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手里的烟,悄无声息地燃灭了,滚烫的烟丝掉落到他的大腿上,发出灼烧皮肉的“滋~滋”声,他依旧浑然不知。
“地底人?”发言人呷了口啤酒,问道:“是你我一样的人类?”
“哈,算是吧,”年轻波特含糊不清地答道:“准确的说,是这个摩萨利尔的原住民,不知存在了多少年,起先一直盘踞在峡谷一带。他们最早和刺豚舱的人相安无事,直到那些人打算进入第一动力源,爆发了战争。地底人认为这是无法容忍的,因为刺豚舱的人侵犯了他们祖先们埋骨之地。。。”
“什么是第一动力源?也是石头机器?”alex凑近一步,问道。
“你很好奇,小家伙。”年轻波特捣了他一拳,说道:“和你爹一样,对什么都感到兴致勃勃。第一动力源嘛,不是石头机器。是进入主城前必须得通过的一个设施。刺豚舱的人在那里,驱赶了所有的地底人,所建造起来的一个地方。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到峡谷,就会看见它,以及遍布四处的地底人坟丘。”
“第五支队伍的人究竟都怎么了?”刀疤脸续了支烟,问道:“也让地底人给收拾干净了?”
“这件事,说起来会比较长,比较曲折,这需要从开头说起。”年轻波特搓揉着脸,叹道:“大概是88年年初时,我们找到这里,并且前行一直到了峡谷一带,之后马德兰突然决定,放弃继续探索,全体人员去非洲。为什么?因为我们发现,对摩萨利尔预先估计严重不足,士兵手记内的线索不够详细,我们根本到不了主城核心。于是,我们在非洲找寻答案,一待待了五年,到了1993年初春,再度返回这里时,就发现出了一件离奇到毫无逻辑根本解释不通的事儿来,那就是地底下无端地冒出了一个刺豚舱!”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在你们首次到达时,刺豚舱还没有被建造起来?”我和alex瞠目结舌,异口同时地问道。
“对,怪就怪在这里!这么说吧。第二动力源你们都到过,我们88年抵达这里时,月台已经有了,但水底的刺豚舱根本不存在!五年时间里,竟然有人建造了这么庞大的一所科研设施,所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根本是难以想象的!我们不可能在五年时间里丝毫风声都不知道!”年轻波特摇着头叹道:“我们在第二动力源,瞧见他们的人正在建钢轨,直接跳过地下河通到峡谷,所以一经发现我们全部人都被逮起来。然而,当刺豚舱的人了解到我们也是科考团队时,就邀请我们参加他们的工作,而接触得越深我们的疑问就更多,因为我们发现,建造刺豚舱的这伙人,他们就是‘公司’!”
“这个,实在是太难以理解,”发言人抹了把汗,看了看身边的生物学家,两个人逻辑思维彻底崩溃。他从烟盒里抽出锡纸,开始写字,同时让泰国人回营地找本记事本过来,说道:“我们一件件来说,这样方便整理,你是说这个世上无端地又出现了一个‘公司’?”
“没错,就是这样,而且这个‘公司’的人,丝毫不认识我们,也完全不知道伯尔尼另有一个公司!更诡异的是,老天哪,伙计们,你们绝难想像最关键的一点!知道刺豚舱的头是谁?”年轻波特眯着眼抽烟,用目光一张张扫过我们的脸,神秘地问道。
“也是阿隆佐.韦伯?”刀疤脸和黑衣发言人思索着问道。
“不,错了错了,所以说你们绝难想像,刺豚舱的头,”年轻波特笑了起来,就像预先知晓答案那样,痛饮了一罐啤酒,说道:“是福卡斯!从1913年就失踪的福卡斯!他才是真正开发这片摩萨利尔的人!”
我们同时陷入到沉默中,浅山洞内只剩下烟蒂的“滋滋”声,这一切,在众人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然后,我们被安排在实验室,研究石卵的秘密,并且成功孵化出了埃盖翁和古革斯。但是刺豚舱此刻已下定决心要开发第一动力源,并且与地底人发生了摩擦!”年轻波特叹了口气,说道:“也许,在你们这些人看来,在洞外过了许多年。而实际我们在这里总共加在一起才仅仅一年多,因为第二动力源石头机器的缘故,这片区域内,时间是根本不正确的。而这一年内,发生了许多事,这些事来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我们根本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刺豚舱就被攻击了!”
“我想问一句,你们这‘一年’内,难道不出洞吗?”我提给他和发言人各一支烟,问道:“你们丝毫没想过将这件事汇报给伯尔尼?”
