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2月4日,农历腊月二十六。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下午三点左右。
l市l县泸东镇幸福桥村。
泥泞的机耕道曲折蜿蜒,绕着一处处院落、一块块梯田、一个个山坡,如同蛛网般穿过玉龙河,通向村庄的四面八方。
“嘀嘀嘀……”
一辆两轮摩托车不时地响起一声喇叭,歪歪斜斜艰难地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着,不时溅起一阵阵泥水,洒向两侧和后方。
摩托车后面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后生,白净的脸庞上戴着一幅黑框眼镜,使他显得有些文弱,透出一股书卷气息。
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黑白格子相间的围巾,一手紧紧抓住前面摩托车司机的肩膀,一手还提着一大包东西。
“哎哟喂,这不是山水吗回家过年啦。”
摩托车艰难地爬上一个小坡,路边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妇人停了下来,看到年轻人后惊讶地问。
“三婶,这么冷的天,你这是要去摘菜呀”张山水哎了一声,应了之后才又问。
“还是你读了大学有出息,你爸妈可是跟着你享福了。”三婶看着张山水,不无羡慕地说。
“三婶,回头来家里玩呀。”摩托车远去,张山水还不忘招呼一声。
“哟,这是张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呀。听说他现在一个月工资五六千,这样都还是贫困户吃低保,我们怎么就没有那个命呢”
这时,旁边的院子里出来一个老妇人,她是听到外面的声音才出来的,看着远去的摩托车背影,有些酸溜溜地说。
“张家前些年确实也老火,张世华摔断了腿,他媳妇何凤琴一直有病经不起累,两个娃儿都在读书,吃低保也是应该的。当然了,现在他们家山水大学毕业工作了,拿了高工资,再吃低保也是说不过去的。”
三婶停了下来,与路边院子里的老妇人闲话了起来,不过她们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张家现在状况的羡慕,同时还有一丝丝嫉妒吧。
摩托车摇摇晃晃地绕过黄梁丘,又驶过一大遍清幽的竹林和院落,越过一座三米多宽的石板桥,下方的河水呜咽着流过,路的两边是一片平坦的梯田,全都关满了明晃晃的水。
再往前,一二里外有一座山丘,海拔看着不高,只有零星一些光秃秃的树木点缀着,像长着癞疮疤的脑袋,叫龙坳丘。
而在龙坳丘下方南边不远处,还有一个更小的山丘。其实称为山丘可能已经不恰当,仅仅是一个有点坡度的高地。
不过这块高地比起旁边的癞疮疤却好得多,高地周围满是青绿的树木,像飘扬着青丝的螓首,充满生机活力。
向前伸展的道路正好从大的龙坳丘和小的高地之间穿过,而在那小小的高地前方,面对着小河的山脚下,有着一个坐北朝南的小小院子。
虽然相隔还有半里,但是张山水的目光早就回到了那个小院,因为那里就是他的家。不过此时,小院外面不远处路边却停了一辆小车。
“嘀嘀嘀……”
很快,摩托车一溜烟就到了那小院外面,司机专门按了两声喇叭,顿时惊动了小院里的人,一个青春亮丽的女孩首先跑出来。
“哥,你到了。”张子晴雀跃而来,虽然知道哥哥今天下午要回来,但具体什么时候能到张山水没说。
所以她听到摩托车响声就跑出来,显然她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有人来家里摆龙门阵吗”张山水已经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些人,没来得及细看,只以为是邻居来了。
“不是,是镇长和村支书他们来慰问贫困户的。”张子晴一边接过哥哥手里的袋子一边说。
“哦。师傅,你慢走啊。”
张山水点点头,将摩托车后面绑着的一个大背包取下来,又递给司机0元钱,跟他招呼一声,然后提出背包朝院子里走去。
眼前的小院约有两百多个平方,正面是三间砖房,左右各有两间偏房,中间是一块水泥地面的坝子,两边沿着偏房后面的墙壁修建了大半人高的围墙,与最前面的围墙合拢,正中间是一道大门。
从条件来看,张山水家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要好,那是因为他父亲张世华以前在外打工赚了钱,200年的时候新修了房子。
