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晃亲自为全军殿后,奋命冲杀的时候,在淮水上,一场丝毫不下于徐晃的壮烈也在开始。
这是属于沛国兵的战斗,这也是他们奋斗的荣耀。
座舰上,沛国将丁繇正眯着眼睛看着下游。
此时他所属的千余沛国子弟正分列在大小四十余艘战舰上,此前最早一批出击的泰山军舟师因不敌江东水师,正慌乱靠往北岸。
而那些得胜的江东水师并没有分兵去歼灭这些残余泰山军水师,而是继续摇橹向着丁繇他们这四十多艘战舰靠过来。
此时,座舰甲板上,丁繇的弟弟丁燮忍不住对他的兄长喊道:
“大兄,敌军明显是要来撞浮桥的。”
丁繇当然知道,他犹豫了一下,回身看了一眼右岸。
在那里,徐晃的旗帜第一次展开,那杏黄大纛树立下,全军正欢呼雷动。
这个时候,插在船舷的旗帜正向东南飘扬,丁繇抛开杂念,大吼一声:
“升帆,出击!”
于是,丁繇的座舰鼓声大作,附近停泊在水上的舟师纷纷收起石船锚,放下单帆,向着下游的江东水师冲去。
丁繇的舰队数量虽然远远少于敌军,但他们并不是没有援军的。
最早泰山军就是在淮水北岸一带扎营的,在徐商他们率先率部折返到北岸后,就沿着岸边布置了弓弩阵地。
甚至,徐商还将营内的投石车都运了过来,就对着下游的江东水师轰击。
此时,丁繇的舰队从上游顺风而下,北岸阵地弩矢石弹齐发,局面甚至一度压制着江东军水师。
可这个优势并没有持续多久,江东水军靠北一侧的舟船被轰击的时候,中部的水师继续摇橹而上,很快就与最前的泰山军舟船撞到了一起。
泰山军的舟船就是缴获的淮南军的,无论大小还是形制都和江东水师一模一样,所以双方在舰队上的差别并不大。
因为丁繇的船队是顺流又加上了东南风,最前的舰队的撞角就和锐利的匕首一样撕裂着江东军的船队。
只是很快,船队与船队靠的越来越近,到最后彼此之间都已经贴在了一起。
此时决定胜负的就是双方跳帮作战。
而这一下,沛国兵这边就吃了大亏了。
说到底这些沛国兵是熟稔水性,但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对面的江东兵却是江东赖以制衡大江的核心精锐,双方的实力压根不在一个层次。
所以,在后方指挥作战的丁繇第一时间就令前方船队和敌军脱离,尽量游弋用弓弩击伤敌军。
但船队靠的这么密,又岂是想撤就能撤的?
只是片刻功夫,最前面的几艘战船就被江东兵跳帮上来,没多久就落了旗帜。
而那些江东战兵甚至靠着缴获来的船队,直接以这些为平台,开始大规模跳帮到其他泰山军船队上。
于是,肉眼看见的,泰山军战船一个接着一个陷落。
见此情景,后方的丁繇果断的带着座舰直属的五艘战船切割了出来,开始向着北面划动。
很明显,丁繇试图借助北岸的弩炮阵地,继续作战。
可已经占据水面优势的江东水师并不想放过丁繇他们,非要将泰山军一切水上力量都消灭才行。
很快,大概二十多艘战船从船队中分出,然后将丁繇他们团团围住。
江东水师的攻击力量也很多样,并不是只靠着跳帮才能战斗,但这些江东兵却好像更喜欢跳帮的快意。
有两艘江东战船一左一右的靠在了丁繇的座舰上。
“轰”的一声,站在桅杆下的丁繇直接一个踉跄,但很快就控制住身体,接着就看见一队江东兵的跳荡手就这样跳了过来。
这些人头上包着巾,手里或拿刀或拿斧,双脚赤着,就这么冲了过来。
作为沛国兵的核心,丁繇这艘座舰是最大的,船上除开摇橹的水手二十人,甲板上还有披甲二十人。
在敌军一冲过来,丁繇只是看了一眼那边,就抽出刀对船舱里头喊了声:
“都上来和江东土狗们干!”
