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就是命令,保畅就是责任。”
“面对突如其来的溜车事故,前门机务段段委会、前门机务段调度室快速响应,成立现场指挥部。
段领导调度统筹,机务段客运客运车间,机务段整备车间等各部门现场跟进,各支应急力量协同作战。
今天上午八点钟,我跟包乘组的刘清泉,老郑正准备出车,突然接到了.
各级组织干部奋勇争先危难之际、奋不顾身、连续奋战.
最终在段领导的指挥下,用智慧和心血抒写了拯救客运列车的壮美乐章”
太会了。
李爱国拥有前世的经验,太会写这种事故报告了。
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足足写了将近五千字的事故报告。
李爱国将七八页稿纸交给教育室干事黄淑芬。
“弟妹,你过一遍,看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黄淑芬拿着稿纸认真研读。
越读,心中越感到佩服。
李爱国不但把事故的全过程都讲了出来。
还凸显出了机务段各个部门在事故中的作用。
以至于看到最后,黄淑芬恍然产生了错觉。
就好像这次的事故,并不是一场灾难,而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练。
当然。
这也是在事故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前提下。
“好,实在是太好了,我要是有这么高思想高度就好了。”黄淑芬有些沮丧。
作为教育室的干事,她才是需要经常写宣传稿的那个。
而不是眼前这位火车司机。
“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爱国抬起手腕看看时间。
已经将近晚上九点钟了,打了个哈欠,晃悠着出了教育科。
刚走到楼梯上,就看到周克从下面沿着楼梯走上来。
周克脸色严肃,身穿制服,腰间武装带上还别着手枪,看上去是刚出了任务。
“周克,接黄淑芬下班?怎么,还没结婚,就成了五好丈夫?”李爱国扶住木质栏杆,打趣道。
“我是来找你的。”
看到周克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李爱国也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这边说话。”
李爱国将周克带到走廊的角落里,从兜里摸出一根烟递给他。
“怎么了?”
“跑了,那小子跑了!”
“哪小子?老弟,你别搁这儿水字了。”
“啥是水字?”
“那是种没皮炎的行为,咱可不能干那小子到底是谁。”
周克这会才清醒过来,深深抽口烟,揉揉杂乱的头发,解释道:“段里还没有通报这次溜车事故的责任人是刘二峰!”
“刘二峰抓到了吗?”李爱国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又是这货
前天刚陷害自己,今天又搞出溜车这么大的事故。
难道这货最终的目的,是直奔笆篱子里?
铁道公安都是老烟枪,抽起烟就跟吃烟似的。
只是眨眼功夫,一枚冒着火光的烟屁股就落在了地上。
周克踩灭烟屁股。
接着说道:“溜车事情发生后,段里的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十多节列车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控制刘二峰。
等危机解除后,段领导才想起追查这件事,那孙子早就溜了。”
“我带了几位保卫干事,将机务段翻了个遍,他的宿舍,他家里,也都没有找到他。”
李爱国皱皱眉头:“刘二峰有个姐姐,以前在咱们机务段里当教育室主任。”
“刘春花!我早就调查过了,刘春花自从辞职后,就去向不明。”
“那你今天是”
“那小子这次算是栽了,我知道他跟你有仇,怕他狗急跳墙,报复你,所以想请你这阵子先住在宿舍里,等抓到了刘二峰,再回家住。”
周克的关心让李爱国心中一暖。
“行,我这几天就住在了宿舍了。”
周克松口气,拍拍腰间的手枪,道:“我现在还得去接着抓刘二峰,就不多陪你了。”
看着周克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李爱国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年代虽然京城管得很严,到处都是朝阳大妈。
但是刘二峰也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熟悉京城的犄角旮旯。
要想在短时间内,将他揪出来,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李爱国对刘二峰的详细情况,了解得也许还没有周克多,暂时也没有好办法。
只能先在机务段里对付几天。
溜车事故是前门机务段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意外事故。
