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为车堡阵型。”
这是让娜下达的命令。
“装甲军团半圆散开,近卫第一军团中间,黑帽第一、第二军团左右方,黑帽第三军团殿后。”
这是杰什卡拆解让娜命令下发到各个军团的命令。
“圣铳师就近登车,其余转为横向队形。”
这是近卫军团长达斯对各个师队长下发的命令。
“第三四长枪旅,纵队转横队,向中间靠近至手肘距离。”
这是第一长枪师队长再一次下发的命令。
“第三长枪旅,所有人,向右齐步走!”
到了布吕讷所在的第三长枪旅的旅长嘴中,便形成了这一道简单至极的小命令。
不过第三长枪旅的战争修士们并不需要听从霍恩那么远的指令,只要看到站在排头的旅长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就好了。
指挥是这样的,战争修士只要听命令就行了,发布命令的人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扛着长枪,布吕讷迈动沉重的步伐,跟紧了身前的人,以相同的步伐,朝着预定的位置走去。
在忙碌的人群中,布吕讷在他们行进的队伍中,看到了一个戴着镣铐的闲人。
他身材高大,但身形消瘦,大家都在忙碌,都在紧张地备战的时候,他却在笑。
甚至布吕讷觉得他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是在对着自己笑。
布吕讷罕见地皱起了眉头,没有去看那个陌生人。
“那個谁,怎么掉队了,你哪个队的?”
“别挤别挤,我先上马车。”
“狗超的,我还在外面呢,你们怎么把缺口封起来了!”
“嘟嘟嘟——”
嘈杂的口令与哨声渐渐消匿,在有条不紊和时不时地混乱中,车堡逐渐在外围形成了一道简易的围墙。
兽化人勤务兵们扛着鹤嘴锄和铲子,在马车的底下填上了土,并将每辆装甲马车用铰链锁好。
一袋袋装满了泥土的麻包从马车上扔下,堆在最危险的马车间缺口处。
这些缺口处则被手持长枪的长枪手们填满,双层的长枪从麻包上方探出,斜指向天空。
圣铳手们站上了马车,将发条铳从三角形的马车射击孔上探出,沿着准星朝远处的泥沼地看去。
在山麓和平地的交界处,他们已经能看到隐隐约约的黑色影子。
空气安静下来,乔纳尔将唾沫咽入肚子,抓着发条匙的手指微微发抖。
由于止逆棘爪只能维持一分钟,所以上发条的时机,仍然是战斗中重要的决断。
在无穷无尽的寂静中,让娜站在马背上,朝着远处眯眼张望。
忽的,一个兽化人的兽耳动了动,他走到让娜身边,仰起头:“圣女殿下,我听到了哗哗的声音。”
“他们来了?”
“应该是”
“他们来了!”岔开双腿,让娜一屁股坐在了马鞍上,挥动旗帜,“准备迎敌!”
在地面的隆隆作响中,将近二百只巨蛛,其中不乏七八只牛蛛,以及近百头长毛亡灵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正朝着这边急速奔来。
“上发条!”
瞬间嘎吱嘎吱的声音在阵地的上方响起,按照《圣典》中的动作,圣铳手们一步步地操作着。
尽管作为圣铳手军官们的口令只有一句“上发条。”
可依据《战争修士圣典》,他们要依次完成,清理发条盒、归位击发杆、塞入铅弹、拧动发条匙、推动卡扣五个动作。
“瞄准!”
