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捧着笔记本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紫婧的房间里会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这本子到底是谁的?
他把笔记本放到桌面上,试图压平纸张看看上面的字。
这时他才发现,这些内页在被划成碎片之前,已经被漆黑的签字笔涂画了好几遍,签字笔的笔画重而混乱,明显是在泄愤。而在笔记本的封底,卓逸看到了两个触目惊心的鲜红大字。
——“去死”。
卓逸心烦意乱。他隐约觉得自己遗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带着满满的疑虑和难以言说的不安,他收拾出一小箱紫婧的物品,自己带走了这个奇怪的本子。
卓逸把箱子寄去了国外。他回到家的时候,苏华正和谁打着电话。
“多谢关心,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苏华笑呵呵的,“你现在工作忙,能记着问候我一声,我已经很高兴了。过几年你结婚,我一定给你封个大红包……”
卓逸皱着眉坐在母亲旁边。苏华笑容满面地挂了电话,对卓逸说:“顾贤这孩子还说要来看我呢。”
卓逸说:“妈,你别和那个人走得太近了。我觉得他没安好心。”
苏华嗔怪道:“他怎么就不安好心了呢?你啊,多大人了还和别人家孩子闹别扭。”
卓逸对一些事也只是猜测,奈何没有证据。他轻声说:“你忘了当初我爸是怎么说的了?怀揣着仇恨的人永远养不熟。”
苏华想到过去的事,表情一僵,过了许久她叹道:“这孩子不是你爸想的那样。他小时候就懂事,现在更是老成稳重,不至于这么偏激。”
卓逸叹了口气,知道无法说服固执的母亲。那个顾贤在母亲面前就是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不知多少次利用她的愧疚和怜惜,才有了今天的事业。
现在母亲有了保镖,想必他也能安分一阵子。
只是俞夏那边,还需要找机会提醒她。
卓逸正在出神,苏华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下周一晚上,你带上我这边三个小姑娘,和兴盛集团的董事长吃个饭。这次的合作对双方都大有好处,没有谈不成的问题,玩得开心就行了。”
周一下午,卓逸西装革履下了楼,身后跟着三个年轻的漂亮姑娘和他的两个男助理,还有两位外联高管随行。
俞夏倒还冷静。梁娇和谢乐乐头一次奉命跟着男神副总出去应酬,简直激动得不要不要的。卓逸好笑地回头看了眼她们,说:“张董他们爱喝酒,你们几个女生量力而行,千万别硬撑啊!”
谢乐乐激动道:“没事副总,我们能喝!”
梁娇也不甘示弱:“为了公司利益,喝两杯又怎么了!”
俞夏和两个男助理简直要抓狂了——你俩傻啊!
卓逸无言以对,对俞夏说:“我的司机没来,你开车吧。”
俞夏点点头,心领了他的好意。
正如苏华所言,两个集团合作多年,这次应酬只是个联络感情的过场。但是对于五个年轻的助理来说,他们的确把喝酒这回事想得太简单了。
张董一行是北方硬汉,喝起来完全没个节制。他们不敢向苏华的宝贝儿子劝酒,只能把他身边的人往死里灌。
随行的两个高管身经百战,喝到一半话都说不利索,卓逸的那两个男助理早就倒了。梁娇和谢乐乐抱着在卓逸面前出头的心态,更是比着喝,把张董哄得哈哈大笑。
卓逸看两个女孩已经开始失态,觉得不像话,忙劝道:“叔,咱们喝的差不多了,我送您回宾馆吧?”
“哎哎,还早呢!”张董醉醺醺的,皱着眉头看着忙里忙外的俞夏,“你——过来!”
俞夏一愣,觉得事情要不好。卓逸不动声色挡在俞夏面前,笑道:“她还得开车。”
张董大手一挥:“别找借口,这不有代驾吗!”