“年轻人,这就是我们搞科研的和你们最大的区别,”年轻波特咨询了一下发言人我算何方神圣后,唏嘘起来,道:“将这件事汇报给公司的重要性,与不断研究获取成果和追求知识最高境界相比,分文不值!你是个军人吧?或许你将归属看得很重要,背离你的国家或军队是可耻的是卖国行为,可在科学界并不是这样,学者一生的目标就是探索,而能给我们这个机会的,只有福卡斯!”
“别打岔,让波特说下去。”刀疤脸对我一挥手,示意他继续。
“然后?然后与地底人的战争就开始了。我需要告诫你们一句,决不能小瞧了他们,他们学习进步的速度远远超出你们想像之外。当福卡斯建造第一动力源时,被驱赶走的他们采取报复,混进了刺豚舱,然后趁人不备刺激了三只海山羊,导致了第二动力源彻底失守!”年轻波特哀伤地捂着脸,说道:“剩余的人只得退守第一动力源,并且启动了智慧金属的密封槽,将所有珍贵资料都保留了下来。我们第五支队伍的人,也因此损失了一半以上。”
泰国人拿着记事本进来,瞧见一大圈人都在低吟哀叹,只得悄然搁下本子,独自一人坐在洞口,用小刀削着一段铅笔。
“后来,不断遭到袭击,我们加以还击,人越来越少,地底人也几乎被杀光,福卡斯就感到这整件事很蹊跷,似乎地底人并非仅仅是捍卫先祖的坟丘而做这些,所以在几个月前就带着剩余的人进入核心找答案!”年轻波特将剩余的鱼肉吞噬干净,摇着头说道:“我不同意这么蛮干,外加大家都有病,所以被他们关了起来,成了囚徒。”
“有病?怎么回事?你让他们锁起来了?”刀疤脸迷惑地问道:“跟我说说。”
“对,我们都有病,在摩萨利尔待了太久,所以染上了治不好的疾病,你们看。。。”年轻波特说着,开始脱去衣服,只见他瘦削的上身,背部和前胸,满是一个个硬币大小的肉.洞,深及至骨。他瞧见众人惊异的眼神后,重新穿上衣物,坐了回去,说道:“当时已经在研制治疗疾障的药,配制完成但还没做活体实验,临床观察。他们就朝着核心进发,结果,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
“这究竟是什么病?怎么造成的?”发言人思索了一阵,问道:“你亲眼瞧见他们都丧命了?”
“这病嘛,自从研究三个石卵和智慧金属体时,就早已感染。不过在摩萨利尔没事,虽然活不长久,但至少还有时间。而若是出洞?不到两个月甚至更快就死了,我苟延残喘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待帮助。”年轻波特正了正古里古怪的铜头盔,说道:“至于他们,几乎都被撕碎了。我逃出牢笼后进去过主城,将他们的尸骨都带回峡谷安葬,找不到的那些人就造了个义冢。至于亲眼看到?我没有。”
“你所说的地底人是怎样的外貌?与我们相似吗?它们一般住在哪里?”刀疤脸似乎回想起什么来,突然问道:“我们在河原下游闲逛时,看见过一种棚子,用木棍和枯叶搭成。”
“噢,那就是它们居住的巢穴,这附近有许多,包括你们建立营盘的四号坑,”年轻波特手指着宿营地的方向,笑了起来,道:“你们大概还没来得及铲开看看底下吧,四号坑坑底就有地底人的洞穴!所以那底下都重新下过铲夯实,一层层铺上石块,就差浇混凝土了。不过罗马人那时候还没这些东西。你们这里不安全,我不太信任你们的人,地底人十分擅长渗透,没准伪装好都已混入进来。至于他们的长相?blade,你见过欧贝德人(ubaidianculture出现在公元前4300年至前3500年间)的雕刻吗?那种像蜥蜴一般的人偶,其实描述的就是它们!”
我想眼前的这个年轻波特没有说谎,不久前我们刚到河原时,在解码专家的带领下,我曾闪透过那个古怪浅坑的底下。确实是一层压着一层石块夯实建成。当初的我实在不懂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有关这一疑问,我几乎都忘了,从未对别人谈起过。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发言人拍了拍沮丧的alex,猛然抬起头来,问道:“总不能一直待在河原,我们必须得深入!还有我们的一个人被埃盖翁带走了,这是怎么回事?”