当时他们家的情况在村里还算是不错的,但是202年张世华在工地上摔断了腿,治疗花去了家里所有积蓄,结果还是没有保住,只剩下一条腿,完全无法干重活,也没办法打工了。
而母亲何凤琴在生下妹妹张子晴后落下病根,一直以来也累不得,只能干些简单的农活,像种菜之类的,其他重活完全靠请人帮忙。
203年底,村里评定贫困户时,张山水还在读大四,妹妹张子晴在读高三,两人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要一两千,而家里已经欠下好几万外债。
因此,无论是村上的干部,还是村民们都觉得他们家应该评为贫困户,而张世华与何凤琴都吃上了低保,加上张世华还有残疾人补贴,每个月相当于固定有了四五百块钱的收入,从而大大减轻了一家人的负担。
不过,204年下半年,张山水从四川农业大学毕业后,进入成都一家生物科技研究公司上班,每个月拿到了五六千块钱的工资,家里的情况才得到改变。
现在,张山水工作三年半了,不但支持着妹妹即将读完大学,并还清了家里的外债,因此家里的情况好了起来,不过也让村里的群众有了议论,觉得他们家现在不应该吃低保了。
“哎呀,是山水回来啦。哈哈,咱们村飞出的金凤凰回来啦。”张山水和妹妹走进小院时,院子里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老支书齐方明的大嗓门也响了起来。
张山水望了过去,看到除了父母之外,还有老支书齐方明、村主任万洪江,以及两男一女三个中年人,大家都满脸含笑地站在那里。
而在父母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装着被子的盒子、两桶花生油、两袋香米,盒子上面还有鲜红的春联和福字。
“齐支书,万主任,你们好,你们好,非常感谢你们一直关照我们一家人。”张山水将背包也递给了妹妹,然后快步上前先与老支书齐方明、村主任万洪江握手寒喧起来。
“山水啊,这是我们泸东镇的黄镇长。黄镇长一直非常关心你们家的情况,今天是专程来进行春节慰问的。”老支书齐方明连忙介绍旁边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人。
张山水的目光望向黄镇长,觉得他有一点面熟,回想一下似乎自己读大学的时候去镇上办助学贷款,好像就是黄镇长给他签字的。
“呵呵,早就听说了老张家的儿子是川农大的高材生,今天见了果然是一表人才嘛。”黄华林虽然有些瘦削,但是目光炯炯,声音响亮,非常精神,对着张山水笑着说。
“黄镇长您好。非常感谢领导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来看望我爸妈,万分感谢。”张山水主动伸出双手去握住黄华林的手,并且用力的摇了几下,同时诚恳地说。
前几年家里的情况他非常清楚,父亲出事的时候他才读大三,妹妹读高二。为了救父亲花光家里的积蓄,如果不是镇上为他办了助学贷款,恐怕他和妹妹就有一个要辍学打工了。
“我要感谢你爸妈呀,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都没有放弃,为国家培养了两个大学生。你们都是国家的人才,以后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比起我们做这点事情要大得多的。”黄华林笑着说。
随后老支书齐方明又介绍了另外两人,那中年女子是镇扶贫办主任邱小虹,男子是镇办公室的工作员任永刚。
张山水一一与他们握了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敬给黄华林、齐方明、万洪江、任永刚几人,不过只有老支书齐方明抽烟,其他几个都摆摆手谢绝了。
张山水自己也没有抽,将剩下的烟递给了父亲,他知道父亲张世华要抽烟的,然后请大家坐下。
“哥,你也坐。”这时,张子晴已经将哥哥带回来的东西拿进屋里,又勤快地端了凳子出来放到哥哥身边。
“山水啊,你是川农大毕业的高材生,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呀”坐下来后,黄镇长主动与张山水闲聊了起来。
“黄镇长你过奖了。我现在博艺生物科技公司,负责生态研究与作物培养方面的工作。”张山水笑了笑回答。
在成都这个大城市工作了三年半,张山水已经不像刚毕业时那么青涩,与黄镇长闲聊起来倒也很有分寸。
