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王都城楼下。
祁烬以一句“缴械不杀”,结束了这场为期半年的征伐,也开启了真正大一统的崭新王朝。
天璇率领骁骑军接管北戎王都,神策军则由萧桡暂领,返回最近的神策军营帐休整养伤。
左成贺被喂下一颗解毒丸,送回营帐,左倾颜亦步亦趋,面容凝重。
祁烬则亲自带着人清理战场,完成善后。
回到营帐时,已近黄昏。
落日余晖铺洒在一片雪白之上,如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晕。
他下马朝左倾颜和左成贺所在的营帐走去,远远看见叶轻拄着拐杖立在外头。
他背影颀长,单薄,迎着橙黄的霞色,在雪地里拉拽出一抹灰长的影子。
听见脚步声,叶轻回头,静静看祁烬。
祁烬立住,半晌,终是开口划破了沉默。
“抱歉。”
叶轻几乎瞬间明白祁烬所指何事。
他在看见祁烬平安无恙的一刻,也曾下意识朝其身后看去,试图找到熟悉的身影。
可他很快回神。
在战场上历经生死的这数月,也叫他明白了,战场没有侥幸。
祁烬能活,因为他是祁烬,是东陵不可替代的存在。
可他的父亲,只是他的父亲,只是于他叶轻而言,不可替代
“生死有命,这是他的选择,太子殿下无需介怀。”叶轻神色平静,跟着神策军回营时,他便从天璇口中知道了阳城一役的所有。
果然,没有侥幸。
两人似又无话,沉默了一会儿,祁烬道,“武义侯的骨灰已经送回天陵,我吩咐他们先供在叶家佛堂,待你回京,再办丧礼。”
他又扫了叶轻踩在雪地里的腿一眼,不再多言,“随我进帐。”
叶轻本欲推拒,可祁烬不给他机会,“有事与你说。”
话落,径直往营帐内走去。
帐内灯火通明,左倾颜正为左成贺施针逼毒,瞥见他们,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叶轻腿上,“腿疾复发了?”
说话间,她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叶轻身边,“坐下脱靴,我瞧瞧。”
叶轻许久未曾与她说话,凝着她消瘦的容颜,有些发怔。
好在阿诺生怕叶轻腿脚不便跟了进帐,也不敢看太子殿下什么表情,当即扶住他,出言打断他的遐思,“主子,坐这儿。”
叶轻回神,就着他的手坐下。阿诺给他脱靴,挽起裤腿,露出冻得发紫的半截腿。
叶轻的膝盖已经红肿不堪。
左倾颜不由拧眉,随即从药箱里翻出草药,“世子,如此伤势不能行针,先敷一敷消了肿再说。”
叶轻本也不着急,看着她唤自己世子的样子,只觉恍若隔世。
须臾,终是开口,“有劳太子妃。”
又问,“侯爷情况如何?”
左倾颜正欲回话,祁烬却不知从哪执起一块帕子,不言不语上前,拭去她额角的汗,方问,“大冬天出这么多汗,怎么,岳父大人的毒很麻烦?”
左倾颜眼里流过一抹凝重,“父亲多年前中毒颇深,损了心脉,如今毒素入体,便是救过来,寿元怕是也”
帐里陷入一阵沉默。
这时,门外天璇急声来报,“主子,刘统领刘统领他不行了。”
几人脸色齐齐一变。
祁烬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叶轻也跟着起身,被祁烬按住,“你腿脚不便,不必过去。”
刘煜衡在北境一战时中箭极深,这回又被安格木伤了心脉,北戎严寒,被人从前线送去伤兵营,终是不治。
祁烬走后,叶轻脸色发白,一语不发。
左倾颜叹了口气道,“世子不必自责,外衣脱了吧。”
阿诺旋即帮叶轻褪去上衣,识相地退了出去,叶轻慢慢抬眼,凝着她的侧脸道,“你清减了许多,别让自己太累了。”
左倾颜面容恬静,故作轻松扯出一个笑来,“还未谢过叶世子及时派人回援。”
她端着药箱,如从前一样,慢条斯理为他包扎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
叶轻心里清楚,像这般独处一室,由她亲手替他上药,这辈子,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从前,叶轻或许会心有遐思。
可此一刻,见到她毫无波澜的容颜,叶轻的心不知为何,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叶轻顺着她的话转开话题,却没有移开视线,“你能给我写信,我很高兴。”
左倾颜迎着他的视线,坦然轻笑,“你是三军主帅,自该给你写信。”
理所当然的选择。
理所当然的信任。
叶轻微微勾唇。
平静的心湖有一抹释然慢慢漾开
原以为,她陷入困境,亟需他的援手。
如今发现,所念之人平安喜乐,日后亦将万事顺遂。
如此,甚好。
“叶轻此生,必不负太子妃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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