“埃盖翁带走你们的人,目的是为了靠她去打开刺豚舱舱门,说得更加直白一点,就是让她去趟地雷。埃盖翁虽然是一种蠕虫,但智力十分高,它可以控制身边的其他物质,包括各种动植物尸体,但死去的东西,是做不到高精密度的操控行为。”年轻波特一阵颤栗,说道:“只有受控制的人类,才能完成这复杂的一步。而一旦打开刺豚舱,那么你们也会被感染上我们的怪病。而同时,你们必须得去打开刺豚舱!因为可以让水底的石桥再一次升起,第二动力源的装置就在研究所里!”
“我不同意,绝对不能打开那道金属门!”生物学家斩钉截铁地大声叫道:“里头的死人我想诸位都见过,那是一种菌株,会迅速吞噬掉一切,也包括我们自己在内。”
“那不是菌株,是生命体。不然我们当初是如何撤离,退守到第一动力源去的?”年轻波特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样吧,我知道仍无法让你们信服,这是正常现象。如果打开了刺豚舱,我建议你们最好去一次螺旋黑屋,那里头有你们所想知道的一切的信息。不过,我得和你们立一个契约,你们必须得带我离开这里,至于该怎么做?我会随时联系你们的。”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机匣挥了挥,坦克罗利一瞧见就对发言人说这就是他所说的通讯器,这个机子确实很像90年代的西门子手机,显得四方八脑,感觉有点楞。
“且慢,波特,最后再问几句,螺旋黑屋是什么?。”发言人见他打算离开,也站起身来,问道:“我们被带走的人,要怎么找到她?我的意思是说,埃盖翁行事没有规律,我们无法判断它何时会去打开刺豚舱,以及在哪。”
“螺旋黑屋?嘿嘿,是地下研究所的一个屋子,十分有特点,反正与众不同吧。至于埃盖翁?罗尼,这一点你放心,它对刺豚舱环境不熟,不过它记得营养槽在哪,”年轻波特此刻已经捡起枪,正在浅山洞前东张西望,低声说道:“只要能在营养槽前设伏,就能阻挡它。总之,我为表示诚意,会协助你们先干掉它。这样,你们一路也将不再受它干扰。至于它何时会去那里?嘿嘿不用担心,只要它操控人去启开,水底的建筑就会发出沉闷的警戒提示音,声音响到连死人都吵得醒。。。”
说着,他往外一窜,待我们走到洞口,他已经跑得没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那样。
同时,宿营地那头,挤满了人。有一部分是谢芙派进来整理泥板人偶带走的,还有一群是疾控中心的人,他们嫌矿车月台实在炎热难当不堪忍受,想要建营在河原区域。黑衣发言人有些吃惊,小跑过去,看了一小会儿,就独自抽着烟走回来。
“怎么了?”alex抖着腿问他。
“没什么,贾维尔没在这里,被送到洞外去了,”黑衣发言人咳嗽了几声,压低声调说道:“在一切搞清之前,我不希望除我们之外的人获悉这一点。”
“他目前在哪?”刀疤脸顿时焦虑起来,问道。
“被送到赫希利斯小村去了,这是谢芙亲自安排的,”发言人深吸一口烟,抛到地上踩灭,说道:“她办事我比谁都放心,由着她处理吧。”
这一晚,我和alex睡得极不踏实,他显得烦闷无比,辗转反侧都无法入梦,于是跑来找我,让我陪着他散心。我和他并排坐在河沿前,看了一晚上的水。他显得很疲累,而且充满绝望,对跨过这道绝望之壁早已没了兴致,虽然我不断在他耳边说年轻波特并未亲眼所见,而且所说不可尽信,但他一直摇头,一根接着一根闷抽,始终沉默不语。
alex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他既极其反感别人否决他价值,同时又很容易自我否定价值。还记得当初在纳什维尔时,我和他本有一份干得好好的超市工作,因为店长换人导致干不下去。他好几天都是这副模样。成天眯着眼睛坐在我车里,盲目地四处务工,结果,阴差阳错,我们遇上一个起先拌过嘴的老头,获得了一份剧院清洁工的工作。
“想想阿诺德吧,就是那个开剧院的,”我推了他一把,说道:“我还记得你一连好几天都没从被开除的漩涡走出来,而谁能料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必须自己去走一遭,亲眼看到为止。”
“没用的,那些年里,我爸让我给他四处搜找东西,”他垂着脑袋,依旧叹息,道:“虽然都是通过他一个朋友,但我已有了某种预感,他正陷在一个局里,走不出来。他让我办的,以及我所做的,仅仅是为了弥补。而弥补什么?我一无所知。”
“我发现那个波特所说的话,虽然离谱到无以复加,但有一句始终有些解释不通,或许是他觉得不重要,或许是我想多了。”我回想着山洞内的会晤,说道:“那就是福卡斯。”
“福卡斯怎么了?我没感到有多离谱。”他抬了下眼睛看了看我。
“波特说,福卡斯下定决心要进入核心,把他锁起来,因为他反对他们冒险。”我思索着了片刻,说道:“那么这里头有两个疑问,刺豚舱建造起来那么久,他为什么始终不想着进入核心,而却在被攻击后才迟迟想起?这是其一。其二是不论做什么事,没有十全把握都不会去做,福卡斯又是怎么说服别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他们未知的领域?”
