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拉着河琛上舞台和乐队的几人没多久就玩成了一片,小顾念还有些拘束,但有解远和杉杉在边上,也不觉得会十分无趣。萧瑾习找了个理由从后门出去透透气,关上门,一时间远离了纷扰,只有眼前被黑暗笼罩的小胡同,一盏昏暗的路灯和漫天的雪花。萧瑾习跟不怕冷似的,没把围巾和外套带出来,就这么笔挺地站着,寒风阵阵,吹得他耳朵有些发痒。
路灯背后黑得不像话的弄堂阴影里有一点火星,明明灭灭,萧瑾习直直得盯着那看不出半点轮廓的阴影,他知道在那儿站着的人是谁,几乎可以想象到是怎样一副光景。那人也在仔细地盯着他看,但以他的视角,他们两人确确实实在对视。不同于其他人,萧瑾习面对这不知何处来又投向何处的目光,倒是再坦然不过。
藏匿在黑暗中的人输了,第一个没忍住。火星落在地上,皮鞋底碾了几下发出微弱的摩擦声。徐未淼慢慢走出来,没好气地取下脖子上的围巾随手丢在了萧瑾习肩上,“冻不死你。”
萧瑾习没空犹豫,即刻利索地戴好,要是不按他的意思,下一秒落在肩上的可能就是拳头了。灰白的围巾上还残留着熟悉的体温,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徐未淼以前最喜欢跟他切磋,不论遇到什么事,先打一架心里就舒畅多了。没想到退伍之后这个说一不二的人反而收敛了很多,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徐未淼站在萧瑾习右边,这样好听清他在说什么。
“你耳朵还疼么?”在军校的时候两人就认识,徐未淼就是当时的萧瑾习最烦最讨厌的太子爷,可唯有一点是萧瑾习既佩服又深知自己做不到的,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倔强和不服输。回想起来,萧瑾习觉得那时的自己可能莫名地自卑着,讨厌?是太过羡慕他了吧。
“早特么不疼了,”徐未淼翻了个白眼,“每次见面都要问这个问题,烦不烦?”他顿了片刻,缓缓靠在了背后的墙面上,“盼了那么久,你总算出头了,不会像以前,没个终点似的一天到晚练习练习练习。微博里一天到晚都有人在刷你,反正我看不懂,更不懂音乐,看起来的确挺牛的,实际上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水平。这算不算盲目崇拜啊?”
“没想到你也有崇拜我的一天。我啊,水平也就这样,不上不下。”萧瑾习笑了笑,“三年了,你就没考虑换个工作?以前在学校成天惹事,每次都是我帮你收拾烂摊子,现在没看到你闯祸真不习惯。”
“老萧,老实说,我其实挺安分的。”徐未淼说完先笑出了声,他自己都不信这句话,也许真的像个笑话,“就是想着,爸妈都退休了,我这年纪再作妖好像不太合适,在酒吧里蛮好的,老北也很照顾,换了地方我估计连现在工资的一半都赚不到。”
“你这年纪?七老八十了?说真的,不打算拼一把?”
徐未淼摇摇头没说话,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手,毫不介意地伸到萧瑾习的裤兜里,用力握了下他冰凉的指头,“冻疮都好全了啊?恭喜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努力给谁看呢?
今天的徐未淼怎么有些怪怪的。萧瑾习看着他僵硬的侧脸暗自揣度着,半天都没得出结论,毕竟早已不是日日相见的关系了,估计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深究。
河琛一面和休息中的乐队鼓手搭着腔,一面留意在角落里不知再聊些什么的老北和齐筠,虽然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齐筠表现在脸上的不满情绪,但这并不是在针对老北或者周围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我怎么感觉怪怪的呢,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鼓手自言自语着,眼神却时不时瞄着一直在开小差的河琛。
“回头把原谱给改了吧,你这全程基本点没什么意思,开头跟贝司一起进,副歌之后再加几个花感觉会好很多。”
鼓手心里“哟呵”一声,还能一心二用啊,眼睛一瞟顺着河琛的视线一看,顿时了然。新闻媒体整天在节目上说齐筠和河琛之间的感情啦,还不如亲眼一见,这河琛是真把齐筠放在心口上。只是他多虑了,老北的对象是个男的,俩口子好着呢,再说了,老北再喜欢玩儿,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到齐老师身上。
河琛看了眼鼓手,正要说话,酒吧里的人突然无故骚乱起来,只听得有人高声喊着几个不干不净的字眼,随后一连串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响起,像口令一样人群瞬间乱成了浆糊,嘈杂的声音甚至压过了用来拉气氛的音乐。
“发生什么事了?”“什么情况?”“搞毛线啊,好好儿的怎么打起来了?”“卧槽,还扔酒瓶?这是要挂彩的节奏啊,别是黑社会吧?”“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要死,碰上这种事,倒大霉了真是...”“敢在夜鸢打架?活腻歪了吧?”
