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刃 第四话 变轨

    “到此为止了……欧阳皈。”

    因为虚弱，他尽力支撑着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却终究隐藏不了那几丝微弱的喘气声，而这被欧阳皈敏锐地捕捉到了。黄金骑士冷笑一声，手因为恼怒而微微颤抖。

    “干得漂亮，没有信义的家伙……魂之圣堂的走狗果然都是这样的吗——”他突然愣了一下，望了望骑士手里那把带着裂痕的剑，然后发自身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这样啊，原来是这样——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但还真是可悲啊！未来看起来不怎么样……对吗？”

    “……”

    “罢了。既然如此，我就不会再给你机会。玷污那个女孩只是顺便，以后可以再找办法——但是既然你也是……”他高举起手里只余半截的水晶，将体内的黑暗注入进去，而后水晶似被唤醒一般，向周围放出一阵猩红的冲击波，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便不约而同倒在地上。

    “居然吞噬了乌英格的力量……多少还是出乎我的意料。既然如此，这种败局已定的游戏还是就此作废吧！”话声刚落，只见欧阳皈便将水晶的尖端朝着心脏的位置插了进去，顿时鲜血飞溅，黑色的血，同恶鬼的血一个颜色，在半空飞洒着，而后突然凝成触手状，将那块水晶缠绕着埋入胸口。顿时，未来的诺暝天能感受到欧阳皈所散发出的气一下子强了一个量级。这是他在自己的时间里未曾见过的——

    真正的完全体。反魔魂暮龙。

    “我会让但他林降临于此……诺暝天多拉贡。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就像你的未来一样——居然妄想回到过去就能打败我，那就提前送你下去陪你的父亲吧！！”

    这就是……吞噬了万千魔魂灵魂的反魔魂的力量。我搞砸了吗，虽然多少改变了一些事情，但是凭现在的“我”去面对这样的家伙——

    没关系的。

    因为，那可是我。

    而我其实也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从来没有被背叛。

    那么，选择权就留给你了，“我”啊。

    不论怎样都好，请你——继续向前。

    “吼……”只见金银相间的龙骑士身上的黑暗突然溢出，而后汇聚到了剑上。黄金骑士大吃一惊，他没有也无法料到，对方准备直接决胜负——那股力量一旦打出，其巨大的反噬作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而经验上，没准反倒是这边处于劣势。

    “……既然灵魂已然回归肉体，但他林的降临可以提前了。”黄金骑士冷笑一声宣告着，“快要消失的杂种啊，多少还是夸奖你一下：让我之前做的这么多准备成了无用功……可是终归还是你输了，诺暝天多拉贡。即便现在的我敌不过你的力量，都不能改变最后是你被我打败了的事实——没有你的话，没有你的穿越时间，那个诺暝天多拉贡终究只是我的玩物罢了！”

    “……”

    只见欧阳皈的身体被黑雾围绕，而后便随着黑雾散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确认对方的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后，他终于松了口气：刚才的自己多少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时辰已到，他已经没有了再挥一剑的力气。拖着已经开始消失的身躯，他走到了昏迷的诺暝天身边，蹲下身子，把手抚上他的额头。

    我已经被夺走了一切。

    但是，你还没有。

    我把我最后的力量都托付给你了。

    是你的话，就能做到。

    是我们的话，就能做到。

    那么，拜托你了。

    我知道，你能够打败他的，

    而后，他闭上眼睛，连同身上的魂衣，一同飘散在风中。

    ……

    “这……这里是？”诺暝天醒来，望着四周漆黑一片，不自觉地想将手搭上剑把，却发现自己腰间正是空无一物。

    “……这是，你的精神空间。”而后，他发现那个金银交错的骑士站在自己的面前，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我的时间不多了……听着，“我”。你是对的……白澄空的灵魂并不在生命树里。”

    他顿了一下，而后，似乎在苦笑。

    “是我错了……我落入了欧阳皈的陷阱，生命树里并没有白澄空的灵魂。更糟的是，我让他和自己的灵魂重新合为了一体——”

    “命运改变了。”

    龙骑士愣住了。只见诺暝天朝他走近一步，举起了手。

    “谢谢你救了大家……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我会打倒反魔魂暮龙。”他目光如炬，即便他可以从对方的沉默中读出，现在的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但这与所谓的命运无关。驱除恶鬼，保护世人，这是他身为魔魂的使命。

