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在二张的分析劝说下,好不容易压下心头怒火,决定暂时隐忍一波。
让自己派去许都的使者华歆华子鱼,只向朝廷转达他的忠义之心,而绝口不提刘备和王朗,以免招惹皇帝联想太多。
而华歆领受了使命后,也立刻从秣陵启程了。只不过此行他是代表孙策去与袁术决裂的,所以肯定不能走袁术的地盘去许都,否则还不被袁术给剁了。
思前想后,华歆也只能通过刘备的地盘广陵,再通过吕布控制的徐州,然后去到许都。
这条路线会稍微绕点远路,至少一个多月才能到。
而华歆的绕路,也间接导致袁术会更晚才知道江东那边发生了什么,也就让袁术的骄纵狂妄,得以多持续一段时间。
袁术对刘备的忌惮、对诸葛瑾的提防,也会因此而反应迟钝几天,并且给袁术造成更大的损失。
因为早在六月初,袁术刚称帝后没几天。袁术本着挑个软柿子立立威的心态,就已经再次发动了对刘备的入侵战争。
此时此刻,袁刘还在持续厮杀之中。
时间线回溯到大约二十天前,六月初三。
也就是袁术刚刚称帝后两天。
广陵郡,淮阴县,刘备正在大摆宴席,喜迎简雍一行从河北归来。
就在这天上午,简雍的船队抵达了淮阴,带回了田豫等人的家眷。
诸葛瑾为糜竺新改良的海船,安全性和航行稳定性都有明显提升。加上初夏北上季风很顺,五月时再返航,也有侧风可借。
所以哪怕是四五十岁上了年纪的家眷,也不至于颠簸到水土不服重病,最多只是稍微不适呕吐罢了。
这次任务完成后,刘备阵营内那些幽州老人,也不好意思再阻止刘备往南发展、将来可能要从南方起家这一既定事实了。
而简雍此行最大的成果,显然是拉来了赵云及其部曲。刘备此番盛宴,也是为赵云、简雍、田豫等人而设。
宴席刚开,刘备都不等酒过三巡,就盯着赵云痛饮叙旧,不顾礼数,让已经离开近三年的赵云颇感局促。
好在刘备情商本来就高,派出简雍之前,诸葛瑾又跟他分析过赵云“兄丧期满后迟迟不归”的可能原因心态。所以刘备说话都尽量挑让赵云舒服的措辞来,话里话外无非是暗示
“子龙真是不慕富贵、但问对错的信义之士。当初因公孙瓒弑刘虞,而不能再侍奉之,又不忍因此直接背主另投,才回乡自守,兄丧期满后仍甘于清贫,足见志节。”
“此后没有来找我,想必也是因为看我已在徐州站稳脚跟,身居高位,怕再来锦上添花,会惹人非议,觉得不用自己出手,玄德公肯定也能抵定局面,也就继续坚守清贫。直到此番听说故主有难,仅余广陵一郡之地,才仗义前来扶危济困、雪中送炭。”
这几番话,借着喝酒娓娓道来,不疾不徐,听得赵云颇为感动,面子里子都有了。
他当初是被公孙瓒借给刘备的,不好直接长期投刘备,而且也确实遇到了兄丧。另一方面,公孙瓒弑主刘虞,大失人心,他也不好为公孙瓒卖力,就回老家赋闲了两年,谁也不帮。
这几点行为逻辑,确实是赵云本心。
至于刘备提到的“扶危济困、信义素着,只愿雪中送炭,不愿锦上添花、贪慕富贵”,赵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
只能说他内心隐约有这样的节操倾向,但他读书不多,自己也总结不清楚。居然还是刘备帮他说出来了,赵云一边喝酒,一边也就只能“啊对对对”,表示自己就是这么想的,主公如此知我,云唯有肝脑涂地誓死报答。
赵云此番来之前,内心其实是有点心理负担的,怕刘备不能再如三年前那样和他推心置腹,引为知己,为这几年的际遇,想了很多说辞,没想到最后一句都没用上,刘备都帮他圆了,而且比他自己想的还好。
刘备跟他喝了数巡,也不能始终逮着赵云一个人安抚,见道理讲清楚了,就又去跟简雍、田豫他们喝,感谢简雍不辞辛劳,此番立功。
