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渐褪,欲破晓。
而对于菲利普·卡里尔而言,他的一直到这个时间才算即将结束。
硕大的药锅依旧沸腾,似乎未来也会永远沸腾着,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现在沸在锅里的液体比几时之前更为澄澈。
菲利普·卡里尔依旧在药锅旁忙活着,一边嘴里念叨着药材的名字,一边往药锅里投放各类药材,一如不久前布兰迪到来时那样。
“蜂鸟鼠尾草……野生白菊……夹竹桃鼠尾草……还有蝮蛇的毒囊……西部蟾蜍的皮肤……啊,对了,罂粟粉可不能忘了,这可是这剂药的重要材料……嗯?”
菲利普·卡里尔突然心有所感,混浊的双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看向蓝水沼泽最为幽暗的深处。
从医学和生物学上讲,他的那双被各类药草蒸汽熏得半瞎的眼睛应当是看不见那里的事物的,但他确确实实看到,那最幽暗的深处浮现出一对闪烁着猩红光彩的黄绿色光点,尽管那光点模模糊糊,但菲利普·卡里尔依旧清楚,那是一对眼睛,而且是他分外熟悉的一对眼睛。
那对眼睛往他这边的方向看了大约五分钟,又再度潜没而去,那个方向的沼泽地再度变得幽暗,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几年不见,它的气场还是这么迷人……野蛮、恐怖、血腥、强大……可惜它一直不是我的……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一味药是专门为它准备的……在哪呢……”
菲利普·卡里尔低声呓语着,发疯似的在身上、药锅附近堆积的木箱等地方翻找搜寻,四下乱转了一阵,最终,他似是回忆起什么来,哈哈一笑,从用狗啃似的针脚缝在裆部的粗陋口袋里拿出一个满是脏污的纸包,奉若珍宝般地捧在手心。
“对啊,我怎么忘了呢,因为怕自己忘记这包药,我特地把它藏在这个最隐秘的地方……”菲利普·卡里尔啧啧笑着,将药包打开,露出黑乎乎的、已经被磨成粉末的药材,然后手腕一翻,将药粉“咕咚”一声全部放进沸腾的药锅里,蒸腾起一大股乌黑泛红的诡异气体。
这时,四个鬼怪般的夜行者悄然靠近,但看见正拿着一人多高的巨大木勺在药锅里疯狂搅拌的菲利普·卡里尔时,这些嗜血的野兽们居然显现出了些许畏惧的情绪,一时间不敢上前打扰。
夜行者们面面相觑,各自从喉咙和胸腔中发出频率诡异的振动、摩擦声,似乎是在进行紧张而短暂的交流。
这种更近似于昆虫的交流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就偃旗息鼓了,紧接着,一个一直在队伍后面、相对畏缩一些的夜行者走到了队伍前面,看来在刚才的“交流”中,他被推选成了“发言代表”。
“好吧好吧,看来你们的会终于开出成果了,”菲利普·卡里尔似乎早就发现了他们的存在,略有些不耐烦地,“看吧。”
“他……跑了……”
让人惊诧的是,夜行者居然从喉咙里发出了人能听懂的语言,尽管那声音像是用手指刮擦黑板一样尖锐,又仿佛砂纸相互摩擦那样沙哑,让人听了只想直接夺路而逃,但毫无疑问,这绝对会打破一些知晓夜行者存在的人对他们的认知。
“跑了?”菲利普·卡里尔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凑到身边的那张鬼怪一样的脸,随即又开始专注于面前的那锅已经变得黑乎乎的药液,“也不奇怪……也不奇怪……按道理,一般人闻到那剂药都会直接昏睡5以上,但他居然能当场爬起来逃走……不对啊,这还是不通啊……那个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突然,他仿佛发疯了一样嘶喊起来:“哦!该死!我怎么把这些药材都混在了一起,我居然还把这锅废水熬煮了那么久!”
菲利普·卡里尔不知怎的,突然爆发出一股难以想象的蛮力,怒吼一声,双手一抬,居然直接把那药锅整个掀翻。
药锅不偏不倚,刚好罩在那个凑近的夜行者头上,药锅的重量和滚烫的药液毫不讲理地一股脑压下来,使得他的遗言最终只剩下夹杂着浓郁药草味的肉香。
剩余的三个夜行者下意识地向后畏缩了几分,面对这个喜怒无常、疯疯癫癫、记忆还有些错乱的老人,他们本能地感觉到畏惧。
“呼……呼……”菲利普·卡里尔喘着粗气,看着倾倒的药锅,双眼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
“这不能怪我……”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只能怪你运气不好。”
他突然抬头望向东方,半瞎的双眼似乎直直穿透了沼泽雨林笼罩而成的铁幕,窥见边的一缕晨曦。
“时间差不多了……”
菲利普·卡里尔心有所感,离开翻倒的药锅,拿起倚靠在木箱旁边的一根通体漆黑的木杖。
这根木棍头粗脚细,虬结扭曲,木棍头部位置雕刻着奇诡的苍白纹路。
菲利普·卡里尔手持木杖,整个饶气质浑然一变,不再疯狂,不再混乱,取而代之的,是只能源于宗教、源于信仰的庄严肃穆。
蓝水沼泽里,响起一首来源古老、歌词艰涩的歌谣,它的曲调诡异且悠长,时而婉转,时而铿锵。
歌声沿着沼泽的水流,沿着湿润的道路,传向远方。
树木后,灌木里,沼泽边,一个个半裸身体、浑身涂满苍白油彩的夜行者缓缓走出,步伐缓慢,肢体僵硬,在漆黑的背景映衬下,宛如苍白的鬼魅,但他们的动作,却更像东方那个古国传中的僵尸。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响应着歌声的,除了夜行者,还有隐藏在水潭中的一头头短吻鳄。
它们的双眼此时闪烁着异样的猩红光彩,和一般短吻鳄在夜间闪烁的黄中泛绿的眼睛有所不同。
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所为的,是一个共同的目标。
如鬼如魅的夜行者和半张着血盆大口的短吻鳄聚到了菲利普·卡里尔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歌声渐止,菲利普·卡里尔挥动手中木杖,从嘴里蹦出一个根本不属于任何常见语系的单词。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地难以想象,在他的命令之下,所有的夜行者双膝跪下,匍匐于地,就连那些满眼杀意的短吻鳄,也都作匍匐状,以此表示臣服。
简短的命令如同高山落石般掷地有声,随着第二道命令有所动作的,是两个先前隐藏在夜行者队伍中的、抬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饶夜行者。
不多时,这个可怜的家伙就被绑缚在菲利普·卡里尔身旁的那棵长满青苔的大树上。
当这两个夜行者散开归队时,一缕略显暗淡的光穿过笼罩整个蓝水沼泽的“铁幕”,洒在那个被绑缚着的、皮肤已经快要完全失去血色的昏迷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