而这边,丁繇的弟弟丁燮则带着二十披甲士率先迎了上去,对着那些无甲的江东水手就是猛砍。
有一说一,赤脚的江东兵地区够灵活,但你就是灵活得和猴子一样,躲得过一刀,但躲得了两刀吗?
只是片刻,冲上甲板的江东兵就被丁燮等人剁成了肉块。
而这边,船舱里的水手也拿着手斧冲了上来,但丁繇并没有让这些人出击,而是让他们去船舱里拖上来火油来。
接着,丁繇用布匹裹着箭矢,用火油淋了一遍后,点燃射向了对面的船帆上。
火油遇到船帆,立即就燃起了滔天火焰。
接着丁繇如法炮制,一连十余箭,将视野范围内的五艘敌船全给点燃了。
做完这些,丁繇指着淮水中心,正摇橹向着浮桥而去的江东水师,冲水手们大喊一声:
“弟兄们,看见那了没,咱们摇过去,就在河心和他们一决死战!”
众水手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对丁繇道:
“丁大郎,咱们这就一条船,靠过去是送死呀。”
其他的水手们也纷纷附和,有说道的:
“丁大郎,那徐大帅的确对你青眼,但咱们打成这样也就算对得住了,再下去,一船兄弟都要送命啊!”
丁繇怒瞪过去,大骂了句:
“废什么话,今日不欲与我丁大郎一起死战者,不要江东土狗动手,我这就宰了他!”
看着这些人还犹豫的不动,丁繇直接将刀给翻了过来,冷哼了句:
“弟兄们,别拿命来试我这刀,你们怕死,到时候我战死了,你们自降了便是。”
许是这话的作用,这些水手到底还是回到了船舱。
很快,船舱响起了吆喝声,丁繇的座舰又一次启动,而这一次它是直插入江东水师的中间。
丁繇的举动吓了江东水师们一跳,本来以为分过去十余艘战船自可将泰山军残余战船给歼灭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敢冲进来的。
此时,丁繇的座舰,横着截断进江东水师的队伍中,可在距离敌军水师座舰还有两艘船的时候,就被附近的船队给堵住了。
丁繇冲甲板上的弟弟大喊:
“跳帮上去,一路往敌座舰杀去!”
听了这话,丁燮脸色一下子黑了,但知道这会不听命是不行的,他只能大喊一声:
“弟兄们,我大兄是要咱们死啊,但就是死,咱们也多宰几个江东土狗!”
身后的披甲士都是丁氏两兄弟纵横淮上的老弟兄,本就对生死无所谓,此刻由丁燮一喊,这些人反而士气更高昂了。
在丁燮的带领下,他们翻上了一条敌船,随后就爆发出惨烈的厮杀。
此时,桅杆下的丁繇却丝毫不在意厮杀的弟弟,而是将目光放在西面,也就是淮水上。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淮水上游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排斗冲,每个木筏都用草堆点燃着焰火,然后顺水而下。
原来,丁繇在一开始就将力量分成了两股。
他带着大舰作抵抗的主力,然后那些小船全部都被集中起来,就躲在他们这些大舰后面。
丁繇明白光靠手里的水师力量是完全敌不过江东水军的,如此那就只能靠火攻敌军不可。
而为了给斗冲们赢得时间,也为了吸引敌军舰队的注意力,丁繇甚至以自己为饵,主动深入敌军队伍内部。
此刻,望着数十艘斗冲焰火滔滔地顺水而下,丁繇终于放松笑了:
“江东土狗们,给你尝一尝咱沛国的名菜,沛县烤狗肉!哈哈!”
果然,江东水师们也发现了上游下来的火船,顿时乱作一团。
而这个时候,意外又来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落在后方的江东水师竟然掉头就往东跑了。
此时,徐晃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只见淮水上,数十冲舟烈火滔滔,滚着浓烟撞入了江东水师的船队,然后就是更多的船只被烈火点燃,整个淮水都在燃烧。
徐晃猛然回首,看向后方的寿春城,又看了一眼正从后方赶来想要围歼自己的庐江兵,瞬间就做了选择。
他兜马回声,举起马槊,对众骑大喊:
“黄天助我,随我往回杀!”