“诶?我艹,你还别说,我怎么就没料到这一点?”alex似乎来了一些精神,挠着脑瓜叹道:“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譬如他的那把墨西哥人的手枪,还有放在矿车月台的日记,他为什么不拿走?不行,下次遇见他时,得好好问个明白。”
“不,我觉得你还是什么都别问,我相信,发言人,也就是你所说的官僚主义也有此打算,”我急忙制止他,说道:“目前情况仍不明,他是敌是友实难断定,所以不如兵行险招走一步看一步。如果他确实想要获取我们的帮助,会不断通过行为来让我们信服。”
“行,都听你的。”他盯着我的口袋,说道:“还有你兜里的abice扣子一事,也别和他说,这些都先压下,看他下一次来会有一个什么说法。行了,去睡吧,我还想看一会儿水,别人已经在说我俩是基佬了。”
时间已是五月二十二号,残八天。
上午吃过早餐后,发言人悄悄来找过我们一趟,举着综合机说一个半小时后出发,再度进入刺豚舱,他想到了可以打开舱口大门安全进出的办法。波特又给他拨过一个通讯,告知了另一处进入地下建筑的通路,这个秘密地道口在山道的干涸河床某一段。这么一来我们无需走仍未清理完毕的隧道,而直接减少一半以上的路程,并且可以携带更多的武器和设备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发言人没有打算要找波特一起进入,他始终对这个神秘的家伙心里有疙瘩,因而他从昨晚起就做好了错开时间的打算,预备事前就到刺豚舱内设伏,等待埃盖翁自己走入口袋。除此之外,他有过一个计划,若无力制止海山羊暴走,最低限度也得进入年轻波特所说的那间螺旋黑屋,他觉得所有的答案,都会在那里找到。
这次下去的人仍旧是前番水底大战的人,另外增加一个alex。生物学家本怕得要死怎么都不愿意再去一次,但是,正应了年轻波特的一句话,学者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探索。这小子自从跟着我们玩命了一把,胆儿也开始像我当初那般,变得肥起来。忍受不了全新概念的冲击,遂同意一起去,不过作为生物方面的专家,一切行动需要他来作判断。
刺豚舱内,实在有着太多太多我们想要了解的东西。尸蜕究竟是什么?派什么用处?金属体又是什么?为什么培育海山羊?发射双规矩码的信号端在哪里?以及为何会出现两个“公司”?当然,发言人最想看的,就是已经死去的自己。
当然,在下去前我们必须做一些准备工作。发言人所想到的好办法就是低温冻结,使用液氦。先一层层做隔离抽空再输入,然后身穿防寒隔离服背着氧气筒进入。除了下到舱内的几个人之外,还需要五个工程师和十名助手。这部分人手已经在调配,相信一个小时内就能连带设备集结完毕。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和河原的人约定出去办事一个小时,如果未能及时赶回,那就是出了意外,届时,所有河原的人,除文员外都需要来援手。尽管这样,发言人依旧希望最好不要到那一步,以免影响太大,不仅让波特知晓,也同时等于通知了神秘的地底人。
我想了一想,仍觉不够妥当,对发言人提示,最好将两个口技演员一起带下去。目前看来,这两人的精湛手艺是防范埃盖翁最好的措施,矿车月台的霸王角蝾螈也好,古革斯也好,都让他们两个耍得头头转。尽管他一再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思前想后还是最终同意让他们一起参加行动。而这么一来,就得推迟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因为之前的计划里不包括他们,所以各种设备得增多两套。
不过刀疤脸听到这些后,让后勤人员既然准备也是准备,不如再多弄一套,他还想让一个人下去,那就是瘦子。从他的话语里,感觉得出认为瘦子这次太闲了点,整天不是睡大觉就是吃鱼,哪怕就是第二动力源血战时,也躲在床车里一枪不发。
“这小子就得练,你不说他就给你装糊涂,简直是非得老子踹他屁股才肯工作。”刀疤脸说着,走去宿营地里一把将瘦子提起来,呵斥了几句,这家伙才抖着一身懒肉打着哈欠洗漱去了。然后刀疤脸走回我身边,得意洋洋地看着我,说道:“这小子留在身边还有一个好处,他简直就是个危险警报器,每次出勤任务毫发无损的都是他,这人一胆小,首要考虑活命。黑衣人都知道,跟着瘦子逃,立马就能化险为夷。”
