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归须臾 第46章丘离王宫二十四

    我从惊惧中醒来时，已近晌午，看着一旁沉睡的大宝，突然察觉自己竟然在一处临海的屋子里。再四下看去，除了一些简单的陈设之外，不见莫风和小白的身影。我摇醒大宝，问：“莫风和小白呢？”

    大宝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满脸困惑：“小白就在我身边啊。”遂转身去找，却疑惑道：“咦？小白呢？不对呀，我们明明睡在沙滩上，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我一边唤着小白一边朝屋外走去，在门口时却被一道结界挡住，“糟了！”

    大宝试图冲出去，同样被结界挡了回来，“主人，这是怎么回事？这房间里怎么会有结界？”

    我突然明白了莫风最后那句话，却仍不甘心，朝着四下用力的喊着：“莫风，你出来，你出来告诉我为何要把我困在这里！你出来！”

    “主人在说什么呢？”大宝拉着我道：“不可能是大师兄。”

    “是我。”

    “师姐，大宝。”小白颤巍巍的躲在莫风身后，躲着我们的眼睛，委屈道：“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

    “小白！”大宝怒道：“你怎么可以欺骗我！快把我们放出去！”

    “我......”小白仍躲在莫风的身后，垂着脑袋直掉眼泪。

    “为什么？”我努力从莫风的神色之中找寻答案，奈何他仍如旧日那般面无表情。

    “你和大宝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到时，我来接你们回长清崖。”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而那时，我对他只有不解与恨意。

    看着他和小白消失在我们面前，大宝惊慌失措，我用尽毕生所学去打开结界，直到浑身疲软，口吐鲜血，才被大宝拦住。心如刀绞下，我只恨自己平日里为何要倦怠了修道习法，大宝将我扶到椅子上坐下，自己冲到结界处试图打开，终是徒劳，莫风的道行在我们之上，他有心设下这个牢笼困住我们，又怎会轻易让我们脱身。

    “大师兄为何要这么做！”大宝愤愤道：“他还是以前的大师兄吗？”

    “莫风。”像被掏空了灵魂一般，我无力的瘫软在地，从流云殿晕倒那夜开始，我再也读不懂莫风，我明明感觉的到我们之间有着原该说得清楚的误会，可他为何不说？这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是要他宁可放弃我，也要守口如瓶的？我从不愿强人所难，最终却为难了自己。

    这个能看得到大海的房间，要困我到何时？

    大宝不甘心的仍试了几次，想要打开莫风设下的结界，皆未成功，最后默默的坐在一旁生闷气。

    “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纵然不知何时才能出去，至少，莫风说过会来接我们，直到现在，我仍选择相信他，哪怕他的诺言已如风中残粒，我仍不死心的想要伸手抓牢。

    好在我和大宝都修习过辟谷之术，困在这里几日也无大碍，每日朝阳相迎，夕阳相伴，海边木屋里的日子过的倒也平静，只是每夜海浪声起时，我心中仍是难安。

    这里被结界所挡，紫灵晶失去了功效，莫风的消息，苏煜的消息，我无从探知。恐惧向来是因为未知，此刻，即便有大宝的安慰，我心中的恐惧仍在疯狂的增长。

    这夜，又是难眠，大宝担心我这样下去会熬坏了身子，便强硬的替我输了些真气，让我安眠。终于，我睡了许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好觉，深沉的，无梦的好觉。

    却被一阵打斗声吵醒。

    睁眼看去，大宝正于一红衣蒙面女子打斗，眼下正处在下风，我忙上前相助，在一番打斗中，我无意间扯下了红衣女子的面纱，竟是云妃！“怎么会是你？”

    她也不再遮掩，冷笑道：“他以为把你藏身在此，就真的安全了吗？”

    我困惑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是何意思？”她眸中满是杀气，“留了你这么久，是该了结了。”

    “为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我与她是有过不快，苏煜近身侍女的身份，明蝉石头的死，我无意撞见的她和莫风，还有德妃和仇天，可是这些，不应该是她要杀我的理由。

