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少了一个贾奕,聚会的气氛霎时间冷了不少,过了不知道多久,才突然有人问:
“贾奕去洗手间去了多久啊?这么晚还没回来?”
“怕不是掉进去了。”郭潇然笑着道。
郭立川有点担心地望着门外:“不会是吐了吧?”
郭潇然摇了摇头,说:“别管他,他要真吐了,也肯定不想被人看到。”
陆初玖皱眉道:“我听说有些人被自己呕吐物呛到,窒息而死的,万一要出什么问题……”
郭立川扶着桌子准备起身:“我去找他。”
旁边郭潇然按住他:“我去吧,我也想去趟洗手间。”
郭潇然摇摇晃晃站起身,推门进洗手间,眼前景象让他吓了一跳。
只见贾奕双手抱头缩在墙角,而一个纹着花背的背心男,正对着他猛踹,一边踹还一边骂骂咧咧。
方才酒桌上,两人称兄道弟的效力还没减弱,郭潇然血气一涌上头,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那男的。
花背男也喝了不少,被抱住后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脚胡乱挥舞起来,拳打脚踢,贾奕反而挨了更多下。
郭潇然额角也挨了那男的一肘击,眼角开裂一般,生疼,嘴里喊道:
“贾奕你干什么了?!”
贾奕也没工夫回答他,手脚并用从墙角爬出来,肚子上又挨了一脚,疼得龇牙咧嘴之际,手指忽然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说来也巧,这家店最近闹老鼠,老板怀疑是洗手间的下水地漏里蹿出来的,平时营业时,便用一块砖压在地漏上。
贾奕的手碰到的,正是这块砖。
“贾奕!快出去!出去叫人!”
郭潇然双手还锁在花背男胳膊上,但已经隐隐有些扣不住了。这男人力气惊人,不是他一个文人能控制住的。
贾奕沉默地站起身,却并没有出去叫人,手上抄着一块砖,青肿的双目发红,死死盯着那男人。
“啪!”
郭潇然松开手,怀里的花背男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墙上倒了下来,额头上淌下一条血线。
“啪嗒!”贾奕手上的砖块掉落在地上。
……
晚上十一点,秦云初正坐在自己房间敷面膜玩手机,很意外地接到了陆初玖的电话。
她接通电话:“喂,初玖,怎么了?”
听完话筒里传出的声音,秦云初微微皱眉:“……贾奕和郭潇然打人了?”
过了会儿,她又猛然坐起身:“你们被扣住了?”
面膜从她脸上掉了下来,她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打的是这边的亚库扎?还是个小头目?”
“他们说,要我们拿钱去赎人??”
挂断电话,秦云初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
在国外发生这种事,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
对方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这该死的贾奕和郭潇然,怎么惹到这种人了?
想了会儿对策,她连忙起床,把节目组从导演到助理的房门拍了个遍,连夜通知开会。
好在翻译认识本地人,了解一些情况,通过电话跟对方沟通了两遍,得知对方是某个叫做神崎组的亚库扎。
日本的极道组织,跟日本武士阶层的层级划分差不多,等级分明但是不严密,组织上大致分为三个层级:家、会、组。
“家”是最大的组织,比如什么住吉一家、幸平一家、中里一家。
这些“家”中的领导便是家长,一般按照义父、义子、把兄弟等方式,来维系上下级关系。
家下面便是“会”,比如稻川会、本多会等等。
“会”一般是由许多个“组”构成的,从规模上讲,“组”是最小的组织结构,除了著名的“山口组”。
山口组是从最小的组织,逐渐发展壮大成为最大势力的暴力团。
组内还可以细分成更多的组,比如组内某个小弟表现良好,老大便会放他去发展自己的组织,于是小弟在依然维系着上下级关系的同时,还会成为新的一组的组长。
这当中当然还有一些更加详细的弯弯绕绕,不过,对于秦云初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怎么把被扣押在那里的一行人给捞回来。
本来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报警,但几人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回还真不能马上报警。
因为是自己这边的人动手把对方打伤了,要真闹起来,说不定贾奕等人还会被关进橘子。
他们要是被关进去了,节目还做不做了?这个节目关注度这么高,一旦这件事曝光到国内,肯定会引起极大的舆论反响。
他们旗下的艺人都是公司的财产,要是因为在国外犯事被逮起来,很容易伤了人气。
毕竟舆论会放大污点,哪怕小错都能扩大成大节奏,何况真被逮捕起来?
秦云初刚来日本临阵指挥,虽然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但锅肯定是她背。
他们也没有跟对方讨价还价的余地,听那边的口风,他们已经打听清楚这帮人是干什么的了。
作为本地的极道组织,他们有一万种方法来搅乱他们的节目。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现在在日本的每一天,都要消耗大量经费,拖不得也等不起,节目也不能暂停,必须马上把人捞出来。
秦云初这会开了大半夜,到了凌晨三四点,众人都是困顿不堪,经过几次沟通,又给对方打了不少钱,对方才同意放人回来。
可是在酒店门口等了半天,只有孟醒、郭立川和陆初玖三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秦云初连忙迎上去,焦急问道:“郭潇然他们呢?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回来了?”