第二天。
总局的监察司和安监司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准时来到了前门机务段。
在研究了涉事人员的报告,并且亲赴现场进行了调查后,得出了事故调查结果。
本次事故的直接责任系前门机务段连结员刘二峰在进行调车作业时。
不执行标准化作业。
因为人为疏忽没有在第十二节车厢下放置铁鞋,造成机后第12位至第23位车厢在6.2‰的坡道上发生遛逸。
第五调车组调车组连结员刘二峰身为直接责任人,负主要责任。
第五调车组调车长胡凯悦作为调车作业的负责人,未能及时发现车辆遛逸,未能及时阻止对遛逸车辆的拦停,致使车辆遛逸至2号线上。
本该担负次要责任。
可是胡凯悦在随后拦截溜车的行动中,不惜冒着生命危险,登上列车头,在危险的环境中,完成了连结作业,为阻止溜车立下大功。
因此考虑从轻处罚。
经调查组商议决定。
本次调车事故,前门机务段负全部责任,影响当年安全成绩。
直接责任人刘二峰开除路籍,移交铁道公安部门(因刘二峰外逃,将通知地方和铁道部门,联合进行抓捕。)
次要责任人胡凯悦因为在随后的过程中立下大功,暂停止调车长职务一个月,扣罚半年生产奖金,扣罚全年安全奖金。
前门机务段段长,副段长,书记,副书记,调度室主任以及跟安全相关的各个部门,分别被处以警告处分。
司机李爱国,副司机刘清泉,司炉工郑经,因为在拦截溜车过程中,作出巨大贡献,特给于全段点名表扬。
处理结果公布后。
前门机务段全段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果,相比较事故的严重性,可谓是轻之又轻,就跟蚂蚁挠痒一般。
胡凯悦被暂停工作一个月。
一个月后又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上,加上奖金的损失,也不超过一百块钱。
段领导们受到的警告处分,是所有处分中最轻微的。
警告处分有提醒注意、不致再犯的意思,属于申诫处分。
警告处分期限为6个月。
在受处分期间不得晋升职务和级别,不得晋升工资档次。
处分期满后自动解除,不影响以后的晋升工资档次、级别和职务。
至于李爱国的司机组,则收获了一次全段点名表扬。
这项殊荣比任何奖励来得都要实在。
更让李爱国想不到的是,在处理结果下来的当天下午,铁道日报的记者在教育室佘主任的陪同下,来到了他的宿舍里。
那记者是女同志,大概二十岁上下的年纪,身穿淡灰色中山装,皮肤白皙,瓜子脸,也能算得上是尖果儿了。
只是她脸上时刻挂着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让李爱国搞不清楚,是不是所有的女记者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坦然的冲着站在门口的佘主任和女记者说道:“二位,你们能等一会,让我把衣服先穿上嘛?”
佘主任尴尬的笑笑,替李爱国解围:“赵记者,你也知道,我们一线工人因为工作忙,经常行一天车下来,要累得半死,再加上天气热,工人回到宿舍,就有些不注意形象了。”
赵记者缓缓点头,似乎是赞同佘主任的意见,又似乎是觉得无所谓。
待两人关上门后,李爱国将大裤衩套上,穿上一件白背心,这才拉开了门。
“两位,久等了。”
佘主任带着赵记者进到屋内,看着屋内的摆设稍稍松口气。
比她想象得还要整洁。
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牙刷牙膏放在搪瓷缸里摆在窗户台上,墙上糊有几张报纸,脏衣服也洗干净了,晾晒在窗户外的竹竿上,地面上也看不到污渍。
总算是没有给机务段丢脸。
就在下午的时候。
这位赵记者带着总局的介绍信,来到前门机务段教育室,要求对阻拦溜车事故的大功臣,进行采访。
教育室佘主任一边让黄淑芬热情招待,一边回到办公室里跟铁道日报挂了电话,确定赵记者的身份。
这年月虽然民风淳朴,但是冒充记者行骗的事情,还是时有发生。
佘主任确定了赵记者的身份后,顿时热情了起来。
要知道铁道日报可是铁道部门发行的官方日报。
在铁道职工中的地位,就跟人人日报差不多。
要是前门机务段能够在报纸上露脸的话,也许可以冲去溜车事故带来的阴霾。
佘主任一番寒暄后,表示立刻将李爱国带到教育室接受赵记者的采访。
赵记者却表示采访要真实可靠,要深入到职工的真实生活中去,要亲自到宿舍采访李爱国。
佘主任虽不清楚赵记者的身份。
不过从她的言谈举止,能猜出她是那种正规大学毕业,然后直接进入报社工作的记者。
对于这种飘在天上的记者,佘主任一向看不起。
真实往往是丑陋的。
口口声声追求真实的小姑娘,往往是叶公好龙。
只不过顾忌赵记者的身份特殊,才不得不同意。
好在李爱国倒是讲究卫生。
如果不计较最开始的小插曲.一切还算顺利。
佘主任本来想陪同采访,可是段里面要召开教育安全会议。
她身为教育室的主任,必须得亲自主持会议。
便提前离开了。
在离开前。
还给李爱国使了眼色:“爱国同志,赵记者是铁道日报的大记者,你一定要好好的招待。”
铁道日报的女记者,这么年轻?
