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上罡风纵横,黄土龟裂。
树冠里,零星的蝉鸣也吓得不敢吱声。
胡奇,向长松蹲坐在靠边的牙子上,手捧香瓜啃吃,眼珠紧随转动,啧啧称奇。
武馆有李立波和陈杰昌帮衬,暂时不急回去,心想见识见识师弟如何炼罡,炼的什么罡。
未曾想越看越感慨。
快。
太快了。
怎么就那么快?
两年前拜师的场面历历在目呢,一转眼,真罡都炼了出来。
反观自己,奔马下境打转。
“香瓜怪甜的。”
向长松从冰水桶里再捞一个,一切四半,和师兄化悲愤为食欲。
咔嚓咔嚓。
一口气啃掉三个香瓜,消暑去热。
杨东雄喊喝:“休息半刻钟!”
梁渠身形一止,口喘粗气,转身接过下人递来的凉水。
他解了衣衫,只穿一条过腰长裤,露出上身线条分明的肌肉,热汗顺沿缝隙滴落到黄土中。
凉水冲刷而过,如同奔腾于岩石中的小溪流。
杨东雄脚步一踏,无形长波扩张。
松散不平的沙土齐齐崩裂,沉降入底,眨眼间重新夯实稳固。
梁渠口中含水,体会真罡变化,心中欢喜。
“强度又长不少!”
苍青大龙盘转高度超过一丈六,凝现间,龙首威严,青鳞层层,灵动之余气势骇人。
小半个月的修行。
杨东雄炼罡,外加蛟龙锤炼,可谓付出就有回报,进步飞快,月底保守两丈有余!
向长松好奇:“师弟,你炼的真罡叫什么?”
“太清龙罡,破甲,破罡,破横练,师父传的青龙枪法上来的。”
“青龙枪法不是只三招吗?”
“说起来满复杂的,反正靠朝廷和大师兄帮忙,已经补全了。”
二人了然。
向长松不无羡慕:“怪威猛的,长得和真的一样来,吃香瓜!”
“不吃。”梁渠拒绝,“吃了东西练武提不起神。”
“也是。”
向长松没有硬塞,和胡奇两人一人一半分而食之。
半刻钟一晃而过。
梁渠止了热汗和粗气,重新站到演武场上。
杨东雄五指虚握,正要凝聚真罡。
“师父且慢!弟子近日有一门功法小有成就,想向师父请教!”
杨东雄没废话,散去真罡,招招手。
梁渠哈出一口长气,流转血气。
刹那间,雄浑金光透体而出,映照晨阳,龙虎二气环绕周身,宛若两朵祥云飘转,荡开沙尘。
细沙飞扬,贴地流淌。
胡奇,向长松直眉楞眼。
金光笼罩下,一时竟分不清师弟盘转身外的是青龙还是金龙。
好生神异!
“这是什么武学?莫非横练?”
梁渠尽收入耳。
“不是武学,龙虎金身!”
龙虎金身?
胡奇,向长松尽皆不解。
完全没听说过。
杨东雄则猜到眼前异象来源。
和尚教的《降龙伏虎金刚功》!
寻常人修持,独炼出不动金身,偏龙筋虎骨者,能得龙虎金身!
有事半功倍之效!
“来!”
梁渠捏住拳头,力量涌动不歇。
以往施展金身,唯体表隐约有金光浮动,如今不止金光,龙虎二气完全具象化
足尖点地。
轰!
地面炸出大坑,罡风拉扯,强流扑面,奔涌浩荡如万马奔腾。
胡奇,向长松几乎抓不住人影流动。
然下一刻,所有浩瀚流动为之一静。
杨东雄须发飞张,独以一掌接住拳头,不动如山,默默感受其中力道。
“所谓金身,不止抵御,力量同样有所增强,约莫二成,抵御”
思绪如电。
杨东雄抓住拳头,手腕下扣,硬生生将梁渠拉下,一拳捶上胸膛。
咚!
天雷闷响,空气中无形波纹扩张,梁渠整個人身形暴退。
先前冲得有多快,现在退得就有多狠,直落到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胡奇,向长松两人豁然起身。
“咳咳,没事!”
两道咳嗽传来。
大坑里的梁渠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蹦跳两下抖落簌簌土块,跟没事人一样,再冲而上。
两人讶然。
相视片刻,默默坐回牙子吃瓜。
香瓜真甜。
演武场上金光涌动,夯实过的黄土接连粉碎。
雷霆似的闷声不断响起,如有神人擂鼓。
杨东雄逐步加大拳头力道,接连几拳试探下去,惊奇发现,金身力量涨幅不多,抵御性却强得可怕!
