了。真叫你管了,我儿子跟我闺女还不定怎么辛苦呢?你们不是讲究那个什么吃苦在前享乐在后,什么以身作则这些。那照你这样的想法,你的儿子闺女,自然是啥苦活累活得先给他们,是不?”
“这是锻炼”林百川才说了四个字,那边常秋云的刀咚一声剁在案板上,“狗屁!”她这么怼了一句才道:“以后你只管把你的官往大的做,我闺女我儿子包括我和娘我跟你说,你该讲原则,还讲你的原则去。对我们压根不要客气。只要在城里落下脚了,剩下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说着,就把菜刀又举起来:“听到没有啊?”
林百川往后一闪,躲过菜刀:“你把那玩意放下啊。我听见了听见了。但是我建议你啊,有空去上一下那个家属学习班去你的思想有大问题”
“屁问题。”常秋云嘟囔了一句就打林百川,“去去去!赔娘说话去。少在这里碍眼。”
晚饭的时候,林百川才终于注意到四爷了:“小伙子挺精神啊!谁家的?”
常秋云就道:“不是外人,你的准姑爷。”
“准姑爷啊?”林百川举起杯子:“来咱爷俩走”说了一半,反应过来了,酒杯子往回一收,“准姑爷?”说着,就又看林雨桐,酒杯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谁谁同意的?”
“我!”常秋云将那放下的酒杯端起来一口喝了,然后举着空杯子伸到林百川面前:“咋的了?有意见啊!”
林百川往回缩了一下,伸手摸了一边的酒瓶把酒给人家满上了:“我你看好就行了你看人一向准,我就说着小伙子看着精神”
出息?!
林老太在边上笑着抹眼泪:“跟做梦一样!我就觉得,只要一家子守在一起穷啊富啊的都行百川啊,这兵咱能不能不要当了”
“娘!”常秋云放下杯子:“知道您想守着你儿子所以,我之前说的那都是客气话。我没打算走。都进城了,还走啥啊?就算他跟那边了断了,可咱还是一样得先回老家的南边不是还没解|放吗?啥都没定下来呢,能叫家属都跟来常住吗?不能!可这啥时候能解放呢?三年五年?十年八年?谁说的准!你叫他走,他就能走?别说他不想走,就是想走,也未必走的了。当然了,再等多少年,我是没关系啊,可咱大原都十八了。如今还来得及想办法找出路,可再等一两年,等他拖家带口了,那就更别想了。”说着,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别的我不懂。我就知道一条,得叫您闭眼前,儿子孙子都在跟前,招呼一声就能来。得叫三个孩子一辈子不为衣食愁至于那些矫情兮兮的事,娘啊,你别多想,我也不多想。咱就好好的过咱的日子。您每天能看见您儿子,孩子每天能看见他们爹。咱们一家都活着,都有吃有喝的活着,以后还会越活越好,这就行了。您想想您那些年盼着您儿子的日子那时候就想着,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短了腿了,只要有口气人活着就行。如今呢?人好好的在边上,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娘啊得知足!我是真知足!”
这话听的林百川伏在常秋云的肩膀上,哭的跟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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