好了,废话说到此也差不多了,一转眼,两小时过去了,我们一行十人,率领十五名后勤人员,浩浩荡荡来到山道内的河床前。那里已经有洞口进来的工人们在待命了。发言人背着手打量着四周地形,核对正确位置,然后指着一片大卵石的地方挥了挥手,说道:“给我掘开。”
工人们应了一声,开始开掘起来。只见往下挖了三米左右,果然露出一个犹如窨井盖子般的圆形舱口,直径大概有五米上下。人多力量多,工人们一吆喝腰部齐发力,愣是将沉重的舱盖打开,顿时底下那股难闻的化工厂气味就飘了上来。然后大家换装的换装,检验设备的检验设备,纷纷在作下洞准备。
瘦子显得很惊慌,双眼游离不定,嘴角微微颤抖。打从来到赫希利斯,他就像在度假一般,整天好吃好睡啥正事都不干,久不练兵都生疏起来。我轻轻踢了他一脚,激励士气对他说道:“嘿,好歹你是老资格的黑衣人,再差劲也别让我比下去。”
“生命诚可贵。”而他却这么淡淡地回答我,霎那间令我乏味起来。
于是我扭头看了看两个口技演员,他们此刻正在调试隔离服上的扩音器,这是特别给他们加装的,出自发明家五人组老大之手。他们下去的主要工作就是遇上危险发出声响,用于扰敌和误敌,衣服是累赘,连说句话想听请都困难无比。他们正在试验控制发声,既不能太大又不能太小,河床里满是他们发出的各种噪音。这两人比起瘦子,不仅是干苦力的一把好手同时又是不畏艰辛的勇士,虽然除一技之长外打枪也不咋的,可比我要好一些。而且两个人都身强体壮,虽然我与他们三个都挺不济,但联手的话想要撂倒一个坦克罗利那是绰绰有余。昨晚我让这俩哥们赚大发了,捞了个饱,这会儿还兴奋着哪,总之他们觉得跟着我总有好事,对我所说的话现在基本是言听计从。
刀疤脸最后给留在河原上的亲信发去一个短信,我们集体对了对表,开始正式下洞。不多一会儿,二十五人全部下到舱底,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只存在于刀疤脸的描述中,也就是积尸坑。
舱口开在积尸坑侧面的边角,如果直接跃下,极有可能就掉在池子里头。里面果然像他所说的,满是半截半截的实验用尸,有些没了脑袋,有些缺了胳臂,还有一些,自腰部以下就让一刀切,整个池子里满是肉红色的油脂漂浮物,残缺尸体多达百来具。口技演员和瘦子看到之后,不由暗暗叫苦,这才有些了惧意。发言人看了一会儿,觉得若是一只只刺瞎双眼有点麻烦,就让上面的人设法将它们都火化了,待到我们走出百多十米,就听见m2喷射火焰的声音,那些橡皮人伴随着股股青烟终于走完了尘世艰难之路。
对这里刀疤脸就显得熟门熟路了,他带队走在第一个,沿路不断对着横倒在地他砍翻的各种尸体补上几刀,待到绕出狭窄的廊道,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就是他搁下手机引诱尸蜕的地方。那三具裸尸还留在原地,此刻发青的尸身上,开始出现大片紫红色的筋脉状东西。
整个刺豚舱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任何细微的声响在这种环境里都能被无限放大。隔了一整天,地下建筑的灯光越发黯淡,个别起初还挺明亮的区域现在已然是漆黑一片,他们这才放慢脚步,让我走在第一个,带着大家摸索。因为隔离服内无法带光学眼镜,外加发言人禁止使用射放头灯以免惊动埃盖翁,这一路走得十分艰苦。我们差不多摸着扶着走了将近十分钟,这才来到发言人办公室附近的医疗中心。
“诶?这是?”发言人声调不清地拍了拍我,示意我停下,然后指着不远处让我去看。我只这么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呼吸局促起来!
因为正面不远处,也是发言人瞧见自己死在里头的那道小金属门,此刻已然被打开。虽然它仍旧是合着,但已经与前一次完全不同,以人力是无法扭开气阀门的,但现在它却开着!这说明了一点,埃盖翁此刻正在这片区域内,它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佘羚,去按下了某一种开关!