    自太古起传承至今，不辍的使命。

    “那么就拜托你了。”他似乎有点犹豫，被诺暝天看出来了。“……我可真不希望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一个这么婆妈的人啊。你说是吧，大叔？”

    “大叔！？……嘛，也没差了。”

    两人放松地大笑起来。

    “时间到了。暝天，欧阳皈的真正目的是利用自己的灵魂把但他林召唤出来，这整个禅海就是他的法阵……一定要阻止他。欧阳皈不是傻子，为了能够最大限度拖延你们的时间，在我消失之后，他一定会再次袭击哨戒所，让整个城市的侦查瘫痪。虽然很难……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哨戒所，她们和其他的不一样——”

    “……我知道了。”

    “哈……虽然还是有点私心夹杂的成分在啦，总之，拜托你守护世界吧，煌龙！”

    而后，他的身躯便连同尾音一齐消失不见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谈谈我应该支付的代价吧。

    他从无中往下堕去，四周尽是空无一物。除了一丝影像，在逐渐浮上心头：

    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

    银色的龙骑士，在同一个漆黑的龙骑士交战。

    欧阳皈，还有……爸爸！？

    “嘤嘤，嘤嘤——”

    婴儿的哭闹声，从远方传来。怪了，他此刻宛如灵魂，在天上观察着一切。

    “以我的灵魂被囚禁于黄昏为代价……请你，让暝天逃过欧阳皈的追杀。”

    利剑穿过胸膛，银色的一方僵硬地倒了下去。

    “……无用功。进忠，你终究也就这点程度，接下来我会让你的孩子下去一起陪你——”黑色的一方突然愣住了。

    “那小鬼的气……消失不见了？！”

    意识沉入海洋。

    啊啊……是这样啊……

    “辰龙……爸爸也和你签订了契约，是这样吗？”

    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长大成人，即便这一路上并不美丽，但他依然活着。

    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跨越时空的代价，恐怕只能以灵魂为交换。

    “谈谈我的代价吧，辰龙。”

    他抬起头，望向上方，似乎他认定了，他所要传达的对象目标就在那里。

    “去拯救你的世界吧，魔魂煌龙。”

    “……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见识到自己的另外一种可能性，那便是代价。然而……还远远不够，你违背法则的逾越行为，就用拯救世界来戴罪立功吧——！”

    “等——”

    但是他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眼前涌出的白光便夺走了他的意识。

    ……

    暝天——

    “……”

    微弱的呼吸声。眼睛，睁不开。痛觉还残留在伤处，深入骨髓，令他有点发冷。但是身体还能动，对了，欧阳皈——他猛地一下子坐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一旁的一只手。等一下，好像……对那家伙来说过于细嫩了。

    “啊——你醒了。”

    过于熟悉的声音，此刻却令他鼻子发酸。他才发觉到身上缠满了绷带，就连头上眼睛的位置也围了一圈。下半身正盖着被子。这个触感……他正在自己的床上。

    “兰——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呜哇……你还是老样子。”

    没有立即的回答，但他感觉到一只手正轻柔地把他推回床上，为他重新盖好被子。一躺下他就感觉疲劳一下子散发开来，蔓延到了他身上的每个角落。是啊，说起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合过眼——

    现在也确实只能合着眼了。

    “……为什么？”

    “——啊！”他才发觉到自己一直在紧握着那只小小的手，从那里传来的体温差点让久未碰过别人的自己着了迷，但是不行——理智一点，诺暝天，你说不定有点用力过猛了。

    “不，不好意思，弄疼你了吧……”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把手放开，对方却主动抓了上来，好大的劲……如果不是他经常锻炼的话，说不定这一下子得叫出来。“不是这个啊！你想握的话握多久都没问题，但是——”他感觉对方差点要把整个身子压上来，连忙挪了一下位置，然而仅仅这一下都令身上的疼痛爆发开来。

    “为什么要躲……？我们是家人吧暝天——！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自顾自地消失不见啊！！你知不知道，我——我们有多担心你……！而你，什么都不说，就擅自走掉了什么的！外面都在说你杀了人，到处都是人在追捕你……你却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兰，那是——”