孟醒和另外两人无奈对视一眼,道:“他们不肯放人。”
“为什么不肯放人?钱都打过去了,为什么不肯放?”
孟醒苦笑两声,道:“他们说,我们作为外国人,把他们人打伤了,却都不露面过来,没有诚意。”
“这不是耍赖吗?!”秦云初急道。
孟醒道:“郭潇然和贾奕因为都动手了,被扣在他们那里了,他们说要等他们反省好了再放人。俩人都被绑起来了。”
“那金蓝呢?他们凭什么留下金蓝?”秦云初急忙问道。
孟醒摇了摇头,说:“这个就不知道了……”
一旁郭立川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我感觉,对方那个头头好像看上金蓝了……”
秦云初一听,顿时整个人都气炸了,当场骂骂咧咧起来:“这帮没人性的畜生小鬼子!”
身后众人也跟着骂起来:
“就是就是!打击小鬼子是每个中国人应尽的义务!没灭了他们都算好的!”
“这群真不是东西!没人性的畜生!”
但是光骂人毕竟没用,孟醒默然无语,心里在思考怎么办。
极道那边虽然什么都做,但也没有那么无法无天,真犯罪的事情未必会做。
前段时间警视厅刚做过清净行动,如果真对自己这边人动手,事情闹大了他们也不好收场。
那个小头头虽然好像盯上了金蓝,但他们在的时候,对方也一直以礼相待,没有动手动脚,金蓝在那里还算安全,不然他们也不会放心回来。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人捞回来?
孟醒想了想,开口道:“他们话里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出个人过去,否则他们不会轻易放人的。他们急着见我们节目组,恐怕有所图谋。”
“就算知道他们有图谋,咱们人被扣在他们手上,也没办法啊!”后面有人说。
秦云初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看向其他节目组的工作人员。
“有没有自告奋勇过去赎人的?”
众人都是头一缩,后退半步,低头不语。
刚才骂得凶,但现在真让他们上,他们倒怂了。
对方怎么说也是极道,是群不可理喻的疯子,龙潭虎穴,谁敢去闯?
不过是拿工资讨生活的打工人罢了,几百块钱工资,玩什么命啊!
孟醒苦笑道:“我可以去,不过,我这么回去,可能没用,他们点名要我们这边的负责人去。”
秦云初银牙咬了咬,道:“行,那我亲自去!”
说罢,她不顾旁边人阻拦,怒气冲冲回酒店换衣服。
她刚才急匆匆的身上穿的还是从衣柜里随便薅的风衣,看上去丑不拉几。
换好衣服,她鼓起一口气走出房间,还没两步,就双腿发软,扶着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人生地不熟的,去跟一帮极道交涉,大老爷们儿都怕,她一个女生怎么有勇气去?
刚才怒气上头说自己要去,不过是做出身先士卒的样子罢了,想着应该会有人拉着自己,自告奋勇代替她出面。
结果她高估了这帮人的骨气,一个敢去的都没有!
她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欲哭无泪。
让她一个人去,她也不敢啊!
忽然,一个人的身影,浮现在她脑海中。
陈涯。
此时此刻,能够拯救她的,只有神通广大的陈涯了!
虽然她感觉,陈涯人脉再广,肯定也只是在娱乐圈或者科学界,跟这些暴力团八竿子打不着。
但她现在没别的人能指望,只能选择相信陈涯了!
秦云初扶着墙起身,颤颤巍巍走到陈涯门口,举起手悬停在空气中。
想要敲门,却感觉十分不好意思,敲不下去手。
仔细想想,明明是自己拍胸脯给陈涯帮忙,结果她反过来给陈涯惹了多少麻烦啊?
她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了。
犹豫再三,终于,秦云初心一横,敲响了房门。
不好意思也没办法了。
大不了以后加倍报答他,他哪天要是倒霉破产了,自己一辈子养着他!
于是,忙活了两天,好不容易有了一夕安寝的陈涯,再次被敲门声吵醒。
漆黑的屋内,陈涯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该他缺觉,想躲都躲不掉。
他现在决定,如果外面是秦云裳,他肯定是要从她身上收点利息的。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秦云初的声音:“陈涯你醒了吗?开开门啊,我是秦云初!”
“……”
陈涯满脸疲惫地打开门,秦云初火急火燎地跑进来了。
“陈涯求你帮帮忙,出大事了!”
“怎么了?你慢点说?”陈涯拉着她坐下来。
秦云初把前因后果简略跟陈涯说了一遍,她讲了贾奕和郭潇然如何惹到极道,自己这边如何交钱赎人,对方又如何把金蓝等人扣下。
她讲得很投入,所以没发现,陈涯在听的过程中,表情越来越奇怪。
等她全部讲完,陈涯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
“你刚才说,贾奕他们得罪的,是哪个组?”