    “你死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而你，也会在魂飞魄散时，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她渐渐逼近我，眼中的杀气和脸上的笑意让我感到恐惧，“这迟来的代价，终于可以让你偿还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我的身子僵硬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云妃手中一把利剑朝我刺来。就在我认命的闭上眼睛等死时，大宝倒在了我面前。

    “大宝！”我惊叫着抱住他，他却拼命将我推开，“主人小心！”

    云妃的利剑再次刺中他的心脏。

    虚弱的身子被怒火唤醒，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起杀心，也从未想过会用法术杀人，可是现下，我已失去理智，一道法术过去，正中云妃的心口，她怒瞪我一眼，随即消失。

    我将大宝紧紧搂在怀中，衣襟上已满是鲜血，我慌乱的按住他失血的伤口，不住的哭道：“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救你。”

    他却笑着握着我的手，缓缓道：“谢谢你主人，不过没用了。”

    “不！”我以为我经历了明蝉和石头的离去，已经学会了坚强，可是撕心裂肺的痛感仍将我侵蚀，“快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主人。”大宝轻轻拍着我的手背，安抚我道：“别怕，大宝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大宝不会离开主人的。”

    “真的？”我不相信的看着他，“你在骗我吗？”

    他摇头，露出虚弱的笑容，道：“犬是最忠诚的，主人还不相信我吗？”

    “我信你，我信你。”我连连点头，生怕大宝错怪了我的意思，“可，可是你的伤怎么办才好？”看着血流如注的伤口，我仍是忧心他的安危。

    大宝却对我笑道：“我们犬类有自己的疗伤方式，这是秘术，不能被人类看见，还请主人将身子背过去。”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道：“主人再耽误片刻，只怕大宝就真的死了。”

    听他所说，我忙将身子扭过去。

    片刻的安静后，我正欲开口询问，只觉身子突然一热，我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要回身，却被大宝止住：“主人别动。”

    “大宝，快住手！”我歇斯底里的喊着：“你快住手！我命令你住手啊！”

    可惜已经晚了。

    大宝瘫在我的怀中，渐渐发白的脸色和微闭的眼睛在告诉我，他就要离我而去，我已哭得不能自已，“你为何要这么傻，为何要将灵元给我，没了灵元，你只能灰飞烟灭，我还怎么救你，大宝。”

    “主人别哭。”他艰难的伸出右手替我擦掉泪水，却是越擦越多，“我说过，犬是最忠诚的，你是我的主人，我，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主人......我知道你有很多困惑，我也有很多困惑，只，只可惜大宝不能陪你去解开谜底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灵元给你，它能助你增长法力，打开师兄设下的结界，你快回到宫里去寻找答案，待一切水落石出以后，记得告诉我，我也就瞑目了。”

    “大宝。”我只恨自己无用，却无计可施。

    “替我告诉小白，要她照顾好自己，还，还有，主人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活着。”大宝的眼睛渐渐闭上，身子瘫软慢慢失去了温度，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魂魄散去，任凭我如何呼唤，再没有他的声音。

    雪花漫天的长清崖上，那条将我托离危险的黑犬，再也不会出现。

    我不知道这样的悲伤还要经历多少，我却比想象中的自己更加坚强，眼泪与悲愤并未让我停下脚步，大宝说的对，我要回到王宫去寻找答案，我要让自己和他都明明白白的活着或死去。

    有了大宝灵元的相助，并未耗费多少功力我就打开了结界。也因为大宝的灵元，得以让我以腾云之术返回王宫，只因功力尚浅，速度慢了许多。

    到达王宫那日，是七月初七，丘离境内阴雨绵绵。

    王宫之内并无异常，侍卫宫人各司其职，我在离流云殿一僻静处落身，殿内却无云妃和莫风的身影。我只好用紫灵晶来卜算，却不知为何，紫灵晶的光极其微弱，正在我疑惑之际，一道雷光劈落，惊的我一身冷汗。接着，又是一道雷光，朝着落玉殿的方向。

    “糟了！”我急忙朝落玉殿奔去，想来今日该是苏煜渡劫之日，只怕莫风一人应付不了。在廊下拐角处，因为太过匆忙撞上了王公公，王公公疑问道：“姑娘这是急着赶去哪里？”

    我急问：“大王可在落玉殿内？”

    “是呢。”王公公道：“今日一早云妃娘娘就进了落玉殿，说是大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许有人打扰......”说话间的功夫，又是两道雷光劈落，“也是奇怪了，这两日总是有雷光落在这王宫上空，可倒是雷声大雨点小，也没见着......”

