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月桂家来了亲戚,这得是多稀罕的事情!
沈家是迁来的,在上苏村是独姓。沈家的老人早就死了。
至于龚家,在龚月桂生了个白痴儿子之后,龚家人躲龚月桂跟躲瘟疫似的,哪怕是在龚月桂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亲戚。
和龚月桂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龚紫萍,知道得再清楚不过,面上就露出一丝冷笑,要不是女儿在,她立刻就能骂上一串脏话。
她是看龚月桂不对付,但是对龚月桂的那两个姐姐龚金桂和龚丹桂就直接是看不起了。
这些年来,外出打工的人多了,哪怕在外面日子过得辛苦一些,到底比在山村里要强得多。就像他们家,上有老下有小,辛苦了几年不也翻了新房,现在还做起了小生意,日子开始宽松一点了么?
龚月桂那两个姐姐倒是厉害,别人出去打工,她们也出去打工。别人出去打工往家里拿钱,她们出去打工,反倒问家里要钱。沈木匠出事的时候,她们不在,就是她们人在,也不会过来探个头,现在过年倒来了。
龚紫萍站在门外看了两眼,当然是连沈家的大门都看不到的,想到那笔和她失之交臂的钱,她还是低声骂了一句:“狗鼻子,嗅着钱味儿就过来了。”
她已经把龚月桂那条围巾给放下了。因为上次她带着女儿去沈家,龚月桂对那条围巾的价格显然肉痛不已。现在的龚月桂估计经济压力不大,但是身边的钱也绝对不富余。毕竟大儿子的病治好了,小儿子还在治病。龚家的那两个姐妹,看她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沈家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出龚紫萍所料。龚月桂今天开门就吓了一跳,要不是那两张脸跟自己还有几分像,她都快认不出来这是好几年没见过面的两个姐姐。
龚家的两个姐妹还真是来要钱的,话还说得挺直白,上来孩子们就先拜了个年,压岁钱总得给吧?
龚月桂有些为难。她倒不是舍不得钱,而是多少年都没什么亲戚往来,和村里人也谈不上亲近,逢年过节根本就不需要包红包。她摸了半天,有些尴尬:“阿姨这儿还真没准备红包,要不就不包了吧?”
龚家姐妹一人两孩子,岁数最大的已经在上高三,最小的那个也已经初一。四个孩子表情各异,总体却都是好奇中带了点不屑和轻视。他们倒是知道自家有个小姨,听说是嫁了好人家,看不起家里穷,和他们断了往来,后来生了两儿子,可惜生了一个白痴一个瘸子,跑到娘家哭,娘家当场就不认这么个女儿。
龚金桂和龚丹桂当然不在意一个红色的包装纸,红票票才是真谛,推着扭捏了几句,替自家孩子接过龚月桂递过来的钱。四个孩子连钱都没碰到。
龚月桂也没给多包,一人两百,然后指着小冬瓜:“这是我小儿子,大名沈江钧,小名小冬瓜。小冬瓜过来,还不给你大姨、二姨拜年?”
小冬瓜现在的程度虽然还没有表现出异能,但是精神力强度显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比的,再加上小孩子精神力敏锐,哪怕他并没有从他哥那里学到一鳞半爪,也直觉不喜欢眼前这两大四小。
他看了看龚月桂,心不甘情不愿地对着龚金桂和龚丹桂拜了个年,然后看到两人一脸肉痛的样子掏出两个红包给他,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
龚金桂打发了几个孩子去炕上,姐妹三个在厨房里面聊了起来。
龚金桂忽然问道:“怎么不见你家老大出来?”
&老大有点急事,要晚点回来。”想到那天沈江瑜出门没多久天就黑了,还得一路赶到京城,她的心里就吊着难受。哪怕她接到了儿子报平安的电话,也一样没减轻她的担心。这孩子还不听劝,说是明天就回来,也不多休息休息。
龚月桂心里面这么想着,面上就带了出来。
两个姐姐看了,心里面都是一声冷笑。龚金桂状似好心地问道:“你家老大这个情况,你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啊?还是身边找了谁带着?”
&定有人带着。”龚丹桂都不让龚月桂开口,露出一脸八卦的笑,“月桂啊,听说紫萍给你介绍对象了?人不错?看这样子是成了?”
龚月桂眉头一皱:“二姐,你说什么?”她男人这才去了半年,她就算是要找,那也不会那么随便!再说,这半年来发生了多少事情,她自己要工作学习,两个孩子要治病,还得适应城里面的生活,多少事情都是从头学起,哪里来的时间想些有的没的。
&跟自家姐妹有什么好瞒着的?”龚丹桂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了,拉长了音调,眼睛看人都是斜的,“要不是紫萍介绍的,是自己在城里好上的?”
龚月桂听着她越说越不像话,哪怕是自己二姐,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什么好上不好上的,二姐你讲话注意点!”