    “……是因为不想连累我们所以把所有一切揽上身吗！这就是你所谓男子汉的担当！？为什么，什么事都从来不和我们商量，什么事都从来不告诉我，到头来是觉得我碍事吗——！”

    “……因为魂之圣堂会来追你。在他们眼里，你是——”

    “那你说……你觉得，我是恶鬼吗？”

    “不是。”

    都还没等对方说完，诺暝天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你是我重要的妹妹。”

    “……那如果，我不是你的妹妹，你还会这样做吗？自己一个人背负骂名，只为了这样一个人东躲西藏？”

    “……”

    他原本想说他同样会这么做，却被姬月兰的后半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会坚持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但是……那之后呢？

    也仅仅只是，不会对他出手。或许到那时，他不会阻止其他魔魂的任何行动。因为，那与自己无关。

    “对不起……”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只是因为自私——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这个道歉——你明明应该道歉的是没把一切都告诉我们就自顾自地承受一切！我还以为你有多成熟，结果也就和那时候的我一样，一样——”她说着说着，话语声里开始夹杂哽咽。诺暝天立刻想去安慰她，但是他看不见，只能全凭一双手摸索着，他想，至少，能够，抓住她的手——

    “因为我……”

    他决定，放下所有的粉饰。他现在才发觉到，不，是一直以来——他都不想让这个女孩哭泣。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再失去重要的人了，但是，对不起……我又让你哭了。”绷带的限制让他的动作十分笨拙，一下子没保持住平衡就要往床下倒去，一个娇小的身体却立马接住了自己。

    “一直都这么说，明明……你也在哭，暝天。”

    她轻轻抱住自己。诺暝天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轻柔、温暖，就像是摔在了一团棉花上。

    “我知道，你有很多很多危险的事情要去做——可是，我们是你的家人啊，我和王座——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脯，似乎在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

    是啊……明明，是自己说过，当我找到她，就一定要保护好她的。

    到头来，食言了的，是我才对啊。

    “……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做的。因为，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

    他找到了她的头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但是，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跟你说一声的。是我不对，居然想着擅自为你决定好一切什么的。”

    他本来以为姬月兰会反抗，因为印象里她就是很抗拒摸头的类型，然而却没有。诺暝天静静地等着，等着，直到妹妹的抽泣声逐渐平复下去。

    “我不会再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如果你再敢这样的话，我就杀了你。”

    “呜哇……真的不敢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我要是敢食言就天打雷劈。”

    他举着两根指头发誓。姬月兰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样，往他的身上蹭了蹭，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子。总感觉……这家伙的情绪变化有点快啊？

    “那个，兰……”

    “哼哼～什么？”

    “……我的伤还没好，你这样子的话——”

    “吁～年轻还真是好啊！呜耶，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呜啊——！”姬月兰一下从自己的身上弹开了，嘴里呜呜哇哇的，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我的妹妹真的可爱。诺暝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发觉到这个声音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的。

    “……邱魁先生，下次进来前先敲个门。”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莫非还打算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不不不不才不会呢！啊啊，啊啊啊！暝，暝天你在乱说些什么，我明明只是来帮你换药的来着！都怪你！”

    “所以说为什么就怪我了啊！”

    “哈哈，煌龙，这就是报应，你就认命吧！”

    “怎么无锋你也！可恶……”

    在一番打闹与欢声笑语中，门口有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兰小姐，我给暝天少爷熬好粥了——啊，暝天少爷！您已经醒了啊！”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诺暝天不禁会心一笑。

    “嗯……谢谢你，王座。”

    “啊——您没事就好，有什么难处也跟我们说一声啊，不然我可没法向老爷交代喽……少爷你是不知道啊，小姐从把你带回来开始，就几乎一直没睡过觉——”

    “——王，座！多余的话太多了啊——！”

    “咿——是我失礼了兰小姐！”

    “哈哈……”

    即便看不到光景，但诺暝天相信那一定比夏日的太阳还要耀眼。因为哪怕只有声音，他的内心都被照得无比温暖。

    “好了好了，感人的重逢可以待会再继续哦！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目前的情况搞清楚再说。”邱魁说着，他的声音靠近了自己的床边。

    “暝天，我现在要治好你的眼睛——然后，麻烦你把一切，无论是关于对你的追捕还是那个黄金骑士，都说给我们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