生物学家头皮一阵发麻,慌忙挤开堵在面前的瘦子等人,摁开射放头灯在廊道四壁到处照着,同时让我也四处一起帮看看,调查有什么异样。不过廊道里头除了渗水更严重外,毫无其他变化。
几个工程师连忙安排人在廊道连接小金属门处排放隔离幕墙,抬着几台机器过去。发言人则和刀疤脸站在一边,相互正核对着设施内报警系统在哪,他们现在只能凭借对伯尔尼老楼格局的揣摩,去瞎撞看看能否找出答案。很快,刀疤脸似乎想起了一些东西,带着几个助手往另一条廊道走去。工程师基本布置停当,让发言人和alex去检验了一遍,然后开始抽空气,待到他们干得差不多时,调查报警系统的几个人也走了回来。
刀疤脸什么都没说,只是远远地对发言人点了下头,刹那间,他面色有些阴沉,然后拿着综合机打了行字给助手看了看,那人就跑回积尸坑舱口,不知道忙活什么去了。坦克罗利一马当先,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开始搬重型液氦机进去,开始在附近几个屋内急速降温,待到我们走进屋子时,已经一片冰霜,隔着衣服都觉得冻,整个小金属门周遭已然被清理完毕。
只见屋内的地上,被留下一排细小的脚印,它们大概走完房间的一半,来到所谓“发言人”尸骸的桌子前,攀上了通风管道爬了进去,这么一来,佘羚究竟现在走去哪里,就变得不好判断了。不过这种问题在我们几个看来很难,对工程师而言丝毫不是问题,他们通过对屋内管道排布的走向,判断得出结论。那就是设施区域内的通风管和外围的通风管不是一路,有的话也让他们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分段隔离了,这么一来,目标走向的问题,就只能一路往北。
而既然确定了管道的走向,那接下来就是切割开挡在我们面前的气阀门,所能使用的机器只能靠电机切割,在众人一边继续保持低温一边摆弄门时,发言人走到“自己”的尸骸前,开始细细观察起来。这也是一具干枯了的尸骸,可能身处在最外围的屋子内,若是站在门前去看,只能看见它的头顶和部分肩膀,实际整个人高度干化,牙床随着皮肤收缩全部暴露出来,同样也是牙根极长,与大金属门不同之处仅仅只是衣服没有朽烂。
接着,发言人让助手将屋内几具尸体的身份识别牌取下,置入塑胶袋里密封,忙完这些,连接通路上的门也被打开。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t字形过道,按照墙头的指示牌说明,一头通向前一次那个抽烟上厕所的地方,另一头到底就一间屋子,还有一头没有任何注明文字。众人都看着发言人,等待他拿主意,只见他在综合机上打字,上写:
“我也不知道,过去的老楼没有培养槽,设施区纵横1300米,但眼前的研究所建得更大,我们需做好要多走一半路的打算。”
于是,人再继续扎堆,只会是浪费时间。alex觉得,到了分兵调查的时候了,我们主要负责的十人,各寻一头,因地底建筑内没有讯号,外边的信息也被篡改,所以只得采用声音的办法,摁下综合机上的高频警示音。一声短音代表没有异常,安全;两声急促音代表处在危险中;三声短音代表有所发现。说完开始分工。口技演员、泰国人和alex走没有任何提示的一头;我、瘦子相对较弱走顶头一间屋子;剩下的刀疤脸、发言人、罗利、生物学家走起先使用尸眼调查过的休息区。这些完了后,随即行动,十名助手和工程师停留在原地待命。
我和瘦子先走去自己搜索区域内的屋子,过道是条直道长70米,顶头就一间,我的肉眼在隔离服里窥视显得很困难,但依旧不难发现屋子一般大小,似乎是个堆放文件和资料的地方。
走入屋内,排布整齐的铁架子证明了我判断没有出错,只见架子上都是一个个老式电影胶片铁盒般大小的圆盘,还有一箱一箱的纸盒。不过都打不开,它们表面不是让金属体粘连成一片,就是被降温弄得很脆,手若稍稍使劲就会断裂开来。我和瘦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细细搜找,我双眼不放过任何一张铁匣子标签,分别记下内容。这些应该是当初建造刺豚舱的人拍摄下的电影拷贝,对了解这所机构十分关键。只听得“咯嘣”一声,我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具女性的枯尸,大腿已经让我不留意踏成碎块。瘦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走来看出了什么问题,我问他找得怎样?他摇摇头表示毫无发现。
跟着我继续深入,往后几排铁架子过去,猛然之间就发现在两个纸箱间被夹着几盘铁匣子,走到侧面去细看,只见标签写着这么一组字样。
“1928~1973”