两三个服务生一人一句地勉强把话给老北交代了一遍,徐未淼和几个保安也迅速进了店里,在人群里搜寻矛盾的中心。齐筠原本闻声站了起来,听到服务生说可能是两个人喝醉了起了争执便随手抄起一个酒瓶往对方头上招呼之后又坐了下去,她不是没去过其他酒吧,相比之下,夜鸢的环境已经算是非常好了,偶尔遇到那么几次纯属正常情况。
“萧瑾习,你看到小顾念了嘛?”杉杉一把拉住萧瑾习焦急地问道,“刚才说去看看乐队,短信也不回,别是在里面吧?”
萧瑾习刚和徐未淼从后门进来,哪知道正厅的气氛已经差到了极点,随处都有人的唏嘘声,随处都有人拿着手机站在茶几上看热闹吹口哨,他朝杉杉扬了扬脖子,“你去位置上待着,看看其他人在不在,我进去找找。”
离混乱的中心还有段距离,夜鸢的保安动作很迅速,短短几分钟时间,竟然已经平息了不少,只是处在兴奋状态的客人都意犹未尽地沉浸在刚才那场争执中,人就是这样喜欢刺激的生物,这是谁都拿之没办法的事实。
旁边快速走过的一个客人猛地擦了下两人的肩,萧瑾习没防备,被撞得趔趄一步。
“喂,你去凑什么热闹?”徐未淼皱着眉看了眼那客人,一把扶住他,“差不多解决了。”
“我找个人。短头发一个小姑娘,和我们一起来的,这么高,穿橙色毛衣。”萧瑾习比划了一下。
“待着别动,我去找。”
徐未淼没怎么找,转了一圈就看到小顾念紧张兮兮地从洗手间的方向走过来,用纸巾慢吞吞地擦拭着脸上的水迹。大冬天的洗什么脸,他腹诽道,不知怎的,他见到小顾念第一眼就不喜欢她。也许是在酒吧待久了,放得开的人见得多了,反而不适应小顾念这种容易瑟缩的小女孩子性格。
“他们在找你,快回去吧。”
小顾念打进来之后见了徐未淼一面,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有股莫名的戾气,应声之后便加快了步伐离开。
萧瑾习就站在徐未淼身后没多远的地方,一眼就看到小顾念掩在短发中不太自然的表情,迈开大步走到她面前,“刚才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
小顾念还没回答,就听见通往洗手间的走廊里传来“砰”一声巨响,随后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窸窣声。
徐未淼皱了皱眉,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安把那两人拖开就算了,这会万一碰到一起指不定又要出什么事。谁知他仅迈开一步,里面便窜出来一个人脸红脖子粗地跟疯了似的挥舞着紧紧捏在手上的碎酒瓶,见人就打,徐未淼站在走廊口一个没防备,胳臂被扎了个结实,好在他反应快,反手一拳砸在那人脸上,手臂挡着那人的脖子顺势贯倒在地上,锁住那人双臂,膝盖死死压在他锁骨以下的地方。
那人一看就是闹酒疯,看起来挺壮的,死劲挣扎了几下半点没逃脱还浑身使不上力,徐未淼威胁一般把锁着他手的膝盖紧了紧,那人叫的跟杀猪似的,一会儿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徐未淼朝对讲机里喊了两声,直到保安过来,手臂上的痛感才突然猛烈地袭来。衬衫上隐约开始渗出血迹,没多久竟染红了大半个袖子。
“你这…有没有药箱?我先给你简单包扎一下。”
“有,你找老北拿,”徐未淼倒吸了口气,把袖子挽了起来,这一下够狠的,虽说是皮外伤,可扎实了不算,还往下滑了几公分,“快点儿,我得跟着去派出所。”
“告诉你,这是工伤,去完医院记得找老北报销,再请个小假。”
徐未淼低头看着萧瑾习仔细在自己手臂上忙碌,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顿了顿才泄气般地苦笑道,“你不和我一起吗?”话出口他就后悔了,“哦也对,我哪能耽误你的时间啊大明星,今天回去得很晚,我再拖着你不放,你就不用回去了。万一明天有个什么活动,好好的不是被我搞砸了?”
这是在怪他有了事业忘了兄弟?真是幼稚,萧瑾习扬了扬嘴角,“明天闲着…好了,走,我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