而一旁的糜竺,趁着刘备去找简雍,也凑上来跟赵云喝了几杯,把其中原委大致说了一遍:“主公识人之明,天下皆知,子龙不必多心。此番你其实还得感谢一人——
主公刚才揣测的那些言语,其实是去年冬天,子瑜先生家分门立户时,酒席上子瑜先生向主公提起的。主公也深以为然,才有后续宪和此行。我也没想到,子瑜先生与子龙你素昧平生,却能于千里之外猜中你这几年的心境、顾虑,真乃神人也。”
赵云闻言也是大惊,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人从没见过他,仅凭别人的转述,就把他揣摩得这么透彻——虽然那“子瑜先生”分析的说辞,并未完全跟他内心吻合,但至少是帮他和刘备各自找了一个台阶下,对于促成此事可谓是居功至伟。
“普天之下,竟有如此神人?能在千里之外,揣测出一个素昧谋面之人的心境?还能找出同时挽回双方面子的说辞?这是何等洞察入微。将来若有机会,倒是要当面拜谢、请教”
赵云心中如是暗忖。
糜竺把这些话说开后,又跟赵云随口拉交情:“子龙带来的部曲,我也都已奉主公之命,善加赏赐、安顿了,子龙不必挂心,日后但专心为主公效力即可。”
赵云神色一凛,又从沉思中拉了回来,连忙对糜竺拱手致谢:“有劳子仲了,又让子仲破费”
糜竺摆摆手:“钱财乃身外之物,何足道哉。”
原来,赵云此次来,也不光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故旧部曲——
历史上,他一直在河北待到官渡之战那一年,刘备去投袁绍,赵云才再次找到机会投刘。而那次他在河北,也是为刘备拉来了数百勇士,“对外称左将军部曲”,对刘备重建骑兵部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可见,赵云在老家,一方面一直能掌握乡勇故旧,另一方面,还跟很多同样弃公孙瓒而去的白马义从将士有联系。
毕竟当年公孙瓒杀刘虞这事儿,对其名声打击太大了,杀完刘虞后,就有很多人弃公孙瓒而去,但也不想投袁绍,就赋闲不再当兵。赵云能拉到的,也都是这类人设。
此次,赵云虽然提前三年回归,但他在冀州老家的人脉还在,听说要为刘备效力,就又临时呼朋引类,拉了六百故旧和白马义从老兵——只是战马方面,赵云也筹不到,所以即使这些人都是精锐骑兵,暂时也只有几十匹战马,剩下大部分人暂时只能当步兵用。
简雍用海船运送他们南归时,也没那么多运力来运数以百计的战马,只好是到了南方后再另行解决。
赵云在拉人时,是许诺了不少“安家费”和其他赏赐的,简雍在河北时手头没那么多现钱,就先把这六百骑及其家眷拉来南方,空口画大饼说到了广陵就有钱。
刘备接到之后,当然不会不认账,赵云许下的价码,他全部吩咐照给,但府库暂时没那么多闲钱,就再次让糜竺自掏腰包。
糜竺乖乖掏了钱,卖了赵云一个人情,还表示近期会再利用诸葛瑾给他改良的海船,看看能不能将来海路去幽州做生意,买些辽东战马回来。
而刘备军如今总共战马数量倒也有两三千匹了,其中一半多都是去年打袁术缴获的,光刘勋部的崩溃,就白给了刘备一千多匹马。
刘备军中精锐骑兵数量本就不足,当年从幽州带出来的骑兵旧部,多年征战、厮杀凋零,已经不足一千人了。
刘备去年缴获战马后,一度从步兵中抽调马术不错的充作骑兵、严加训练。这次赵云给他拉回六百个当过白马义从的,刘备当然直接把战马匀出来,先给赵云的人配上,以便立刻形成战斗力。
当下宾主尽欢,饮宴套交情发赏赐之际,忽然孙乾着急忙慌冲进大堂,打断了酒宴,还一叠声说收到探子急报,淮南有变。
