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两个笑得肆意飞扬的少年人,让姜雪在旁不由生出感慨来。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觉得,卢琼双应该是长在江湖、生气蓬勃的树木,而非是栽在高门深院里的花。
皇室也许在许多人眼中很好,但对于卢琼双来说,只是无尽的束缚和捆绑。
她应该每天都笑得这样热烈飞扬,引着烈酒、纵马高歌。
姜雪暗暗下了某种决心,她觉得,卢琼双的亲事,无论如何她也要替她拦下来。
“那你等小爷回来,接你一起,我们回东海。”郑润认真地看着卢琼双,高声道。
“是等姑奶奶我带你一同闯荡江湖!”卢琼双挑了挑眉,高高扬起下巴。
姜雪从少年人的眼中看出不一样的情愫,她脑中却蓦地闪过当日江其斌那不自然扭捏地朝她打听卢琼双时的神情。
姜雪心中默默为他哀叹一声,小江,看来你到底是晚了一步。
二人转身欲走,卢琼双看着眼前的路似乎有些头疼,又回头看向郑润,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道:“小润子,能不能帮我个忙——”
郑润见她这副表情,不由得想起以前她在东海闯祸之后央求他背锅的时候来,警惕地退后一步,问道:“你要干啥?”
姜雪见他这副模样,突然又觉得江其斌的心思暂且还不是没有可能。
卢琼双翻了个白眼,道:“我家表姐比不得我之前混迹江湖多时,我一天能走上数十里山路,我表姐只怕是不行——你轻功好,能不能背我表姐一段?”
郑润看看姜雪,又看看卢琼双,目瞪口呆道:“背你,小爷没有问题;但是背神仙姐姐——”
“怎么,”卢琼双没好气道,“我表姐这样纤细瘦弱,难不成你还背不动?”
“不是背不动,”郑润欲哭无泪,道:“神仙姐姐她是个女子,我是个男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更何况她还是公主。”
“难道我不是女子?”卢琼双瞪大眼睛。
“那能一样吗?”郑润挠了挠头,道:“你是我兄弟,过命的兄弟。”
姜雪心中觉得江其斌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我去你的——”卢琼双上前几步就一拳要砸过去,郑润闪身躲过,又飞踏到树上。
“你冷静点,也不是没有办法!”郑润鬼哭狼嚎,“你答应别打我,我去弄几匹马来!”
“有马?”卢琼双喜出望外,道:“那你还不快去!”
“那你先答应再不打我了!”郑润紧紧扒住树干死活不松手。
“知道了,知道了!”卢琼双喊道,“姑奶奶答应你!还不快去!”
郑润这才松开抓着树身的手,道:“你们在此稍等片刻,别走远啊!”
然后一个飞身离开。
姜雪见他们二人同小鸡互啄似的情形,觉得有些好笑。
待确认郑润走远,她拉着卢琼双到一旁站着,打量了她的神情片刻,才挑着眉问道:“老实同我说,你与郑润究竟是什么关系?”
卢琼双本就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听了这问题更是莫名其妙,道:“他是我兄弟,我早先不是说过了吗?”
“当真?”姜雪突然露出一抹笑来,低声道:“我怎么觉着,他待你不一般?”
“什么不一般?”卢琼双皱眉问道,半晌才反应过来姜雪是什么意思,这才目瞪口呆地看着姜雪道:“表姐,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怎么是我胡思乱想?你二人举止亲密根本没有男女大防的顾忌。”姜雪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而且,他还说要带你回东海。”
卢琼双一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无力感。
“那你要这么说,我还觉得景晔对你不同寻常呢!”卢琼双反驳道,“你还跟他同乘一辆马车!就你俩!谁都不在里头!”
姜雪噎住,还好卢琼双不知道她同景晔的几次接触,不然更说不清楚了。
“说你呢,”姜雪道,“拿我打趣做什么?别忘了你表姐我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
姜雪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
卢琼双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一旁,将路旁的树桩子擦了擦净,拉着姜雪坐下来,开始娓娓道来。
“小润子是我师父早年间同我师叔——现在在西山修行,姑且叫他老道士吧,”卢琼双说,“他们师姐弟游历江湖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无父无母,老道士看他可怜便将他收在门下养大了。”
“你们师门的人——”姜雪嘴角抽了抽,“不会都是捡来的吧?”
“那倒也没有,我大师姐就不是,哎呀这些都不重要。老道士没成过婚也没养过孩子,所以对小润子就一直都是放养的状态,早些年老道士要闭关,就把他托付到一家农户养了几年,是以他一直在市井与西山道观之间混着长大。”
“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对高门大户,奇景绝筑有着异常的兴趣——兴许是小时候寄养的人家穷了些吧,所以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要回冀京之后就央求我带他一起来。到冀京的这些时日,他都在各处宅院里闲逛游玩。”
“好在是他那门轻功学得好,否则早不知道被人抓住打断了几条腿了。”
“怪不得他央求我带他去宫里转转,原来是这个缘由么,”姜雪若有所思,道:“那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不才,”卢琼双笑道,“他虽挂了个师兄的名号,但实在不思进取,除了轻功一门有大成,其余功夫都是泛泛。是以我跟着师父没几个月之后,就能压着他一头揍了。”
“我说的不是你们谁揍谁的问题。”姜雪无奈道。
“哎呀,我知道表姐担心什么。”卢琼双道,“但我同你保证,绝无可能。”
“我们师门人丁单薄,我师父呢还好些,收了三个徒弟,我大师姐,景晔那厮还有我,都是奇才。”她嘻嘻笑道,“但我师叔就单小润子一个,还养的很是不上心,泰半时间都是跟着我师父的。所以我入师门之后,就变成我同他一起学艺了。”
“小润子同我性情相投,都喜欢行侠仗义,纵马放歌——”
“我看是斗鸡走狗,胡作非为。”姜雪道。
卢琼双尴尬地“呃”了一下,道:“也不全是......总之吧,我们俩总是能玩到一块去,久而久之,就亲如兄弟了。”
“他说你对他有恩,是什么恩?”姜雪问道。
“那可太多了,”卢琼双摇了摇头,道:“他去赌钱被扣住,我赎的;他去被老道士罚抄经书,我帮他一起抄的;他老是去夜闯富户的宅院,被师父知道了关禁闭,我悄悄放的;他不擅内功心法瞎练一通差点走火入魔,我去偷师父的千年雪莲救回来的——”
“他还被人绑过,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这小子死活不肯说,那次也是我瞒着师父单枪匹马去救出来的。”
姜雪听得叹为观止,道:“那他能平平安安活这么大,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
“所以那日表姐说需要人手,我想到他刚好在冀京,才敢喊他来帮忙的。”
“小润子这人很好,知恩图报,这两年我有了什么难处也都会想法子帮我。所以我才敢放心将他引荐给表姐。”
“但是男女之情——”卢琼双白了一眼,道:“那是真没有。我们俩在东海好到能同穿一条裤子,哪个好人家的郎情妾意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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