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回来了,他们不会回来了,那她呢不要了吗小清吾发了狂一般的扼住女人的脖颈,她想掐死那个女人,他爹娘才不会丢下她,才不会,她在说谎。
女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无力的掰扯着清吾的手指。
眼泪落下来的刹那,她松开了手。
这个女人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传达消息罢了,丢下她的人,又不是这个女人。
女孩绝望的看着她,“你走吧.”
女人离开后的第二日,岳氏回来了,小清吾一见到失而复得的母亲,紧紧的抱住了她。
可迎来的是岳氏狠狠的一巴掌。
娘亲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的,从来没有。
小清吾怔怔地看着母亲,像是需要一个解释,可母亲却一言不发的落下了泪。
她问:“娘亲,为什么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岳氏紧紧的闭上眼睛,许久才忍住了抱着女孩大哭的冲动,她一字一顿道:“阿吾,你就一直住在这里,不准再胡闹.”
小清吾看着母亲,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人真的是她母亲吗“为什么为什么要一直住在这里你们……不要我了吗”女孩清脆柔弱的声音,像是击穿了岳氏最后一道防线。
她终于忍不住,抱住了这个孩子,痛哭起来,她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阿吾,对不起,娘亲没有能力保护你,对不起……”女孩儿宛如一个破碎的玩偶,又像一只断线的纸风筝,连哭都哭不出来,她只是问:“为什么不要我”砚尘烬就站在那对母女面前,同样落着泪。
那一晚,岳氏抱着年幼的清吾,对她说:“阿吾,还记得爹爹曾经跟你说过,你是万年难得一遇的魔修,是天魔体.”
女孩点点头,“我记得,爹爹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我是最厉害的,长大以后,要保护弱小的人.”
岳氏深吸了口气,道:“可是阿吾,不是所有的人都敬佩力量,更多的人惧怕力量。
答应娘亲,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吗”清吾知道,母亲说的是那个送信的女人,她哭着说:“我没有伤害别人,我只是……我没有杀那个人.”
岳氏抚着她的头,“娘亲知道,娘亲知道阿吾不是故意的,阿吾绝不会想害别人,只是阿吾生气了。
这不是阿吾的错,是爹娘的错,是我们的错.”
女孩儿问:“能不能不要丢下阿吾,阿吾以后都会听话,我可以不再使用魔气,我可以什么都听爹娘的。
可不可以,别丢下我”岳氏心如刀绞,却只能安慰着,“爹娘保证,往后每年都会来看你一次,好吗”每年一次一年有三百六十多日。
她哭喊着说不要,可岳氏却没有改口。
小清吾哭着睡着了,一醒来,再次不见了母亲的踪影。
她追了出去,她不能接受一年见一次。
小清吾拼尽全力冲破了琅琊山的禁锢,逃走了。
砚尘烬紧紧的跟着她,生怕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魔气耗尽,女孩就这么徒步走下山,任凭脚下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她要回家,要回家!抵达清云山门,已经是午后,曾经熟悉的守门师兄却不准她进去。
清吾的魔气已经恢复了大半,她不管不顾的打伤了守卫,冲进了山门。
门中弟子前来阻拦,却被一个一个打伤。
终于,她见到了脸色苍白的父亲。
小清吾哭着问他,“爹爹,你受伤了吗”可清决没有因为女儿的关心而感动,反而抽出鞭子,狠狠的打了她一顿。
年仅五岁的孩子,一动不动的挨着鞭打,被打得浑身是血。
岳氏哭着阻拦清决,清决手里的鞭子应声落地。
小清吾被送回了琅琊山,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母亲说:“阿吾,母亲保证,只要有机会就偷偷来看你,你不要再离开琅琊山了好吗”她痛的已经麻木了,她不理解母亲的话。
天魔体的恢复能力很强,哪怕是不用药,伤口也会很快愈合。
清吾浑浑噩噩的躺在卧榻上,外头传来声声响动。
是母亲吗是父亲吗清吾此刻却没有了想爬起来一看究竟的心思。
砚尘烬看着那女孩儿空洞的双眼,像是绝望了,死透了。
他听到外头的声响,希望是清吾的爹娘来看她。
可当他走出房门,却见几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手里握着匕首,偷偷摸摸的观察着里面人的动向。
砚尘烬喊她,“清姐姐!快起来!有人要杀你!清姐姐!”他明知道清吾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可是他本能的呼喊着,他害怕,害怕真的发生什么。
而小清吾却面如死灰的躺着,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的声响。
直到手持匕首的男人们冲了进来,清吾仍旧那般空洞的看着。
她想着,是不是死掉好了这些人,是爹娘派来杀她的吗清吾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就在匕首即将刺穿清吾身体的刹那,一个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男人冲了进来,拦住了那些刺客。
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清决。
为了防止清吾再次离开,清决在禁锢结界的外层还设了传音诀,原本是希望清吾离开这里,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他没想到,匆匆赶过来,却差一点就要给女儿收尸了。
女孩睁开眼睛的时候,刺客已经逃走了,她看到气喘吁吁的父亲单膝跪在地上,剑刃支撑着身体。
她望着父亲的背影,眼泪流下来,却没有再去抱一抱这个背影的勇气。
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她为什么要打她她不明白!清吾身体完全好起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这日,岳氏偷偷的来看她,却被她赶了出去。
