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看展鹏没事,魏孝鼎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他叫了一声武沛就朝魏孝鼎冲了过去。
武沛马上反应过来,一起冲到了魏孝鼎面前,把呆若木鸡的魏孝鼎抛进了赤河。
魏孝鼎的下人们吓得一蹦三尺高,还以为老爷的本事挺大呢,就这样给抛到河里去了?这里太危险了!
他们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人群里,却又被担心惹祸上身的围观民众推了出来,站在那里哆嗦个不停。
民众们虽然议论纷纷,但没出现骚动的迹象,可能被展鹏他们刚才的言行触动或者震慑住了,很多人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展鹏。
此刻的展鹏,却站在那里默然不语,刚才那张纸上所有的笔画变成尖刀利刃的那一幕,他绝对不会用高科技去解释的。
突然,空中荡漾开一束霞光,几乎所有的人都仰起了脖子。
那束霞光越来越近,展鹏忽的有一种直觉,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在向他一步步靠近!
他越看那束霞光越不能和技术手段相联系,如果有人非得说那是高科技,打死他也不信,打不死他更不信!
他身不由己的再次把手伸进了宽松的官衣里,从右边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袖珍单筒望远镜。
展鹏终于看清了,那束霞光是无数朵旋转着的粉白色的桃花,似乎裹挟着一股阴柔缠绵的力量奔袭而来。
展鹏缓缓放下望远镜,自言自语道:“桃花?天上下桃花?”
一边的苗励和武沛已经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望远镜,正琢磨着那又是一件什么宝贝呢,一听展鹏说天上下桃花,竟然异口同声:“真的是丽影桃花!”
苗励眉头紧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展鹏连忙把望远镜递给了离得近一些的武沛,武沛只看了一眼就确认了。
苗励没摘下偏光镜,也没接武沛递过来的望远镜,却神情紧张地迅速看向那十几个大巫的女弟子,“奇怪,并没有起舞者,是谁引动了贪狼星的力量?”
武沛轻声叫道:“看上去最有味道的那个小娘子不在!”
展鹏和苗励鄙夷地看着他,他赶紧面红耳赤地解释:“就是那个领着河神新妇过来的,叫、叫、叫什么来着,只顾看她风情万种了,竟然没记住她的名字!”
稍过片刻,三个人几乎同时想了起来:“茹素素!”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河神新妇的绸帐,阵风吹拂,帘幕飘扬,体态婀娜风情万种的茹素素正在绸帐里摇曳起舞,舞姿软糯缠绵、阴柔酥幻,颇有诱人犯罪的味道。
苗励恨声说道:“她的衣饰装扮和别人不同,早就该留意她了,好在她的修为太浅,引动贪狼星的力量如此缓慢,我们还来得及过去阻止她,千万不能让丽影桃花绕行她的身体!”
无论是引动了贪狼星的力量,还是丽影桃花,都再次超出了展鹏的认知,他联想起地演华章,联想到自己刀枪不入的诡异,联想到被抛下河的人那垂死挣扎的劲头就算是影帝也装不出来……
展鹏参演影视剧的狂热瞬间降温了,一个让他胆颤的念头终于冒了出来:不会是穿越了吧?
他看着一本正经戴着偏光太阳镜的苗励,在看看武沛手里的望远镜,忽然间就想明白了,为什么当时看着公人们争先恐后地试戴偏光镜,心里面感到哪儿不太对却又说不太清楚,那不是不太对,是太不对了!自己是第一次拍戏不懂事没经验,这么多的老演员怎么可能都没意识到那是穿帮镜头?还都像从来没见过偏光镜似的跃跃欲试。
那是因为他们真的没见过,西门豹治邺的战国时代真的没有偏光镜啊!虽然看着这些人的衣饰装扮像是唐宋时期的,可唐宋时期也没有偏光镜啊!
他也知道为什么看不到导演、摄像、剧务、举着话筒杆等等等等的工作人员了,什么传说中的隐蔽拍摄、后期配音,根本就不存在!
展鹏把事情都想明白了,却还是有点儿不死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他想彻彻底底的确认一下。一边和苗励、武沛他们迈步向绸帐走去,一边问道:“你们知道导演在哪儿吗?”
武沛回道:“当然知道,不就在河对岸吗?”
