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颐钦经常梦见血色蔷薇开满的那个月夜。道友阁 www.daoyouge.com女人像只残碎的蝴蝶坠落,白裙染血,像只欲要涅槃的凤凰,离开了他的生命里。
痛苦的极限是什么,是天地黯然失色,世界分崩离析。
明明上一秒她还对自己温软撒娇,说,阿钦,我想看月亮。
他竟然没察觉到她看似柔软外表之下的冰冷决绝。
她从未真正妥协过自己。
她跳下阳台的那一刹,他知道她一定恨极了他,恨到不想在这个世界多待一秒,恨到连亲人都不想再见,恨到不想要他的孩子。
他浑浑噩噩恍惚的想,究竟,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呢。
他像个失去一切歇斯底里的疯子,飞奔下楼,抱着她浑身是血的身体,颤抖为她戴上精心准备的求婚戒指,一遍遍求她醒来。
可她再也不会醒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真正的心意,她已经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他的身边。
那些属于另一个人格的记忆,更像一把凌迟的刀剑。记忆和情感的融合,转化为悔恨与痛苦,加倍奉还给了他。
他抱着她逐渐失温的身体,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恍惚之间好像看见她明亮的杏眼,一如初见的倔强,他戏谑恶劣的一时兴起,她冷淡倔强的反抗不屈。
当时他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心弦触动,第一次,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可无关情爱,因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他发起了猛烈的“追求”,但她却完全无动于衷,他好像疯子,越来越偏执,那些暗黑的情绪每晚都在折磨着他,他的耐心逐渐告罄。
终于,那天在她19岁生日,他显现出他从未在他人面前展露的獠牙与掌控。
他只需稍动手指,威逼利诱,强制禁锢,她就像只无法飞出他掌心的鸟儿,只能待在他的笼中。
他的小玫瑰,只能开在他的花园里。
可她越来越不开心,尽管他妥协让她在家画画,搜罗世界奇珍异宝,都难以唤她展颜一笑。
似乎,从被他纠缠开始,她从未在他面前真心笑过。而在被他囚禁在别墅里,她眼底的光逐渐熄灭。
原来,第一步就错了啊。
他喜欢的那朵玫瑰,终究被他摘下,又何曾想这朵花愈渐腐朽,不再是他那最初想要的那朵。
他醒悟太晚了,是他因那偏执的掌控欲和自我认定毁了她。
本以为她是一株只能依附他人经不起任何风雨的菟丝花,他想保护她,这世间如此淤泥尽染,她不应沾惹分毫。
美好的东西应永远美好才是,于是他想将她永久封存珍藏,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改变她。
童年的影响,自我的分裂,他不再允许在意的事物改变,以至于失控于他的掌心。
他早该明白,另一个人格是他的影子,也是他意识的另一部分,原来竟是好久之前,他就早已将她放入了心里。
只是他的在意病态阴暗,无可救药,无人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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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后,他再也不敢接近阳台。她的死讯他没有告诉她的家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空无一人的灵堂,他看着水晶棺木中的女人,浑身骨头缝都在颤抖疼痛,没有她,世界都一片黑暗无光。
她之于他,是荒郊的月亮。
可他之于她,是绝望的黄昏。
看着水晶棺木中的她,他眼底盛满疯狂的眷念,他好想拥抱她,好想陪她一起。
尖锐的刀锋过腕,他感到久违的解脱。
是不是这样还能追的上她过奈何桥,来生,还可以和她再相见。
然而意识消沉之际,父亲闯了进来。
他没死。
“顾颐钦,你是不是中邪了!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这么要死要活要怎样?”顾延第一次如此盛怒,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木的他,突然低下了声音,似叹,“人都下棺了,通知她父母吧。”
他一直让她对她父母谎称在国外学习,而谎言总有戳破的那一天。
那一天风好刺骨,安静跪在墓碑前,他听见耳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和责骂。
他只安静不语,盯着眼前墓碑。
没错,他是恶鬼。
遇见他,真是她的不幸啊.