“好像叫……神崎组?”秦云初道。
“你再说一边,”陈涯表情看上去非常怪,“哪个组?”
秦云初以为是自己说得不够确定,坚定语气又重复了一遍:“神崎组。”
“神什么组?”陈涯看上去跟问马冬梅的老大爷似的。
秦云初凑在他耳边大声道:“神崎组!”
“好好好,我知道了。”
陈涯掏了掏耳朵,点了点头,站起身,从衣柜里掏出自己常穿的那套衣服。
“怎么了?”秦云初问道。
“没什么。”陈涯说,“我去把人要回来。”
秦云初按捺住激动情绪,站起身道:“我跟你一起去。”
陈涯回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秦云初抓着胸前衣襟,“不然、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老拜托陈涯,本来就不好意思了,现在是闯龙潭虎穴,她自己不去,放着让陈涯一个人去,那她还是人吗?
虽然她是秦氏的大小姐,今生今世都没做过出格事,不代表她没骨气。
老秦家的遗传基因,总是会在最关键时刻发生作用的。
陈涯脱下身上睡袍,露出背上肌肉,想了想,接着把衬衫套在身上,然后道:“也行。”
穿好衣服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出发了,走了一段,陈涯低头道:
“你很紧张吗?”
“刚才有点吧,现在不紧张了。”秦云初说。
“那你还一直抓着我胳膊干什么?”
秦云初双手搂住他胳膊,身体靠得无限近,绵软的身体都贴在他身上了。
秦云初红着脸道:“就是抓着你才感觉不紧张啊!不抓着你可不就紧张死了?”
两人走到酒店门口,远远看到众人还围在那里,低着声音讨论今天的事,秦云初瞬间就不紧张了,松开手跟陈涯离得远远的。
看到秦云初过来了,众人纷纷围上来。
“秦总,那边又打电话过来催了,说是一定要我们这边的负责人过去。”
“秦总,你真打算自己过去吗?要不还是报警吧?”
秦云初排开众人,冷声道:“我打算跟陈亮一起过去救人,你们在家中准备好,如果有什么情况,就马上报警。”
“别报警。”陈涯在旁边说。
“你们不要报警。”秦云初马上改口道。
孟醒站出来说:“秦总,要不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吧?我带路。”
“带路党是吧你?”秦云初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你也怪不容易。”
之前她还怕一个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了陈涯在身边,她倒一点都不怕了。
就很安心,很有安全感。
……
“平田警部,还在加班吗?我这里有打车券,要不要一起回?”
“我再晚一点。”
新宿歌舞伎町警部补——平田达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嘴里叼着烟,双腿搁在桌上,烟灰缸放在肚皮前。
他眼睛死死盯着桌旁白板,白板上牵引线纵横,各种相片和报纸切片贴满整个版面。
在白板的最上方,一则颇为惊悚的大字标题写着:
“白鸟山庄杀人事件,死者竟为清河会副长……”
这则新闻用线连接到下方一张彩色照片,一个方阔脸庞的中年男人,正笑着面对镜头。
照片下方写着他的名字:青山忠照。
在拍照那一刻,他应该没想过自己会死于非命吧?
不。作为亚库扎,不管多大岁数了,都要随时做好死的觉悟。这就是亚库扎。
这张男人的照片连接到另一边,几张新闻报纸拼贴起来,标题连起来,很有故事感:
《地产生意背后的深流涌动,神崎组的隐秘……》
《神崎组的崛起!数日之内发展迅速……》
《神崎组大活跃!国民公主被拐时间的背后……》
《神崎绫人的失踪背后,神崎组未来何去何从……》
……这些新闻线索,又被一根线牵到另一边,一张似乎是从监控上截图打印出来的黑白背影,画质极为模糊,几乎看不清身体特征。
这张截图下方写着此人的名字:神崎绫人。
而他的下方还写着另一行字:白鸟山庄案,容疑者。
更下方写着平田自己的注脚:失踪中(疑似死亡)。
已经两年了。
这位嫌疑人已经失踪两年了。
两年来,平田一直在追查此人的下落,这个案件也迟迟没有告破。
因为这桩案件,那个所谓的神崎组才会忽然崛起,极道内部才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而这些亚库扎的活动背后,显然还有更深的目的。
更令他头疼的是田山会,这个组织搭上三角集团后,行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最近的行为已经引起高层重视了。
他隐隐感觉,这里面有一根线,将这些都串了起来,只是,他始终接触不到线头……
最令他头疼的是,他最近还接到线报,说神崎组又开始活跃,怀疑神崎绫人可能没死,又活跃起来了……
他手指里的香烟轻弹,烟灰如同那些隐秘往事一样在烟灰缸里堆积。
薄薄的夜色中,那张监控照片中同样的身影,从街头走过。
这一章真想快点写完发来着,但怎么写都写不好,改了很多遍,这章的发布时间,就是亮亮一直在努力的证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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