这年代的记者身份都比较特殊。
首选的是忠诚可靠,一般人压根就没有应聘记者的途径。
“佘主任,您放心。”
佘主任离开后,没等李爱国站起身相让。
赵记者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似的,缓缓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一缕阳光撒在寒冰一样的脸上。
李爱国心中有些奇怪,也没表露出来,站起身关好门,回来后拿出搪瓷缸子,帮她倒了一杯茶。
“白开水还是高碎?”
“有茶叶吗?”
赵记者的声音跟她的外表一样冰冷,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李爱国原想告诉她高碎就是茶叶的。
后来一想,跟女同志计较有些没劲。
“基层条件有限,只有白开水。”
拎起茶瓶倒了一搪瓷缸子白开水递了过去。
赵记者接过搪瓷缸子,面无表情,秀眉微微蹙起,好像有什么心事。
偶尔上下打量李爱国,又闪开目光,乌黑的双眸就像是古井般波澜不惊。
“咱们开始吧?”
“啊?.”
赵记者似乎才记起自己的职责。
从帆布背包中,取出一叠稿纸跟一支钢笔。
“李司机,当时.”
李爱国捏捏眉心,突然打断她:“赵记者,咱俩是不是认识?”
身为一个侦缉技能高达六十分的火车司机,他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听到李爱国的话,赵记者眼角微微一凝,冰冷的脸色更加冷峻了几分。
她的双手用力攥紧搪瓷缸子,点点头缓声说道:“前阵子,我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提出要帮我介绍对象,那人是火车司机,谁知道没有了下文”
老朋友.介绍对象
李爱国猛地瞪大眼:“你是赵宁?”
前阵子,李爱国到老师家里做客。
老师确实提出要介绍一位老朋友的女儿给李爱国,那女子叫赵宁,是日报的记者。
只不过当时被李爱国拒绝了。
“没错,鄙人就是赵宁。”
赵宁秀眉紧蹙,上下打量李爱国,波澜不惊的乌黑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拒绝,是我的条件不好吗?嫌弃我长得丑?”
好家伙,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这是找上门算账来了!
李爱国心中有点庆幸当初自己的选择。
这么一位冰山美人,要是真娶到家里。
自己每天晚上不得像伺候公主格格似的好生伺候。
再说了,刮风的时候,大树越大,受到的影响越大。
他作为一个小工人,就跟路边的杂草似的,就算是十二级大风,也不会被刮倒。
“赵宁同志,我连你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评价你的外表呢?”
“再说了,通过外貌评价别人,其追根溯源都是封建阶级的糟粕,属于小资产阶级思想。”
“只不过我这个人自由自在惯了,不习惯受到约束。”
李爱国说得已经够清楚了,赵宁却依然眉头紧蹙:“我约束你了吗?”
李爱国见赵宁不依不饶,只能摊牌:“赵记者,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我就是个老粗包火车司机,早晨不刷牙,晚上不洗脚,脾气暴躁,喝醉酒喜欢打婆娘。”
“你是大学生,是文化人,喝咖啡,跳芭蕾舞的。咱们两个就像是两条车轨上并行的列车,压根不可能有碰面的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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