眼角很凉,他忘记自己是不是流泪了。在云青的搀扶下回到别墅,即便这里是她离开他的地方,但也是他与她相处多年的地方。
他将自己关在别墅里,自虐一般看着她的画,她的衣裙,她的照片.他抱着枕头,嗅着残留气息,好像她从未离开一般。
三天三夜,几乎不吃不喝,顾家的人来了一圈,顾老爷子差点跪下要他不要想不开。
“顾家繁荣需要你啊,颐钦,算我老头子求你了!你堂弟郁寻还在牢内,顾家只有你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生固执要强的老人,那强制架在他肩上的责任,半晌他终究淡漠开口。
顾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但他却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安排”是什么。
当顾颐钦再走出别墅,回到公司,外人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
他第一时间将当初冒名顶替的江家在帝都除名破产,让对方付诸代价。
随后将手上大部分事务交给了云青。
她离开的第二个月,为了赎罪,他去了一趟祈隐寺。
袅袅香火中,他多么期盼我佛慈悲,能够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明悟大师却告诉他,若皈依佛门足够虔诚,有缘自会再相见。随后给了他一串紫檀木佛珠。
那串佛珠囚住的是他的夙愿,是他的痴心妄想,也是他的唯一慰藉。
就这样,他为了一个可笑的禅言,辗转十年风雨无阻,每日在佛前跪拜几千步台阶,只为求得那一丝薄如蝉翼的希望,能与她再见一面.
十年后,在他37岁生日这天,他宿醉到了天明。
空气冰凉刺骨,柔软的床上再无她的一点气息,他的脑海昏昏沉沉,酒精上头,蚀骨灼心。
恍惚之中,他好像在梦中看见了她。
在这个梦里,她竟然叫自己老公。原来他们结婚了,还有了一对那么像他又可爱的儿女。
她成熟了很多,脸上带着关心温软的笑,那笑容暖的不真实,他差点被这样的幸福砸到昏厥。
可他只敢小心翼翼看她,甚至不敢说话。他生怕自己一开口,这一场难再求的美梦随之破灭。
她温柔的喂他喝粥,举止亲昵关心,他差点红了眼睛,这么多年,他对她除了深刻的忏悔,就是发疯般的思念。
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唤她的那一刻,他却见她陡然变脸。
“你是谁?”
她的神情那样冰冷陌生,语气那样冷漠。
他只是痴痴的望着她,再也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真实的触感,令他怀疑这一切不是梦。
“我不是你的兮儿。”她无情冷淡陈述,看着他宛如一个陌生人。
锥心般的痛苦难熬,他执着的认定她就是自己的兮儿。为了验证一般,他扯开她的衣领,翻看她肩后刺青,可那里却洁白一片。
她是33岁的晏媺兮,不是他的兮儿。他的兮儿永远停在了23岁,死在他的逼迫下。
他骤然仓皇松开手,不得不承认。
这是他的小玫瑰,却也不是他的小玫瑰。
想起上次明悟大师对他提过的前世今生,平行世界原来,这一切也许不是梦。
意识将要消弥至极,他眷念且执着的看着她的容颜。
醒来后,他怔怔看着天花板,宛如行尸走肉,眼角湿润,一滴眼泪滑过。
随身携带的紫檀木佛珠,就这样在腕骨间骤然断裂,佛珠如同受到某种力量干扰,碎裂难修.
他心慌不已,可后来找遍了各种方式修补,也再难还原如初。
他仍未放弃,去了祈隐寺无数遍,想与她再次以梦的形式相见,可后来再也没梦见过。
摸着碎裂的佛珠,他明白一切都太晚了,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想到她在另一个世界和“自己”很幸福,他想如此也好。
他念道,“兮儿…我这一生都在赎罪,就让我用这一生所有,换你在另一世界与宝宝安好。”
后来他创立了无数慈善基金,罔顾所有人的劝阻,一生未娶。立下遗嘱,顾家财产他个人部分全部捐赠。余下股份部分,给了他的养子和远亲侄子。
当养子足够能力掌舵顾氏时,顾颐钦彻底皈依佛门。
他这一生困顿于唯一的爱,亦是他的罪孽。
后来再如何祈求佛祖,他再未曾梦见过她一次。
原来37岁那一年,他为了这一眼万年,竟用尽了半生力气。
晚年时某一天,那天午后,清净佛门内,他抚摸着碎裂的佛珠和她的相片,自言自语。
“我很难说,我就是他。可如果我不是他,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这自欺欺人的慰藉,他还怎么支撑自己走下去
阳光好暖好暖,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兮儿,她在暖澄黄昏中对他轻轻一笑,她说,阿钦,我不恨你了。
夕阳余温在指尖眷念残留,日暮西沉。风,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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