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清晰的听到了寒雾食目鸦集体拍打翅膀的声音,刺骨的寒意就像是冻透了车厢,呼吸时哈出来的气都清晰可见。
马有些躁动不安了,如果不是训练有素,如果不是被褥子蒙住了眼睛,如果不是马车已经闸住了,或许早已经撒腿狂奔了。
勾六把车厢前面和两边的小布帘拉紧后,挂在了钩子上,估计这是防风防雨的措施。然后把后面的大布帘拉紧后用横棍别住了,两只手按在了大布帘的两侧。
突然,后面的车厢里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尖叫:“天哪!这么多乌鸦!为什么嘴巴是红的?还有紫色的,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平康的眼角一抽,恨恨的高声骂道:“混蛋!马上拉紧布帘!用棉被捂紧她的伤口!不要让血腥味散发出去!”
可能有人按照平康的吩咐,正在用棉被捂紧伤者失去了眼珠的伤口,不料立刻遭到了反抗:“别碰我!疼死了!别碰我!快拿开!疼死我了!”
紧接着有人喊道:“平叔怎么办?”
平康怒吼一声:“不让捂紧伤口,就把她丢下车去!”
另一个女人说道:“平叔,你可不能这么狠哪!你知道受伤的是谁吗?前几天你病了的时候,她可是”
“闭嘴!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把全车人的性命当成儿戏!我早就说过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轮流拉紧布帘,谁都不得发出声响,谁都不得出来观看!她做了什么?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竟然好几个人替伤者狡辩,“她没出去观看……”“你又没说看看就出事……”“她这么疼,你还让我们把她的伤口捂紧了,你怎么下得去手……”
展鹏真是无语了,她是没出去观看,可她是怎么看到外面的情形的?你们拉紧布帘了吗?
没说看看就出事,你们就不听劝阻非看不可吗?如果告诉你们那药不能吃,你们也会尝尝能不能药死自己吗?
至于捂紧她的伤口,没听平叔说是不要让血腥味散发出去吗?怕疼,是让全车人同赴危险的理由吗?
展鹏真的弄不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都已经知道身处险境了,这么狡辩和指责真的有意义吗?
“咄、咄、咄”。
展鹏觉得声音来自于后面那辆马车的车厢,难道寒雾食目鸦正在啄击车厢?
平康强自压住怒火:“后面车里的人听着,外面有上千只寒雾食目鸦盯上了你们。现在,招惹是非的那个人伤口捂得再紧也来不及了,只能把她丢出去了,然后拉紧布帘,千万不要松手,再也不要发出一点声响。她不会马上有生命危险,只会失去另一只眼睛,潘家可以养着她。要不然,你们就等着一个一个的都变成瞎子!不要和我讨价还价,能不能保住自己的眼睛,你们自己说了算!我不会再和你们多说一个字!”
平康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车顶棚,因为那里刚刚发出了“咄、咄”两声。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拿出了一支毛笔握在手里。
后面的车上没人说话了,但是,也没有把人丢出来的声音,“咄、咄、咄”的声音却越来越密集。
展鹏觉得那一声声就像是啄在自己的胸口上,好像心跳都乱了节奏。
突然,后面的车厢里再次传出了尖叫声,但这一次,尖叫的不止一个人。
“天哪!我的另一只眼睛!怎么又是我!”
“滚开、滚开,臭鸟离我远点!啊!”
“我就不信捂不死你!啊!这只破乌鸦又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会有这么多?平叔!救命啊平叔!”
展鹏有点儿坐不住了,平康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展公子,有些人总该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不遵守规则的人,不应该让无辜的人为了他的过错承担痛苦。而且,我们现在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我单打独斗的话,最多能和100只红嘴的寒雾食目鸦周旋。刚才我还听到有紫嘴的,我最多只能对付10只,如果还有黑嘴的,三只就能要了我的命!展公子,如果你觉得可以轻轻松松打我几十上百个,我不拦着你。”
展鹏纠结了一下,如果改变不了别人被伤害的结局,还要搭上自己,冲出去就是毫无意义的,多一个瞎子而已。看来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静等着寒雾食目鸦离去,困局自解。
看着展鹏重新坐稳了,平康说起了故事:“有三位老爷结伴带着全家出去游玩,扎下营帐后,一位当地的山民告诉他们,刚刚下过了雨,千万别去东山,遇到滑坡就麻烦了。三位小少爷去采野果,却追着小鹿到了东山,而且明知到了东山还继续向前追,果然遭遇了滑坡,被堵在一处悬崖上。闻讯赶到的护卫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三位小少爷救回了山顶,但其中一位护卫再次遭遇了滑坡,坠下了万丈深渊。三位小少爷非但没感到自己害死了那名护卫,还说那护卫真笨,连滑坡都躲不过去还做什么护卫!”
展鹏明白平康的意思,他依稀觉得稍显落寞的平康和那死去的护卫之间有什么关系,但人家不明说,自己也不好问。
他默默的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忽略后面车里的叫声,心里面不停地纠结着、反复着,到底值不值得为有意破坏规则的人冒险。
救下他们是你的本分,为他们死伤是你无能。展鹏有理由相信,那几个胡乱狡辩和指责的人,绝对会产生这种想法,真的没必要为那几个不相干、不讲理、不知道感恩的人拼命。
“噗、噗、噗”,大布帘受到了攻击,勾六的手有些哆嗦,但仍然在给自己鼓劲儿:“你个破鸟,这布帘比车厢还结实呢,崩断你的鸟嘴!”
平康说:“不要多说话,如果它感受到你的恐惧,会招来更多的同伙!”
最多一分钟,破鸟就离去了。
展鹏问道:“勾六,你上次是怎么逃过一难的?趴在地上吗?”
“趴地上有个鸟用!把脑袋伸到灶台里都能让它折腾出来!这该死的用嘴啄、用爪子抓、用翅膀扇,还经常是好几只、甚至十几只一起攻击,谁也坚持不了!只要你一动,它就能找到机会!我要不是跳进了咸菜缸里,还把盖子反过来死死地拉住了,早就成瞎子了!后来我在大河里泡了半个月还有咸菜味儿!”
“噗通”一声,像是有人扑倒在大布帘上,随后响起了呜噜不清的哭声:“平叔,救救我啊,平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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