本打算取出来,可它们之间冻结得太严重,需要工具才能分开。瘦子从我背后走来,手里提溜着一个车锁钥匙般的东西,说是从女尸身子底下找到的,那似乎是一块钥匙板,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牌,上面篆刻着一个字样h3。我们觉得看无可看,打算发一组短音报平安时,过道另一头就传来三声警示音,这表示alex等人有所发现!听到声响,我和瘦子急忙走出屋子,在合上门的那一刻,我似乎看到屋子靠墙的一侧铁架上,有一个老旧镜框般的东西,本打算细瞧,不过瘦子在催我只得作罢。
到了没有任何标注的那一头时,发言人一组也赶到了,只见alex洋洋得意地站在一个黑黝黝的大屋子前正在东看西看。这间屋子与设施内任何房间都不搭配,墙体上被贴着一层墙布,是那种黑白构成的方块图案,远远看去,在外墙中央呈一股扭曲状。年轻波特说过,螺旋黑屋不必费力去找,你只要看到就会留意上,很显然,眼前这屋子,必然就是。
几方大致汇报了一下发现。发言人一组已经去到了炸死托图斯的大仓库范围;我发现了一间类似资料库,至于alex等人沿路找不到异常,只看见这个房间,再往里没有深入。我站在原地闪透了一遍,内里十分怪异,丝毫没有金属化,与任何正常屋子毫无区别。不仅如此,这间屋子似乎还是个放映室!年轻波特想让我们看的,就是这个地方。于是我觉得再无危险,一挥手,指示待命的工程师和助手,道:“开!”
开这个屋子显然比较费力一些,因为它是两道气阀门,一扇是由左到右锁合,另一扇是由右到左锁合。众人忙活了五分钟才打开,我们走入屋子环视一圈,果然是个放映室,前后数排沙发椅,角落里倒卧着两具死尸。屋子中央是一部投影机,打开之后光束就射到了顶头墙上,可惜电力严重不足,工程师架接了一个蓄电池临时当电源,发言人就开始在墙头橱子边找电影,不久就拿着一卷标签为research(the.one)的机匣过来,在机子上放好,开始看起电影来。
画面上黑了半分钟,然后映像往上翻了几轮,稳定下来。图像里出现了一个老头,正在对着镜头外说话,好像还不知已经开始录制,在提示后转过脸来,面对镜头。他所处的环境,似乎是个礼堂,耶诞夜聚餐,扎了许多气球和一个横幅,上面写着happynewyear,1976。这是1976年的前夜,当时我才一岁多,已经是三十几年前的老片子了,可拍摄所用的设备实在是好,一般看那么久之前的电影拷贝都很糊,但这卷片子仍很清晰,而且中途丝毫不受干扰。
“phocas!”发言人和刀疤脸几乎叫出了口,双眼紧紧盯着墙头。
“那个,新年好,哈哈。”映像里的老头与“河边”处理人波特有些相似,都是一副邋遢并不拘小节的模样,穿着浅绿色研究院大褂,一看那油光锃亮的大脑门就是智慧人类,科学家的模样。福卡斯和我相像中偏差不大,就是矮了点,因为在他发言时,背后来回走着一些女侍应生,都显得很高大。老头翻着眼睛,似乎在组织语句,然后说道:“嗯,嗯,又一年过去了,今天是欢乐的日子,不过我有更值得喜庆的事想要宣布,一提交给董事会二留作公司备份以至于在多年后我们再来缅怀往事可以回顾整个发展过程,好了,先生们,我想说的是,我们可能已经找到了摩萨利尔的确切位置。。。”
接着就是一段被提问和答复的过程,发言人觉得价值不大,就开始快进,说道:“这是在伯尔尼专利局大厅,距离爱因斯坦故居不远。”
然后映像出现了嫁接的痕迹,时间也直接从1976年跨越到了1988年。福卡斯又一次站在镜头前,明显老练了许多,可能是这12年里他拍摄了太多的映像。只见他并不显老,依旧红光满面的模样,正抽着烟斗,拍摄地点是刺豚舱的大仓库内。
“我们获取了一些成绩,虽然花了十多年功夫才办到,但大家都已经很努力了。自从公司独立以来,进驻摩萨利尔,世界各国都给予了强烈的支持和关注,我认为,我们正在进入到一个探索的阶段,请跟我来,一起来吧,哈哈”老头对着镜头挥挥手,让摄像机跟着,然后移动起来,约摸这样走了几分钟,到了一间大屋子,屋子一角就是尸眼附在鬼魂身上闪透时瞧见的漆黑小屋,不过那时它还未被封死,甚至说整个墙面都未被砌好。老头来到石头台子前站定,继续说道:“我们在动力源的上方空穴里找到了这些东西,对,就是这些石卵。你可能会认为它们是雕刻品,那么就错啦,它们其实是活的,只是里头的小东西仍未孵化出来罢了。而我们不知道它们适合的常温是多少,现在仅仅只能保持住内里的生物沉眠状态。”
镜头一转,出现一部扫描透视机,光屏上投射着卵内胎体正在活动,不过它们不是一个个体,而是一群,就像微生物那般游移不定。
“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它们被埋在地底时间已经十分久了,究竟多少年还未知晓,但相信我,它们是最起码经历了几百年。”老头说着,镜头再度转回,细致拍摄那些石卵,比起我所看见的,在边上还多了一个出来,外壳呈酒红色。这就让我大惑不解了,我闪透过屋子,里头只有三个卵,这第四个卵究竟又是什么?难道有四只海山羊?