说着徐晃纵马向前,竟然真的带着四百不到的突骑又一次杀回去了,而且目标直接就指向周瑜那边的庐江兵。
而后边,高敖对身边扈骑耳语了一番,让他去北岸让步军主力再返身再战,然后也随徐晃冲了过去。
此时的场景正是徐晃说的那样,是黄天助他们,岂能不把握?
徐晃杀发了性了,这一刻浑身有十分力气也用出个十二分。
无他,这是沛国子弟们用生命为他赚来的机会。
淮水上,火光冲天,江东水军固然损失惨重,但沛国子弟们又岂能无碍?
徐晃这个人就受不得别人对他好。
谁对他好,他就想着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王上对他徐晃好,所以徐晃就是将命卖了也甘愿;弟兄们对他好,所以他徐晃就是将功劳都让了也甘愿。
但现在沛国子弟们送给他徐晃这么大一个功,凶多吉少,他徐晃就是要奉还回去又找谁人呢?
此刻,徐晃唯有拿下这寿春城才能对得住弟兄们的牺牲。
而能阻挡他的,就只有眼前这数千的庐江兵。
周瑜头昏目眩的坐在马扎上,看着淮水上烈焰焚天,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浴血奋战第一线,虽然靠着他的身先士卒和过人武勇击溃了敌军千人众,但周瑜还是受伤了。
此刻,周瑜身上的甲衣早就被鲜血染透了,浑身上下不知道多少伤痕,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左边肩膀上的一刀。
那是一个粗壮如熊罴的敌军武士留下的,虽然最后这人被周瑜用手弩给射死了,但那人临死前的一劈,依旧让周瑜丧失了战斗力。
本来他是留在这里包扎伤口的,顺便将散乱的部队重新调度起来,因为这会局面已定,也不需要他周瑜在拼杀第一线了。
可谁也没想到战场的局势简直瞬息万变。
本来还占据统御优势的江东水师竟然被敌军的火船给打得乱成一团。
而登陆到南岸的孙氏部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开始回到舟船上打算后撤了。
这是不要寿春了?
周瑜简直被孙氏兵的操作给气笑了。
既然不救寿春,那干嘛从下游千里迢迢的过来?就为了在大伙面前秀一场吗?
而这还不是周瑜最担心的。
他最担心己方士气会受到孙氏撤兵的影响,周瑜太明白自己这些庐江兵是什么样的了。
果然,周瑜的担心很快就成了现实。
一开始庐江兵还享受着追亡逐北的快感,但很快前头的吏士们就看到本已邓璐的江东兵竟然开始撤回船上,而淮水上的友军水师还在遭受沉重的打击。
这下子,这些人绷不住了,纷纷放缓了追击,并往周瑜这边撤退。
显然,这些庐江豪强们也是老油子了,知道万一孙氏撤了,那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而且还有一个让他们愤懑的,救援寿春不是你孙家的意思吗?不是这样,他们庐江人干嘛跑过来淌这个浑水?
现在他们参战了,你们孙氏倒是要跑,辣娘,把他们庐江人当冤大种啊。
顷刻间,被周瑜鼓动起来的士气就这样如霜雪一样融化。
但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就是敌军显然也意识到了战机的变化,从原先急切要撤往北岸,到现在开始转头回攻了。
这下子,庐江兵崩溃了。
不论是论真实的战斗力,还是兵力人数,庐江兵本就是最弱的一方,此前能胜泰山军两个部,还是因为这两部听了鸣金要急着撤军。
现在,由徐晃率领三百多骑回身攻击,这些庐江兵哪里还挡得住?
刚刚徐晃只带着两百骑就敢硬冲孙策的数千兵马,此刻队伍散乱,人数不足三千的庐江兵又如何被徐晃放在眼里。
如果说徐晃之前还有些悲壮,此刻就是畅快得不得了。
在先后击溃了三股敌军后,徐晃目光所及已经找不到能抵抗的敌军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大旗下的浴血敌将,福临心至,徐晃明白,那人就是敌军的灵魂人物。
于是,徐晃纵马上前,直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