刘备见孙乾神色凝重,知道事情重大,也不得不让众人先暂停喧哗,抿了一口醒酒汤,然后正襟危坐听取汇报。
只听孙乾禀道:“午后刚刚得到的急报,袁术称帝了!是两天之前的事。而且听说袁术在称帝之后,当日便巡视了三军,还发了赏赐,说了一番誓师的言语,应该是要图我广陵。”
大堂上原本欢乐的接风宴氛围,立刻被急报降到了冰点。刘备神色也变得凝重,不过倒是并不显得意外。
“这天果然还是来了么,我提前来淮阴布防,果然没有白费。公佑,今日便派人去广陵,尽快把益德换来,广陵那边有叔至看着就够了。
刘勋那一路,不太可能从长江顺流而下攻到我们,就算他出兵,江南的子瑜一定会想办法帮我们留住刘勋的。所以,我们要集中兵力防纪灵从淮河顺流而下攻打。
另外,还得立刻想办法联络在吕布那儿的元龙,看看他能不能继续稳住吕布。只要吕布不和纪灵夹击我们,问题应该不大。”
孙乾一一记下,表示回头就去传达。
刘备交代完联络方面的事宜,便着手部署手头现有的兵力,只听他吩咐刚才还在喝酒的田豫:
“国让,你明日就带五千淮阴驻军,率先前出到盱眙,摆出要攻城的架势,离盱眙城三十里先下一寨。
我们并不是真要反攻盱眙,只是摆出姿态,好以攻为守、拖慢纪灵的步调,有个缓冲。顺便也好观望一下,此番纪灵是否另得了别部兵马增援。
待益德从广陵北上之后,我自会和益德同领主力跟进,与你会合。这两三日,你就只管加固营寨即可,不要出战,哪怕盱眙守军挑衅你也可以无视。”
“末将谨遵钧命!”田豫立刻领受了命令。
赵云在一旁,见刘备都吩咐完了,刘备自己和张飞,还有田豫陈到都有交代,唯独他还没事做,不由焦急。
他立刻主动请战:“主公,云三年前在麾下时,也算遇敌则先,此番强敌压境,我军捉襟见肘,为何唯独不用我?云愿为前部先锋,誓死破敌!”
刘备神色有些犹豫:“你今日刚到,伱招募来那些白马义从、冀州勇士,也都才刚领到安家赏赐,还一天安稳富足日子都没过过,我便让他们上阵厮杀,实在是于心不忍。
所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以国士遇人,人以国士待我。我用人,素来都要我先以恩义结交于人,然后才让人为我办事。岂有恩义尚未施展,便立刻使唤的道理。
而且北人骤然南来,必定水土不服,多生疾病。海上漂航半月有余,也必气力亏输,一时虚弱。说好要拨给他们的马匹,也还未骑乘适应,骤然上战场,岂不是白白送命,还误了大事?
这些人半年三月之内,必然是不能上战场的,先好好调养操练才是,此事不必再提。”
刘备在这方面有一条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不能临时抱佛脚卖好、让别人为他卖命,都得平时先知根知底,磨合明白。
而且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刘备自忖如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不能把那些白马义从旧部当步兵使,那才是浪费人才。
赵云一想,似乎也有点道理,也不敢深劝,但他还是坚持:
“主公纵然恩义,不愿使唤并未受恩之人,但我三年前便已受主公恩义,相从于患难,这总不在此列吧?
我带来那六百骑,主公可暂时让他们安顿家小、操练适应南方水土,将来再用。我愿明日便随军出战!”
刘备闻言,又仔细上下观察了一下赵云,还是选择了审慎一些:“子龙你虽勇武强健,可也一样是海上漂航半月,也同样从未来过如此南方,岂会没有体力亏输?