乔纳尔将铳托抵在肩窝上,把铳管伸出了射击孔,顺着准星,他的视线从孔中延伸出去好远。
阳光下,长毛亡灵们疯狂地嘶吼着,迎着寒风,他们的长毛在风中肆意摆动。
而巨蛛则毫不相让地发出了可怕的“嘶嘶”声,八条步足带出了晃人眼的残影。
掰着马车车斗的边沿,鲁迪洛瞪大了双眼,他快要能看清长毛亡灵脸部的轮廓。
那么这个距离大概是七十米到五十米。
“发射!”鲁迪洛挥动了手中的指挥剑。
“赞美圣风!”上百名圣铳手齐齐高喊起来,并扣下了扳机。
冲来的怪物们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从左到右,几乎是同时扬起了连续的血雾。
十来只跳蛛当场翻倒,绿色的毒液混合着黑色的血液在泥土上流淌。
血浪如雨一般落下。
破碎的甲壳在风中飞舞着,长毛亡灵们甩着只剩一层皮的手臂,跌跌撞撞地仍在向前。
“第一排向左一步走,向后转,前进至车斗边缘,上发条。”
“第二排向前两步走。”
有条不紊地从发射孔中抽出圣铳,乔纳尔向左跨出一步,与充当近身护卫的长枪手肩并肩。
然后向后走到了马车边缘,又一次开始上发条的操作,而他身后的士兵则向前两步,将圣铳塞入了射击孔。
与列队野战不同,由于车斗大小有限,所有圣铳手只有两排轮换,中间的射击间隙,就只能靠长枪手和圣铳手自己携带的连枷来近战了。
耳畔再次响起雷鸣般的铳声,布吕讷握紧了手中的长枪,膝盖下的小腿不断打着颤。
不知从何时起,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可他却动弹不得。
布吕讷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可他并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
再看身边的人,这些参与过贞德堡血战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自然是没什么紧张的情绪。
只有那些纯新兵,才会如同布吕讷那般瑟瑟发抖,这股尿骚味说不定是从他们那发出来的。
跑啊,快跑啊,布吕讷麻木地站在原地,可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死活都无法挪动。
“上段刺击!”前排的师队长大喊口令,布吕讷下意识就想刺出长枪,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还在阵中。
现在刺击,只会刺穿前面人的后脑勺。
他看不清第一线的活动,那里是什么样的,在进行怎样的杀戮,他都看不到,密集的长枪和拥挤的人头阻碍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闻到血腥味,听到惨叫声与战吼声,看到后方匆匆跑到前面,驮着伤兵回到车堡中心的医务兵。
“啊——”
一名新兵忽然发出了惨叫,丢掉了手中的长枪,在旅长绝望的怒吼声中,朝着后方跑去。
布吕讷没有扭头,可他看到两名军法官跑了过去,几秒就将他按倒在地上。
要不然,我也跑吧,顶多就是去圣三一受一段时间的罪,布吕讷可不想死啊。
他就是想活着,没有别的想法啊,他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家人亲友,他站在这等死才是昏了头。
耳鸣声和胃部的痉挛同时发作,布吕讷都快要听不清身边的声音。
他是被吓傻了吗?为什么不逃走?
是因为梅里克索的威胁吗?是因为乔纳尔的友谊吗?还是畏惧教官的棍棒?还是畏惧当逃兵后圣三一的命运?
一想到会死,布吕讷都快要吐出来了,可他就是动弹不得。
直到——
“第三长枪旅,上马车迎敌!”
“第三长枪旅,所有人,转纵队,跟我上马车。”
糟了,布吕讷绝望地迈出了步伐,跟着前面的人朝马车走去,太久只听令不过脑子,他的脑子不听话了。
无数的混乱的想法在他的脑中盘桓着,他登上了马车,拿起了长枪,从车斗的边缘伸了出去。
要么是敌人杀你,要么是你杀敌人。
布吕讷脑海中莫名响起了这句冕下说过的话,这句话迅速驱逐了所有的胡思乱想,只剩下这句话本身。
“要么是敌人杀你,要么是你杀敌人。”
“第三长枪旅,下段刺击!”
“杀!”布吕讷感觉灵魂好像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自己刺出了长枪。
在他的面前,是疯狂撞击马车车斗的长毛亡灵和跳蛛。
当布吕讷的灵魂回归身体的时候,一只跳蛛正挂在他的枪杆上。
惊吓之下,布吕讷下意识地甩动,那跳蛛被他从枪杆上甩下,直接砸翻了又一头跳蛛。
“好样的。”旅长立刻拍着他的肩膀,“你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胆子大,临阵有勇气。”
看着枪杆上的血迹,布吕讷愣了好几秒,才咧开嘴笑了起来。
“别分心,拦住那个长毛亡灵!圣铳手,快把它从马车上打下去。”
“好嘞。”乔纳尔拉动卡扣,瞄准了那头长毛亡灵。
当长毛亡灵从马车上倒地,科莱博的面色铁青起来。
与霍恩一起站在后方,他看着那名高大的士兵,在杀死第一只跳蛛后,越战越勇。
第二只,第三只,很快就成了该车组的击杀王。
一次又一次的铳响,一次又一次的刺击,跳蛛和亡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最后,当让娜挥舞着战旗,驾驶着战马一跃而出的时候,白光闪过,最后的十几名长毛亡灵已经是重伤。
解开铰链,成群排列的长枪手们走出车堡,开始对着重伤或仅仅只是被打晕的怪物们补刀。
“如何?”霍恩拍着科莱博的肩膀,“这样的力量,没见过吧。”
“这个赌是我输了。”科莱博铁青的脸色逐渐消失,他转过身,苦笑对霍恩说道,“您有这样强大的步兵进入帝国,很少有步兵能击败伱们了。
如果您真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那么拿下朗桑德郡,不是问题。”
“所以”霍恩站在了科莱博的面前。
“我不是一个失信的人,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科莱博半跪在地上,“我,将效忠于您,效忠于教皇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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