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瑢晏懒懒撩起眼睫,不答反问,“你很爱你的儿子?真心希望他活下去?”
小海棠救人,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有效的救人,是对方真心希望小海棠救人。
否则便是无效救人。
程舟毫不犹豫:“自然。”
墨瑢晏语调漫不经心:“那就等着。”
“不过,程城主与河神勾结,十年间残害无数少女,这笔账,得算算。”
程舟袖中的手微微一紧。
他紧紧盯着墨瑢晏,忽地笑了,“荆州这穷山恶水之地,竟然能让尊贵的三皇子大驾光临,还真是蓬荜生辉。”
墨瑢晏冷白修长的手指,并不惊讶程舟猜出自己身份。
他声线清冽,恍若羊脂白玉浸透了万年玄冰,冷意透骨,“荆州百姓都称赞你,你为何还要这样做?”
“为何?”程舟笑容愈浓,温润儒雅。
他渐渐敛了笑,仰头看天,“上天不公,以万物为刍狗,”
“既然都是刍狗,弱者便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府医和仆从们似是早就知道河神与程舟的交易。
他们面色惨白地跪下,却找不到反驳程舟这话的理由。
任何地方,都是强者为尊。
弱者,甚至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
墨瑢晏眯起眼尾:“程舟,河神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程舟抬手,阳光从他指缝间洒落,衬得五官明明灭灭,神色晦暗不明。
好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舒儿从小体弱,十年前病发,差点就......幸得一名老者相救,以蛊虫延续舒儿的性命。”
墨瑢晏淡淡接过他的话:“这些蛊虫,需要活人饲养?”
程舟点点头:“不错,每一只蛊虫能帮助舒儿延续一年寿命,但这蛊虫,需要在少女体内温养三月。”
“温养蛊虫的少女会如何?”
“终身缠绵病榻。”
墨瑢晏眼中划过诧异:“你们没有残害她们的性命?”
府医叹了口气:“不瞒殿下,大人从未想过害人性命,大人一直都只想公子安康。”
“河神在老者救了公子后,找上大人,大人最先是重金聘请愿意养蛊的少女。”
“但养蛊之人,蛊虫在体内期间,生不如死,两年后,没人再自愿。”
“一些百姓,为了儿子,将女儿卖给城主。”
他指了指院中的丫鬟:“这些女子便是被自己父母卖来的。”
跪了一地的丫鬟,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悲伤。
“大人同意她们不以身饲蛊,但前提是公子活,大家活。”
“公子亡,大家亡。”
管家扑通一声跪下:“殿下,你要罚,就罚我们,大人并未残害那些少女!”
他苦笑着解释道:“河神娶妻,是大人为了防止百姓恐慌,才用幻境蛊迷惑百姓。”
“人对神,总有一份敬畏之心。”
“那些被河神带走的少女,以身饲养了公子需要的蛊虫后,大人都会将她们安置在山中,让人照顾她们以及她们家人。”
墨瑢晏声色淡淡:“为何不让她们回家?”
管家苦笑:“不是不让回,而是怕她们的家人接受不了......”
程舟抬手打断管家的话:“殿下,若您想知道答案,随下官来后院吧。”
后院。
墨瑢晏看着院中忙碌的几名女子,饶是他见过战场的惨烈,也愣了一下。
程舟面色依旧平静,细细看去,却能看到他眼底的自责愧疚,“她们就是这些年河神娶走的女子。”
院中的女子,面皮似被人剥下,极为可怖。
但她们身上却有一种淡然的气质。
一种历经苦难,依旧不怨生活的平和。
“她们曾经都是极美的女子,能接受如今这般残缺的自己,心智极为坚定。”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放弃生命。”
墨瑢晏眼底色泽冰冷:“程舟,你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百姓,你可知罪?”
程舟撩起衣摆跪下:“罪臣知罪。”
他面上满是苦涩:“罪臣也得到了惩罚。”
“罪臣所做的这些事,罪臣的儿子都不知道,求殿下不要迁怒于他。”
墨瑢晏垂眸,定定看着他。
程舟扣着地的指尖,不自觉用力。
粗糙的地面,将他指尖磨出血痕。
他好似感觉不到疼,力道逐渐加重。
好一会儿,墨瑢晏才淡淡开口,“程舟,本来按照你做的这些事,足以判你死罪。”
程舟闭上眼,眼尾微湿,“罪臣不求殿下原谅,只求殿下不要迁怒罪臣的儿子。”
“这一切他都不知情,他心地善良,一直救济百姓。”
“罪臣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墨瑢晏声线清冷淡漠:“谁教你的蛊术?”
“罪臣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突然来到城主府,三个月从未露过真容。”
程舟顿了顿,继续道:“罪臣怀疑他是星冥之人。”
墨瑢晏捏着小玉猫的手指蓦地用力。
他眸光闪了闪:“荆州城距离星冥不远,你可接触过他们?”
程舟迟疑了一下:“罪臣在那名老者离开前,不小心听到他的话,星冥老皇帝曾经微服出巡时遇刺,被一名渔女所救。”
“他与那名渔女有一女。”
“那名女婴,算算年龄,与贵妃娘娘相仿。”
墨瑢晏瞳眸几不可察地一缩。
他的母妃,并非柳皓亲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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