“我上次到你们家来了解情况是三个月前了,听你爸妈说你是个好孩子,尽管工资收入不低,却还在下班后兼职,几年来不但支持了妹妹读书,还帮着家里还清了外债。这是你爸妈教育有方呀,小伙子真是不错。”黄镇长由衷地称赞他说。
“是呀,黄镇长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家后面这遍山坡栽种着许多桃树,三四月份我来的时候,远远看到满山都是盛开的桃花,简直太美了。
我听说这些桃树都是小张读书的时候从学校带回来的树苗,只是今天开花了却怎么没结果难道这些桃树都是观赏性的吗”镇扶贫办主任邱小虹紧接着问。
“事情是这样的。我大学的时候带了一些山坡上的泥土样本回学校去检验,发现这些土壤质地疏松,是沙质壤土,具有微酸至微碱属性,ph在5左右,含盐量达020%,加上地理条件,排水良好,又是阳坡向阳通风之地。
我请教了我的专业课教授后,他推荐说最适合种植油橎桃,而我们学校的实践基地里就有油橎桃的苗木基地,所以我假期就陆续带了一些树苗回来。
断断续续种了几年才种活了近两百株,前年和去年都只有少数几株结果,不过今年全部都会结果了。”张山水微笑着解释说。
“哦,那这油橎桃的价值如何能不能在你们幸福桥村推广呢”黄镇长顿时来了兴趣,身体向前倾过来认真地问。
“普通的桃子批发价大概在5元左右,市场价3至4元左右。但是我种植的是中油橎9号,相对说来价格会高一些,在成都的水果超市里,能够卖到0多元,所以批发价也要5-6元。
种植中油橎9号对土地的要求较高,但是管理却比较容易,挂果后不需要套袋,可以节省不少管理成本,而且收获不错,一棵树大概能够产出百余斤桃子。
我以前观察过村里各处的土质,发现这旁边的龙坳丘的土质条件与我家后面这山坡接近,如果用来种植油橎桃应该是可行的。”张山水答道。
“老齐呀,你们村里有山水这种川农大毕业的人才,你们没有好好利用资源真是有些可惜呀。”黄华林点点头,目光闪动着,却回过头来感叹地对老支书齐方明说。
“是呀,我们村虽然不是贫困村,但是也有一百多户贫困户。只是我们村委班子年龄都偏大了,大家的干劲与思想都有些落后,扶贫工作干了几年,发展的产业效益都不太好,实在是惭愧呀。
黄镇长,要是山水他愿意回来的话,我愿意马上退休,把支书让出来,我也相信必须要有年轻干部才能够带领我们幸福桥村发展起来呀。”
老支书齐方明脸上满是惭愧的神色,望着黄镇长感慨地说,随后又望向张山水,目光中充满了期待,让张山水一愣。
“好了,今天山水刚回家,我们就不多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山水呀,如今举国上下大力开展扶贫工作和乡村振兴工作,农村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最适合年轻人实现人生价值,也与你的专业对口,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回家乡来发展呢”
这时,黄华林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与张世华父子握手,最后对张山水说,不过并没有等张山水回答,他挥挥手转身朝院外走去了。
“是呀,山水,黄镇长说得没错。虽然城市的工资高,但是农村的天地更广阔,舞台更大,也更能发挥你的专长呀。”老支书齐方明也语重心长地对张山水说,随后跟随着黄镇长一行走出去了。
“哎呀,黄镇长,齐支书,真是不好意思。山水这孩子还年轻,不懂事,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们多包涵。”张世华拄着拐杖送到院门口,连声地说。
“黄镇长,再坐一会儿吧,喝口热水再走。”何凤琴也一起送出去,边走边挽留着。
“老张呀,山水又没做错什么,我们怎么会责怪他只是觉得孩子学的专业回来家乡才最有用,不回来有些可惜了。
不过人各有志,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毕竟在城市工作的发展前途不一样,怎么选择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黄镇长再次与张世华握了手,然后一边上车一边笑着说。
“黄镇长,齐支书,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不过我没法马上答应你们什么,我会认真考虑你们的建议的。”张山水与妹妹张子晴也一起送出来了,他向车上的人挥着手,同时神情严肃地说。