而且你旧日所骑战马,也是刚刚随你漂航半月,必然难以上阵。如今要厮杀,必然得给你另换战马,如若不能驯服,临阵难免遇险!还是从长计议、先歇息吧。”
赵云神色刚毅,坚持不让:“我已赋闲三年,每日打熬气力,磨砺武艺,早已求战心切,些许风浪颠簸,何须歇息!
主公不信,请另赐我一匹烈马,今日我便试着当众驯服,并骑着新马演武骑射。如若不中,便不再厚颜请战!”
旁边孙乾、糜竺看赵云如此坚决,也帮着赵云劝说,刘备的态度这才松动,然后郑重地吩咐了几句,让人牵一匹好马到校场。
刘备本人随后也起身,左呼右唤:“子龙既有此雄心,今日便喝到这里吧,改日奏捷再继续痛饮!有愿观武的,随我一起去校场。”
糜竺孙乾简雍几个文官,倒也并不推辞,虽然他们马术不精,也不怎么会射箭,但看看还是有兴趣的。
一群人很快转移阵地,来到淮阴校场,早已有马夫牵来一匹银白微微透粉的汗血马。
赵云跟在刘备身后,看到那匹马,便目露异彩,暗叫一声好马。
刘备听了赵云的赞赏,心中也是得意,卖弄道:“子龙果然识马,不过你可知此马来历?”
赵云当然不知,刘备就继续卖弄:“去年深秋,我曾派子瑜去许都为使。子瑜也是天下奇才,为使之余,竟在许都闹出偌大动静,既帮将作大匠孔文举规划了皇宫营造、节省了民力,又辩论经义驳倒了名士祢衡。
为此还上达天听,被天子召见,辩对我大汉得天下之元德所在,天子大喜,最后赐了他两匹大宛宝马。子瑜原本打算自乘一匹,还有一匹带回后留给其弟孔明。
只因孔明年少,如今也才十七岁,当时马术不精,不能驾驭,这才留在我处——嗯,其实当时让子瑜自己驯,他也是驾驭不住的。天子所赐二马,本就有一匹相对温驯,一匹相对悍烈。子瑜是一早就给自己挑了温驯的,留下悍烈的为难弟弟。
不过子龙是猛将,你肯定没问题吧。”
刘备提到的这匹马,其实从去年冬天拉回来后,关羽、张飞也问他要过。只是当时关张已经有自己的战马了,而且诸葛亮当时还没试过能不能骑,刘备也不好直接夺了挪用。
几个月前,诸葛亮来了一趟广陵,办完公务之余,也抽时间试了试,此马太烈实在骑不了,才算正式放弃。又过了两个月,赵云就回来了。
此刻赵云听说此马乃是子瑜先生跟天子讲解大道,所得天子亲自赏赐,不由振奋,连忙表示自己一定尽力。
赵云说完,就手绰弓箭、长枪,翻身一跃上马。那大宛汗血马果然极为悍烈,半年不曾被人骑在背上,立刻人立而起,要把赵云甩下去。
但赵云纵然没有双侧马镫和高桥马鞍,仅靠单侧皮绳镫和软马鞍,也依然稳稳夹住马腹,双手持弓箭,连缰绳都不用拉。
饶是刘备久知赵云武艺马术,见状也不由暗暗喝彩。看来三年未见,赵云果然一直有磨砺自己,而且航海漂泊似乎并未让他身体虚弱。
那大宛马无法把赵云摔下来,便发性狂奔,而且是每每四足同时腾空地跃行,但刚才的人立都甩不掉赵云,这些比耐力的小折腾就更甩不掉了。
赵云好整以暇任由大宛马狂奔,甚至还能在马匹腾跃到最高点时,上行速度刚刚降为零、而下落速度还未出现的滞空瞬间,射出一箭,正中箭垛。
此后数箭,也都是如此,趁着马匹滞空的最高点出箭,皆中箭垛。那大宛马折腾累了,渐渐汗如泉涌,肩窝处汗水呈粉红色,也把银白色的马身染得更加粉红。
刘备、田豫与诸文官见状,无不喝彩叹服。
刘备终于拍板:“子龙如此武艺,便是航海归来又如何?尽可上得战场,明日你便与国让一同出兵,迎击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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