河对岸?展鹏眼睛一亮,果然是自己看不到的不一定不存在,自己解释不了的不一定不科学,自己想不通的不一定没答案,自己怀疑的不一定没道理。刚才真以为自己穿越了呢!只是这导演也太不负责任了,就算是彩排也不能乱来吧!不过那些高科技什么的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展鹏一边走一边向河对岸望去,距离太远,只发现了几十个人影,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一个胖的看不见下巴的黑脸老头,被上百人前呼后拥着出了人群,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展鹏被吓了一跳,不是被那黑脸胖老头吓的,是没注意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人,围观的民众黑压压的一大片,怕是有四五千人了,这剧组真舍得雇人。
苗励和武沛认得黑脸胖老头,禁不住面色一变,还没等说出话来,那黑脸胖老头就开口骂道:“大胆贼人!我说怎的越看你越不对劲儿,当我贡峥不认得奚门豹吗?竟然冒充奚门豹巧言令色抛杀大巫和三老!苗励、武沛,你们眼瞎了还是中邪了?那奚门豹是他这般年轻么?可惜我老眼昏花,没能早些看出端倪,让魏孝鼎遭了无妄之灾!好在我不是魏孝鼎,这里我贡家的族人有数百之众,我倒要看看,谁敢抛杀我!谁敢激起民变!谁还敢翻了天不成!”
展鹏不由得眉头一皱,原文里有这么一出吗?不是抛杀了大巫和三个女弟子以及三老之后,其他的家伙磕头磕得血流一地才对吗?这也太自由发挥了吧?
转念一想,现在的影视剧不尊重原著的多了去了!仙风道骨八十多岁才出师的姜子牙,竟然被塑造成了一根胡子都没有的大好青年。因为奉行“父母在,不远游”的理念,三四十岁才出门为官的包拯包青天,竟然被塑造成从少年时期就到处办案。现在拍“西门豹治邺”蹦出个想出风头的家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展鹏也有点儿佩服这叫什么贡峥的黑脸胖老头,他的台词组织的挺有逻辑。绝大多数情况下假冒伪劣都会激起人们的反感,他先揭穿自己不是西门豹,让自己树立起来的光辉形象瞬间黯淡了许多,然后又用谁敢激起民变吓住苗励、武沛他们,无论哪个朝代,被扣上“激起民变”这顶帽子的都没有好下场。
展鹏想想自己的相貌,是比那个被自己砸趴下的大了几岁,纵然有官衣、官帽衬托着自己向原主人靠拢,也难免有看着不像的。哎?他怎么说西门豹不是我这般年轻?是眼花了还是随口胡说八道?但不管怎么说,那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西门豹身为一县之尊是年轻了些。
苗励紧紧靠拢在展鹏的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办?这老头摆明了是阻止我们靠近绸帐,肯定是提前得到了茹素素的授意,只是现在时间紧迫,既不能向民众多做解释,又不能屠戮他的族人强行通过,你可有后招?”
展鹏看向了河对岸:“知道导演的打算吗?”
悄悄凑近了的武沛小声问道:“刀魇死了好几年了,你是啥意思?”
嗯?展鹏扭头盯着武沛,觉得武沛不像是乱搭腔,但为什么导演死了好几年了你们还在这里呢?
某个恐怖片中的场景开始在展鹏的脑海里闪现:一位经常向演员提特殊要求的导演总觉得作品不满意,于是一遍遍一遍遍的反复拍,最后猝死在拍摄现场。演员们都以为解脱了,却没想到导演变成了鬼也不放过他们,那个拍摄现场的所有演员都无法离开,一个接一个的被折腾死后变成了鬼……
展鹏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就觉得武沛刚才的语调有点儿阴森森的感觉,身不由己的跳开了一大步。
武沛一愣,却紧接着又凑了上去:“展鹏兄弟,莫非你以前和刀魇有旧?看你的神情,不知道刀魇为保护百姓奋战怪兽数昼夜后力竭而死?他的坟墓就在河岸对面,就是上面写着‘疯癫豪侠石一刀,专杀世间奸佞贼’的那座,时常有人拜祭呢。唉,想想刀魇在时,一把大刀出神入化,所经之处,凶暴邪恶之徒无不寝食难安、噩梦连连,刀魇之名可谓实至名归,真乃我辈之楷模。”
展鹏的心“唰”地一下沉到了谷底,最后的一丝希望湮灭了,自己真的穿越了!不过,总算老天爷对得起自己,好歹还有个县太爷的替身身份,今天先借着这场闹剧成就西门豹的威名,西门豹还能亏待了自己?