    不待王公公说完，我便朝落玉殿跑去。

    落玉殿外无宫人守候，我径直推开殿门，此时又是一道雷光，待我看仔细时，才发现雷光落在了莫风身上，“莫风！”我惊叫着朝他奔去，却被云妃拦住。

    “你让开！”我使出浑身力气推开云妃，大宝的仇定是要报，只是眼下我必须要先保住莫风。

    “师姐！”不知何时，小白也拦在了我面前，满眼泪水，“师姐不能去。”

    “小白？”我诧异的看着她，万分不解，“为什么要拦我？你没看到他正在受雷电之劫吗？”

    一瞬间，又是两道雷光，往日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莫风此刻如疯魔一般哀嚎着，青筋突出，眼眶流血，“今日是苏煜渡劫之日，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莫风？”我愤怒的掐着云妃的脖子，这个害了我身边太多亲人的恶魔，我决不允许她再害了莫风，“说！你为什么还要害莫风！你为什么不放过我身边的人！”

    她不言语，只冷眼看着遭受雷电之劫的莫风。

    一旁的小白哭道：“是主人自愿的，师姐，这是主人自愿的。”

    “为什么？”我看着小白红肿的双眼，无法判断她的话语究竟是真还是假，“小白，告诉我，为什么？”

    伴着莫风痛苦的哀嚎，小白已哭的不能自已，跌跪在地上哭道：“主人要救大王。”

    又有雷电落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莫风痛苦而无动于衷，我松开云妃，飞扑向莫风，要替他挡下雷电，却被一道气力推了出去，竟是莫风。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质问并未唤来他的回答，那满是鲜血的双眼定定的看着我，我看不透其中的意思，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他抵挡这些灾难，如果早知渡劫是这般痛苦，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师傅下山，那么，所有的悲伤都不会出现。

    我后悔，只有深深的后悔。

    有太多的人从我身边离去，我却无能为力，当初学道时，我偷懒不学，是莫风告诉我学会了道法可以救人于危难，可到现在，我除了学会面对生死离别，再无计可施。

    我不能再让自己后悔。

    既然我不能靠近莫风，便在离他稍近的距离坐下，借助大宝的灵元，我施法将雷电引到自己身上。就在我要成功时，小白拼命将我拉开，“师姐，不要！”

    “小白！”莫风的惨叫让我将怒气全然洒在她的身上，我一掌打在她脸上，怒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去死，是吗？”

    小白被我打的哭啼不止，推开了她，我正要施法，被云妃拦住，她道：“雷电之劫，是天帝对下凡历劫之神的惩罚，渡劫成功便可重回仙道，若是失败，便是灰飞烟灭，虽然我很想你死，可这劫难不是你代受了就能完结的，它只会让渡劫之人遭受更惨重的力道，如果你还愿意，我不拦你。”

    云妃的一席话，让我不得不退离莫风，看着他散乱的头发，额头渗满的汗珠，已无血色的模样，鲜血已遮住他的眼睛，我再也看不到他的神色，他隐忍的惨叫声让我心痛，却无力相救。

    “莫风，只要你熬过了这次劫难，我就原谅你，我一定原谅你。”我不能救莫风，只有跪在地上祈求上苍的怜悯，上苍却未理会我的请求，雷电仍无情的劈落。

    “主人！”

    小白的惨叫惊的我忙回头去看，莫风已口吐鲜血瘫在地上，我飞奔过去将他抱住，哭喊着他的名字，“结束了，终于结束了，我这就带你回长清崖，师傅一定会将你医治好的。”

    他的手缓缓抬起，轻轻触摸着我的脸庞，慢慢摸索着将我的眼泪擦干，我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如我初次见他时那般温暖的笑意，“莫风，我带你回家。”

    就在我要扶他起身时，天边又有雷声传来，我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手，“既然不能替你挡住这些痛苦，那就让我同你一起承受。”

    雷电落在身上，我痛的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