不过这映像里没有给我们答案,很快到头了,发言人又找来research系列two置上,电影得以继续,不过年份又变了,成了隔开几年后的七月。只见发言人“诶?”了一声,从沙发上站起,走前几步细看。
只见映像里福卡斯不见了,出现另一个老头与两个年轻人,一个是波特,一个就是发言人自己!
“花格子先生?”刀疤脸似乎在这么早的年份里还籍籍无名,没有出现在映像里,不过老头他认识,他疑惑地问发言人,道:“这是花格子他爷爷?没想到你居然也在电影里!”
“是啊,简直是莫名其妙。”发言人显得很震惊。
“感谢两位参加我们的团队,有了你们这些一流的科研人材的加入,我们将更强大,获取更多的成果。”所谓的“花格子先生”爷爷,手指了指背后的研究中心,说道:“先来看看我们的小主角埃盖翁,它很可爱,我们管它们叫v-1,v-2,v-3。首先你们要打消一个世俗逻辑错误,昆虫类智商很低或不具备智商,这是完全错误的,先生们请过来看,这就是v-1。”
画面上一个工作人员让开了座椅,镜头前出现了一架金属笼子,内里是个液态培养槽,不过很小。我终于看到了埃盖翁的幼虫模样,它确实如老头所说的,显得很可爱,不过它不是黑色的而是深紫色,肥肥的躺在里头,似乎在睡大觉。
“这个小家伙看似普通,比起其他蠕虫大了几倍,不过神奇之处不在这里,而是,它是首条具备智商的虫子,智商测试下来,高达140。同样它另外几个兄弟,智力就没有那么高,不过也高得吓人,v-2智商有95,v-3有78,这三兄弟不仅智力超群,而且,它们还能开发出20%的潜能,这一部分我们还未做,有待你们的研究。”老头有些兴奋,开始在镜头前来回走动,继续说道:“开始的一刻,是冲动的,我们只是无法战胜被世俗和命运否定的无力,我无法向你们描述,以我们现代所知的一切,仅仅只是荒蛮状态,而当你,融入到这辽阔的未知一角,更显得自身是多么渺小,既充实又孤寂。那是另一种人生,你们真的确信那些让世俗人类说来说去的意义,就是必须努力的方向?而我想告诉诸位,只有在摩萨利尔历练过了,才知道什么是你所想要的。。。”
说着老头离开镜头,让摄像机更近一步地去拍摄埃盖翁幼虫,而就在转动时,周边人影一晃而过,我在里头瞧见了一张终身难忘的面孔,随即叫停!
虽然受晃动影响,人物面部十分模糊,但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出了这张脸,她就是与我们众人大战过数次的那个-----古怪女人!
然后不容我们多吃惊,映像里又来了个人,这家伙所有人都认识,他是马德兰,第五支队伍的队长!不过他似乎并不认识波特和“发言人”,与他们亲密地握手,并且说道:“感谢你们对项目的支持,参加到我们的团队里来,我代表刺豚舱热忱地欢迎诸位。我是这片分部的负责人,主管埃盖翁研究,我的名字叫马德兰!”
一个月前的4月20号凌晨,潜入罗马地下水道的我,在乱尸丛中找到了濒死的曼宁,他紧紧抓着我的衣袖,艰难地说道:
“不要让我死得毫无价值,那群人曾经到过那座屁王陵,他们说。。。他们说,那里不是一切的终结,相反是所有的。。。所有的开始!”
“曼宁,活下去,不要放弃希望!”当时我哭喊着,全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而如今站在投影机前的我,真正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