赶走了母亲,女孩儿背靠着门无声的哭了。
眼睛看到了墙上的七颗蜜枣和十二颗糖果。
蜜枣已经腐败了,只在雪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枚枚黑色的圆点。
砚尘烬坐在她身边,循着她的视线看着那些圆点。
原来,琅琊山清吾房间里的十九点脏污是这么来的。
砚尘烬还记得,他刚在清吾面前化形的时候,想把那些脏污擦掉,却被清吾扔出了房间。
那时候,他真的好委屈,自己明明是想讨好她,做点什么的。
可她却如此欺负人。
他很难过,于是坐在清吾门前哭,故意哭得很大声,让她无法忽视,等着她出来哄自己。
可她狠心,只当没听到。
砚尘烬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他的哭声小一些的话,或许能听到里面微弱的抽泣声,那是她心里的伤痛,被他残忍的擦拭了。
当时的他浑然不知,甚至因为这件事气得三日没有理睬清吾。
事实上,是清吾三日没有理他。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日没有出门。
整整三日,砚尘烬感觉到了这次的与众不同,他第一次害怕了,他知道清吾生气了。
他想跟她示好,还没等他去敲门,那人从房间里出来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依旧和从前一样逗弄着他。
求和的是清吾,但她却决口不提那些黑点,砚尘烬也不敢提起,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讨论这个,她还会生气的。
今时今日,他才知道,这些东西,是清吾被抛弃的证明。
时光飞逝,宛如车轮滚动,不知疲倦。
岳氏几乎每三个月都会来看清吾一次,清决大约每半年来一次。
可清吾对他们总是淡淡的,一副不想看到他们的模样。
明明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可等到他们离开,她又会独自坐在房间里,悄悄地掉眼泪。
砚尘烬只能陪在她身边,用无法拥抱的身体,轻轻的抱着她。
这一日,是五月三十。
清吾起了个大早,把屋子里收拾妥帖,反反复复的检查着自己的衣着和面容,然后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看起来真的很乖,很听话,很好学。
可砚尘烬注意到她足足在那一页书上盯着看了半个时辰。
他坐在她身前的桌子上,透明的手指隔空轻抚着她的头顶,砚尘烬自言自语的问她,“清姐姐,你在想什么”外头传来一声响动,女孩儿捏着书籍的两只手不由得紧了紧,后背挺直了。
响动消失了许久,清吾这才放下手里书,起身出去查看,原来是房檐上鸟巢里掉下来一颗鸟蛋,摔在地上,摔得稀烂。
清吾盯着那颗鸟蛋,出神很久,她终于转身进屋,寻了块布把摔碎的鸟蛋擦拭干净,然后继续回房间里,坐在书桌前,仍旧等着什么。
砚尘烬不很明白,五月三十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直到黄昏,清吾仍旧盯着那一页书,从未翻过页。
外头传来开门的声音,女孩的眼眶都湿润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她快哭出来了。
母亲和父亲的声音传来,“阿吾,生辰快乐.”
砚尘烬瞪大了眸子,诧异的看着那个因为一句‘生辰快乐’要流眼泪的女孩,他不敢相信,清吾的生辰是五月三十。
他还记得,就在清吾被仙门除掉的前一年的腊月二十五,他的生辰,他心血来潮,对她说,“每次清姐姐都给我庆祝生辰,今年我也想给清姐姐庆祝,清姐姐的生辰是哪一日”少女背对着房门,坐在砚尘烬对面,弯曲着一条长腿,悠哉游哉地看着他,像是有点不记得了。
许久,少女的视线透过他身后看了一眼,淡淡的说道:“七月十二.”
从记忆里回神,砚尘烬坐在清吾那日坐着的位置,视线所及,是那七颗蜜枣和十二粒糖果留下来的黑点。
这一刹,砚尘烬的视线模糊了。
难怪在混沌门那时候……“今日是什么日子”“七月十二.”
“我当然知道是七月十二,我……你……算了,你当我没说过.”
“反正也是你自己提醒我做的,给谁不一样”“我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个了我可没这么说.”
“就前日,哦不,是大前日,七月十二,你问我什么日子,可不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你怎么这么笨,连七月十二都忘了我可不是提醒你绣荷包,你这么笨,自己想去吧!”……原来,七月十二,根本就不是她的生辰。
或许她连生辰都不敢记得又或是,不敢提起。
砚尘烬回神,小清吾和父母已经围着桌子坐下了。
清决和岳氏买了很多甜食,一一的摆在女孩儿面前。
小清吾看着那些东西,冷声道:“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吃甜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眸子里染上了哀伤。
许久,岳氏才道:“那阿吾现在喜欢吃什么味道,下次娘亲和爹爹来看你,给你带别的好吗”可是,话一出口,三个人的神色又都不好了。
她从小爱吃甜的,也不曾尝试过别的口味。
如今更是被关在这里,哪里还有机会知道别的口味是什么沉默的气氛最后被清吾捏着拳头打破,她久远的回答了一个字,“好.”
这是妥协,清吾是对自己的妥协。
岳氏和清决离开后,清吾从卧榻上起身,黑暗中看着那扇关上不久的房门,看了许久。
她爬起身来,没有点灯,坐在地上的小桌前,流着眼泪,一样一样的往嘴里塞着甜食。
直到吃得肚子撑胀,她还不停地吃着。
砚尘烬无声地喊,“清姐姐,别再吃了,求你,别再吃了.”
小小的身形爬起身来,冲出房门,不停的呕吐起来。
她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吸着鼻子说道:“现在好了,我真的讨厌甜食了.”
以前砚尘烬不明白,娘亲说女孩子都喜欢甜的,可清吾不喜欢,她喜欢辣的,最好是能辣到流眼泪的那种。
如今方知,她所有的喜好,厌恶和喜怒无常,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他不曾知晓这些隐秘的过去。
而后,在漫长的时光里,清吾几乎把整个琅琊山藏书阁的书都翻了一遍。
写字,画画,修行,除了这些,也没别的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