自己三成力道的拳头轰出去,竟然造不成多大伤害!
梁渠什么实力?
狼烟!
即使是人桥未立的狼烟,放平阳府一样可圈可点,但和狩虎上境大武师相比,差距大过天地!
“好小子!”
杨东雄没有层层加码,否则破开金身,一拳下去非死即伤,他改变策略,轰飞梁渠,顷刻间凝出伏魔刀。
金光纵跃,骤起再至。
银线兀然画过。
梁渠浑身汗毛直立,脚步踩地转向,然这一刀太快太利,纵然身负应龙纹,有周游六虚之效亦躲闪不及。
伏魔刀划过,龙虎二气接连上前扑击阻挡却被打散,刀锋直逼而上。
电光火石间,杨东雄突然散去真罡,收手站立。
梁渠扭转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骤起骤落。
胡奇,向长松两人瓜都忘了啃。
梁渠低头。
胸口一道浅浅刀痕浮现,些许鲜血从切口处盈溢,汇成两滴血珠滴落,与黄尘沾滚作圆润珠球。
冷汗津津。
杨东雄开口。
“你这金身,对钝攻抵御效果绝佳,锐器寻常不对,不好说寻常,只能说,没那么惊艳。”
梁渠抹去血痕,肌肉蠕动间并拢伤口。
“金身的奥义在于化摊周身,拳头和锐器,两者化摊难度不同。”
杨东雄点头赞叹:“非同凡响,横练当中,据我所见所闻,无有出其右者,方方面面俱有兼顾,且似有意志进攻手段在内?”
“不瞒师父,龙虎二气按理该有冲击心神之效,尤其面对邪魅,只是师父境界太高,恐怕没什么感觉。”
“如此说来,此功法当真为你量身定制,依我推断,地桥以下,除非修行特殊进攻法门,否则当真无法和你相较量。”
梁渠咧嘴一笑,心中畅快。
投入那么多宝植修行,该有丰厚回报!
“今后凝脉呢?准备走《万胜抱元》,还是《金刚功》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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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想全走。”
“全走?”
杨东雄语气略带反问,实则没有太多惊讶。
梁渠抱拳:“弟子反复比对过,两门功法不止能同时修炼,许多地方更有互补之效。
凝脉上,虽说两者脉络循环的构建顺序,数量上有所差异,但观其脉络效果,应有办法相互调配,妥协。”
杨东雄认同。
“以你如今境界,或可一试,迈入狼烟,对武学功法该有自己的理解,栽上一棵小树苗。”
“弟子所思亦然。”
听闻两人交流,获悉梁渠师弟地桥以下难逢敌手的可怕事实。
向长松猛啃两口大瓜。
甜。
甜如蜜。
同师父几轮探讨下来,梁渠逐渐对金身的强度有了个清晰概念。
杨东雄忽然道:“此前未曾问过你,伱学的什么身法?”
梁渠挠挠头:“有问题吗?”
“跟不上了。”
跟不上?
梁渠沉思。
“依我来看,你这身法立意颇高,好似随波逐流,凭风而动,你来我往,灵活性极好。
只目前来看,你需在身法境界上多下功夫,人桥境尚且还好,再往后,恐怕会跟不上敌人行动,身法本就难练,得早做准备。”
“弟子明白。”
身法类武学,学起来容易,要融入自身体系,贯通战斗,相得益彰十分困难。
现实并非加减法,原来的身法不行就换一套。
真正战斗中,走位与灵活度的不同,会导致整个体系发生改变,转修其他身法要深思熟虑。
杨东雄不知道的是,梁渠压根没往身法上投入多少。
所谓身法,大半依靠应龙纹带来的天赋能力——周游六虚!
一点就会,狼烟以下直接拉满,刀刀避开,间或以半吊子雷步辅佐进攻性。
杨东雄的话语,以梁渠视角翻译过来很简单。
一层的应龙纹跟不上版本了,闪避跟不上地桥狼烟的进攻速度。
“长气不够用啊。”
梁渠苦恼。
川主帝君要用两缕气到第三层,应龙纹从一到二也要一缕。
各升一层,加起来足要三缕长气。
让外人听去,恐怕要吐血。
太能造了。
日光南移,人影渐短。
杨东雄活动手腕。
“休息好了没?好了再来!”
“是!”