龚月桂去g市和别人完全不一样。她是被逼的。她虽然不是没有亲戚,但是常年过的生活都得靠自己。龚月桂如今的性格要说一半是天生的,剩下的一半是被逼出来的。
说这话的也就是她二姐,换了别人她早就一巴掌抽上去了。
她脸这么一板,龚丹桂也不由得被唬了一下,讪讪地住了嘴。
龚金桂看了两人一眼,在边上帮腔:“丹桂这嘴巴你也知道,人没什么坏心的。只是你家老大那情况,真的是一个人出去的?这天气,你也放心?”
龚月桂总算是明白了,敢情她立身端正,没在外面重新找个男人,是让她这两个姐姐失望了。要说在当初,她生了老大下来被认为是白痴的时候,两个姐姐在婆家不好做人,她心里面是挺过意不去的。后来两个姐姐疏远她,她也能够理解。
但是现在,她心里面只想冷笑。就算她们之间不亲近,可是她家老沈好歹也是她们妹夫,结果上门来别说是去点把香,就是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像是老沈死了就死了,光是关心她找了个什么样的新男人。龚月桂差点就被气乐了。
龚金桂到底看得出一点眼色,眼看着话说不下去,只能把来意说了:“今年就要给老人家捡骨了,我们商量了一下,一家出五千。”
龚月桂立刻就知道了两个姐姐打得什么算盘,不过她也没拆穿:“行,正好过年这些天大家都在,赶紧把事情办了。墓地是买在县城里吧?还是仍旧葬在山上?正好我在学财务,别的事情我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到时候我就来记账吧?”
龚月桂一番话说下来,龚金桂愣是连插话的机会都找不到。在他们的打算里面,墓地当然还是在山上的,根本就不用什么钱,最多找人重新修一下坟,再请亲戚吃个饭,总共也花不了三千块。
现在让龚月桂记账,那他们还有什么搞头?
可是要说反驳的话,她们也找不出来。要说文化程度,她们姐妹三个都差不多,她们男人也都一样。四个孩子读书都跟缺了根筋似的,数理化差不多都满江红了。
龚丹桂赶紧扯了一把大姐。
龚金桂暂时也没法想,只能说道:“你要带孩子,我们来忙就行了……”
&呵,没事。爸妈虽然气我,不过到底我也是做女儿的,总该尽点力。正好我会计证已经考完了,就等着过完年去拿。”龚月桂说的一团和气,“山里面路难走,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赶紧下山,商量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直接说一声就行了。到时候钱放在我这里,咱们多退少补。”
等人走了,龚月桂让小冬瓜把红包拆开看看。
小冬瓜不从:“这是小冬瓜的,要留着媳妇儿买饭吃。”
龚月桂把小胖墩的两边脸颊捏了捏:“这么小就有媳妇儿了呀。”她只以为是在医院里认识的女病童,并不以为意,“放心,妈妈不要你的钱。”
小冬瓜对妈妈还是很信任的,就把红包交给妈妈让帮忙打开:“多少钱?”
龚月桂一打开,整个人都不好了。她是知道两个姐姐抠门,可没想到能抠到这种地步。红包里就塞了一张纸币,十块。两个人加起来也就二十块钱。
&十块能买什么?”
&买几斤米吧?”
小冬瓜想了想医院里面看护士阿姨都是一顿二两米饭,几斤好像很多的样子。二十块,好多钱!
他突然把好多钱随手一放,就要往外面蹦跶:“妈妈,哥哥回来了!”
龚月桂什么声音都没听到,赶紧把人拖住:“瞎说,妈妈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你哥上午才下飞机呢,哪里有这么快?不准跑,要出去把衣服套上!”
&小冬瓜乖乖让龚月桂给穿衣服:“可是我真听见哥哥的声音了。”小冬瓜才不骗人呢!
&好好,听到了听到了。”龚月桂很敷衍地点头,想想过年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干,干脆牵着小儿子去外面转一圈,省的一直关在家里面闷得慌,“咱们去村口接你哥去。”
小冬瓜没让龚月桂抱,小短腿还跟着龚月桂似模似样地铲雪扫雪,等到了村口,已经累出了一身汗。
龚月桂自己也就感觉身体暖和了点。村里都是自扫门前雪,清理的也就是他们家出来一段。她早上又刚扫过,今天又没下雪,纯粹是拿着扫帚陪小冬瓜耍着玩。
&过了?哥哥还没到,咱们先回家去,一会儿再来接你哥啊?”
&要,哥哥马上就来了,我都听到声音了。”
这回龚月桂也听到了,不过没听到大儿子的声音,而是听到了拖拉机的噗噗声。现在这个时间回来的,大概也就是沈江瑜了。可是现在怎么还有拖拉机敢载人上山?山道上的雪,可没什么人扫。
拖拉机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龚月桂眼睛一眯,开着拖拉机的那个穿白色羽绒服,戴着深灰色帽子的家伙,一看就是她家大儿子!山里人就没人穿白色羽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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