卓逸忙对俞夏使了个眼色。俞夏机灵地捧上果盘,自己端了杯茶过来,赔笑道:“张董,真对不住。我酒精过敏,平时一点酒都不喝的,而且待会儿还得送卓总回家。我以茶代酒——”
话音未落,张董的大手重重地夺过了她的茶杯,把茶水往墙角一泼,倒上了满满一杯白酒。
“小、小姑娘,你这样可不行。”张董指了指开始耍酒疯的两个女孩,磕磕绊绊地说,“你这是不上进,懂不懂?你看看她们——大家都喝,就你不喝,太不像话!”见俞夏没有行动,张董板起了脸,语气也强硬起来:“这点面子都不给?苏华的助理,架子这么大?”
卓逸皱眉,刚要说点什么,那边俞夏立刻强笑着接过了酒杯:“不敢当,我先干为敬。”
卓逸忙去夺她酒杯:“俞夏!”
俞夏避开卓逸的手,眼睛一闭,视死如归地一口干了。
“好!好样的!”张董满意了,终于放过了俞夏。他大笑着对卓逸说:“侄子,你也太惯着员工了。得多用他们,他们才能变得好用!”
俞夏已经冲到了洗手间,卓逸看着干着急,又不能把张董晾在这里追出去。
好不容易捱到饭局结束,卓逸送走张董一行,直接拉着昏昏沉沉的俞夏上了出租车,朝最近的医院飞奔而去。
俞夏痛苦地喘息着。她刚才已经在洗手间催吐过,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抽搐,身上大片大片地发痒。
到了医院,卓逸一把抱起俞夏,利索地对值班医生说明了情况。
俞夏躺在病床上,从天旋地转中渐渐找回了意识,头还是疼得厉害,不知道是醉了,还是过敏的后遗症。
卓逸一直陪在她身边,见她醒了,把她扶了起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药片和水。
俞夏低着头顺从地接过来,闷闷地说:“谢谢副总,又麻烦您了。”
卓逸静静地看着她把药片服下,冷不丁开了口:“刚才你为什么要喝?哪怕你刚才打他一巴掌,我也会让你滴酒不沾地离开。”
俞夏不以为意地笑了:“张董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我怎么能给董事长丢脸?”
卓逸看着她言不由衷的笑脸,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你过敏这么严重,为什么要糟蹋自己身体?俞夏,这不像你。”
俞夏静静地坐在床头听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失怙失恃,孤苦拮据,带着弟弟生活的这几年,早就吃遍了人生的苦头。她收敛锋芒,她忍辱负重,她别无选择,只能把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起来,残酷的求生路上容不下半分软弱。
她以为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自己早就变得异常能忍,更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得体地化解他的愤怒,把自己从尴尬中拯救出来。
但是这五年来全部的心理建设和坚强的堡垒,在这个人面前早已荡然无存。
她快撑不下去了。
俞夏忽而一笑:“卓逸,你太高看我了。我没有资格活得像你一样恣意,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俞夏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卓逸像是被人软软地捅了一拳,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窝心。
“我这才知道你表叔的事……报警那天,警|察告诉了我。”卓逸轻声说,“如果那个时候……五年前,你能信我一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会让他一辈子出不来。”
俞夏掩饰地擦了擦鼻子,把泪水逼回去:“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能帮我把顾贤叫来吗?”
卓逸一听她提到顾贤,心里就升起阵痛和不安,脱口而出:“俞夏,我们在一起吧。”
俞夏眼泪刷就下来了,斩钉截铁道:“不。”
卓逸恳切地抓住她的手:“他能给你的,我都可以做得更好。为什么我不行?”
俞夏的伪装彻底崩塌,她狠狠甩开卓逸的手,颤抖着开了口:“卓逸,你实在太健忘了……当年你厌烦我到了那个份儿上,我还能对你说什么?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已经去了,我谁都不信,也没人值得我信。再难的日子我都熬过来了,现在我好得很!”
她深吸了口气,按捺下胸腔的抽痛,一字一句地说:“你和滕紫婧才是天生一对,即使没有了她,站在你身边的人也不会是我。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个世界的人,我花了五年时间,才说服自己认清这个事实。”
卓逸扶住额头,痛苦地说:“你不要这么说。”
俞夏摇摇头:“卓逸,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了。我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从今往后,我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把弟弟拉扯成人,找个不讨厌的好男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需要的东西很多,唯独不想要你的怜悯。如果你真的……还念着我们曾经的交情,就请你把今天的事彻底忘掉,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