炼罡修行完毕。
梁渠,向长松,胡奇留在师父家吃了饭,各自分别。
两师兄回武馆教学,梁渠去河泊所找徐岳龙。
府衙三层楼处,书房大门敞开。
余香未散,里头空空如也。
带人来的吏胥左顾右盼,挠挠头。
“奇怪,今早上见徐大人上楼的,没出来过啊。”
梁渠心领神会,让吏胥离开,自己走出河泊所,到河岸边解开一艘小船,一路往大泽上去。
深入前,左右无人,金瞳一闪,几条凫水大鱼身体僵直,默默下潜,跟随舫舟两侧。
翘首眺望。
波光粼粼,孤帆远影,头戴斗笠遮阳的徐岳龙独身垂钓。
梁渠拿起船桨。
徐岳龙瞥见舫舟到来,微微眯眼。
“什么事?”
梁渠靠船过去,嘀咕一阵。
徐岳龙诧异转头:“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梁渠环顾左右,“我从玄龟那听来的消息!不会错!”
徐岳龙双眼明亮。
“玄龟?”
他知晓淮阴县遇袭一事的内情,清楚梁渠家住着谁,说是玄龟,那肯定是那只
“等等,你刚才说几天?”
“七天内。”
徐岳龙皱眉:“玄龟能提前七天察觉异象?没听说过啊。”
“或许从别的朋友那知道的呢?比如蛙族什么的。”
“唔,不无道理。”徐岳龙拇指摩挲鱼竿,转头问,“你小子告诉我,是想干什么?”
“一人踏不倒地上草,众人踩出阳关道。水下异象出世,方圆几百里都能看到,那么多妖兽汇聚不好抢。
我一个人过去,独木难支,作为人族,恐遭水兽排挤,只好找徐大哥帮帮忙。”
梁渠化身白猿能匹敌妖兽不假,但那毕竟“一次性能力”,用了还会暴露自身与白猿联系。
“你想把河泊所的人全拉过去?”
“我还叫了师父,师兄,冉大哥马上破狩虎,到时候咱们这边就有三个大武师,小二十个狼烟。
固然水下不善水战,但此等实力,加上徐大哥背景,按理够资格分上一杯羹。”
徐岳龙摩挲下巴。
梁渠静静等待。
“我觉得不止。”
“不止?”
“有钱不赚王八蛋!天舶商会六月中办拍卖会,淮阴府的大家族全往咱们这来。
听说南直隶的天舶商会特地调了一批好货过来,价值指定比上次多,手上得备点银子。”
梁渠不解:“徐大哥的意思是?”
“卖消息!咱们把消息卖出去!缉妖司,三法司,包括卫麟,全卖!
天地异象灵机充沛,多来十几个,少来十几个,完全没影响,到时候咱们人多,可以把其他小妖全赶出去!赶得远远的!”
从未设想的道路,梁渠忙问:“怎么卖?”
“唔不告诉他们时间,地点,只说有异象,等日子一到,安排几艘大船,接人上去,你领罗盘,带去异象发生地,想上船,就得花钱买船票!
奔马一人两千两,狼烟一人六千两!狩虎一人三万!卫麟要五万!咱们俩七三分!
我七,你三!我去找他们聊,你去备船,怎么样?够意思吧!”
徐岳龙拍拍梁渠胸膛,得意洋洋。
梁渠心脏砰砰直跳。
奔马一人两千,狼烟一人六千,狩虎一人三万。
自己瓜分三成,这他妈得多少钱?
黑还是提领黑啊!
“没问题!我马上去准备,只是徐大哥,消息来源,就不要提我了。”
梁渠担心给自己拉仇恨,那钱不如不赚。
“放心,我晓得轻重。”
得知此等大事,徐岳龙没功夫继续钓鱼,正要收竿。
鱼线一沉。
嗯?
徐岳龙眉头一跳,抖动手腕。
几个拉杆,一条二斤多的翘嘴跃出水面,跳入鱼篓,甩出连串水珠。
“好好好!你小子有点门道,今天一上午都没钓上来!你来就有,你先去忙,我再下一钩,再下一钩!”
徐岳龙本来要走,突如其来的鱼获又给他按了回去。
梁渠深藏功与名,划船离开。
第二天。
大泽中有异象现世,船票难求的消息,便在缉妖司,三法司,河泊所范围内传开。
砰!
茶盏碎成粉末,嵌入木板。
“狩虎三万,独卖我五万两?”
河泊所内,卫麟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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