“好,那我等着你的回话。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对了,你们家门口的帮扶明白卡上就有我的电话。”小车启动了,黄镇长将手伸出窗外一边挥着一边大声对张山水说。
“镇长,还是你站位高,想得远。我们以前都没有想过劝山水这孩子回来,看来水平真的是有限。”而在小车上,老支书齐方明感叹地说。
“老齐呀,如果你要是能够将张山水劝回村来,那我给你记一大功。现在扶贫工作深入开展,乡村振兴方兴未艾,正需要有专业知识的年轻人才,像张山水这种川农大毕业的高材生,如果回来的话,绝对能够带领整个幸福桥村获得巨大的发展。”黄华林语气深沉地说。
“哥,你们放多少天假呀你什么时候回成都”小车走远后,一家人转身往院里走,张子晴则缠着哥哥问道。
“有半个月假,初十那天开班,大概初八就要回成都。”张山水收回思绪,伸手抚摸了一下妹妹的头发说。
“那我跟你一起回成都好不”张子晴在四川师范大学读书,不过她们要正月十五过了才开学。
“你那么早回去干嘛,还得等七八天才开学,在家里陪着爸妈不好吗”张山水一边上前提起地上的两桶花生油,对提着被子的妹妹问道。
“我放假回来都已经半个月了,不是想着跟你一起安全些么再说了,我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帮你做饭呀。”张子晴狡黠地说。
“再说吧,我才刚刚回来呢,等年过了再说。”张山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二嫂,是不是山水回来了呀我之前就听到摩托车响了,就想着过来看看。”兄妹刚刚进屋,张世华与何凤琴正准备收拾院子里的凳子,就有人走进了院子,同时叫时何凤琴的名字。
“幺妈,是我回来了。这是给你们带回来的饼干,是小弟最喜欢吃的。还有这一套彩色笔,之前小弟说他在学画画,应该用得上。”张山水闻声从屋里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大袋饼干和一套彩笔。
来的人是他幺妈王金兰,是他幺爸张世南的媳妇。而张世华一辈有兄弟姐妹三人,上面有个大姐,张世华排第二,张世南是最小的弟弟。
“哎呀,咱们山水就是懂事,每次回家都给你小弟带东西。路上还顺利吧吃中午饭了没有呀”王金兰接过饼干和彩笔,立即眉开眼笑,同时不忘关心地问。
“幺妈,我在县城车站吃过了的。对了,小弟怎么没过来呢”张山水笑着点点头,随后又朝着院门外张望了一下问。
“你幺爸带他走人户去了,要吃了晚饭才回来。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保证晚饭都不想吃就会回来找你玩。”王金兰笑道。
张山水与幺爸一家相隔三四百米远,张世南家就在前方的龙坳丘山脚下,有时候大声喊都能够听到,有什么事情都在互相帮忙。
当然,十多年前的时候,两家的关系并没有现在这么和谐,那时候张世华没有受伤,在外面打工能够赚到钱,后来家里修了新房子。
而张世南刚刚结婚不久,为了带小孩两口子都没有出去,收入不如哥哥家,又因为父母去世花了不少钱,便有了一些嫌隙。
不过,后来张世华受伤后,张世南跑上跑下帮着照顾了一段日子,王金兰也在家里帮了一把手,两家的关系便缓和了。
现在张世南每年外出打工都有几万块钱收入,日子也过得好了起来,倒是二哥张世华家因为两个孩子读书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幸好张山水工作了,这才慢慢好起来了。
经过了这些事情,兄弟两家的关系反倒融洽了起来,而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好,张世南的儿子张志轩才读高一,假期里面山水和妹妹都会帮他补习功课,幺爸幺妈对他们更好了。
“那幺妈你就在这儿耍,晚上就在我们家吃晚饭吧。”张子晴上前揽着幺妈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这才什么时候,离吃晚饭还早着呢。我就是听到山水的声音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后坡上摘菜。对了,山水和子晴最喜欢吃豌豆尖,我去后坡上摘一些给你们送过来。”王金兰坐了会儿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