想到这里,展鹏的心情好了许多,抬头一看已经肉眼可辨的丽影桃花,左右一看苗励和武沛,坚定地一点头,苗励对着身后的弓手们一挥手,各自挥舞着武器向前大踏步行进。
贡峥以为刚才吓住了展鹏他们,一看他们向前逼近,赶紧让早有准备的家奴们从就近的人群里拉出老弱妇孺的族人以肉身阻挡。他确信这些弓手没有滥杀百姓的胆量,即便是百姓有了伤亡,也是弓手们乱来,和自己这个族长有多大关系!
展鹏一看这老头比魏孝鼎还坏,肯定平日里也是危害百姓的奸佞之徒,他瞪圆了双眼高声呵斥:“大胆!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贡峥,你想造反吗?”
贡峥猛一哆嗦,“造反”这个词谁也承受不起,远比“激起民变“严重得多,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继续嚣张的狂叫着:“你以为挂着个节级的腰牌就是个节级了?你一个假冒的节级算个狗屁官!就是真的奚门豹也不敢如此放肆!贡家在赤河两岸便有九百多户,莫说只是一个石县,我贡峥在整个照州地面上都是数得着的大族长,知县大人见到我贡峥也得欠身问候……”
展鹏没心情听他啰嗦,现在阻止茹素素要紧,就高声打断了贡峥的话:“贡峥是吧?别往前‘拱’,也用不着‘争’,下一个去见河神的就是你了!”
贡峥又身不由己的哆嗦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对方还敢这样说话,这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对方是傻子,第二对方有恃无恐。但第一个可能等于是不可能,那么第二个可能就非同一般了,因为对方没有把知县大人放在眼里。
苗励和武沛终于把心放下了,展鹏果然不是小人物啊,冲突即将爆发却官威依旧。他俩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只跟了六七个人,苗励对着那些犹疑不决的弓手们吼道:“都愣着干什么?可别站错了队伍!贡峥聚众闹事,对抗官府,头儿发话了,把贡峥送去见河神!”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谁都能联想到见河神的含义就是淹死他!
没跟上来的那些弓手们也对危害百姓的巫人和豪绅颇有怨言,但真要向豪绅势力动手,要考虑的方方面面就多了。此刻被苗励和武沛一吼,再看看翘首企盼的众乡亲,意识到再犹疑不决就是立场问题了,不约而同地又一次挥舞起家伙,齐刷刷地扑向贡峥。
贡峥看了看还在绸帐里起舞的茹素素,知道自己后退意味着彻彻底底的失败,在河神娶妻中为所欲为、敛取钱财的都没有活命的可能。如果自己拼死抗击,只要拖延到茹素素丽影桃花绕行身体,会毫无悬念地立刻改变局面,官府为了维系和巫人之间脆弱敏感的关系极有可能模糊表态,自己才有活命的希望。
贡峥下定了决心,立刻重金激励手下们各持刀剑迎击弓手们。
贡峥的手下虽多但战斗力有限,弓手们有战斗力但只有二十五个,而且手持弓弩的有所不便,一时间难分胜负。
现场的民众前面的怕被伤着,纷纷后退,后面的想看个真切,一个劲儿的往前挤,一时间拥堵踩踏,妇人叫、孩子哭,场面大乱。
展鹏心中不忍,正要凭借刀枪不入冲进战局捉住贡峥,却听到苗励大喝一声:“兄弟们,豪绅恶奴持械对抗官府,不必手下留情,大家一起激发弓手腰牌,以一抵三,以最快的速度冲进绸帐,阻挠执法者格杀勿论!”
众弓手齐声应和,刹那间腰牌震荡、玄光摇曳,一个个变得生猛强悍,杀声阵阵,每个弓手都增加了两个人的战斗力,瞬间砍翻了贡峥十几个手下,片刻之后,贡峥的身前连死伤带逃离的只剩了三个手下,且已经开始簌簌发抖了。
苗励面对着贡峥,右手持刀,左手屈指在刀身上一弹,带着颤音的“铮”的一声幽然响起,贡峥只觉得心惊胆颤,站也站不稳了。
苗励开口说了七个字:“刀快不怕脖子粗!”
贡峥下意识地双手护住了比两只胳膊还粗的胖脖子,一张黑脸都吓成了猪肝色,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饶奉勤,你是奉命协选河神新妇的公人,事已至此还不快些站出来,公人对公人,他们再如何诬我对抗官府?你若拿下贼首,不但我贡家和巫真一族记你的功劳,知县大人那里我也会一力承当、大力举荐。”
一个个子不高的人在人群里高声应了一声,飞身弹出了人群,落在了贡峥面前面对着苗励,身前横着一把青薄如玉的月形弯刀,一股淡淡的寒意从刀上弥散开来,离得近一些的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