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路途快要到终点了,我们反而走得更慢了一些,等到达璧山的时候,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
一路上,都能看到那些老百姓欢欢喜喜,准备过节的气氛。
璧山这个地方之所以称之为璧山,是因为整个城镇依山而建,我骑在马上,一路颠簸着前行,能看到在很远的远处,几乎高耸如云的山壁矗立在城镇的尽头,崖高千丈,而山壁平整得如同刀切一般,在阳光下,透着微微的绿意。
江流,从山壁的另一边蜿蜒的流淌下来,环绕了整个城镇,依山傍水,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宜居的好去处,赵家二哥说他常住在这里的别院里,大概也是有些原因的。
而山壁的另一边,我知道,是两条大的江流交汇之处,涛涛的江水声被山势阻挡,但依旧能感觉到风中的水气,远远也能听到江流奔涌的声音。
真是好山好水。
不过,山水好是好,对我们而言却是望山跑死马,一直到傍晚时分,夕阳斜斜的落下,远处的山壁上只能看到一半圆圆的红日的时候,我们才终于到了城下。进城并不麻烦,赵家二哥只上去拿了一个令牌给守城的人看,那守城的人立刻便欢喜的说道:“二哥,你回来了。”
他那一声吆喝,两边几个人都一拥而上,围着赵家二哥的马纷纷的笑着闹着。
&哥,你这一去多少天了啊。”
&们都快想死你了。”
&是就是。”
赵家二哥似乎跟他们也相当的熟稔,勒着缰绳跟他们闲话了几句,然后便问道:“对了,三爷在城里吗?”
&爷一直没离开过。”
&就好。”
说完,他拍了拍那几个人的肩膀:“晚上过来找你们喝酒!”
&啊!”
&几个等你!”
&次你带的那个酒就不错,今晚再带一坛来吧。”
……
那些人只顾着跟我打招呼,也并不关注我们的存在,我们便顺顺利利的走了过去。一直到过了城门,赵家二哥才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也笑了笑:“这些人是——”
&一些人,过去是颜家的人,现在,自然是刘家的人了。”
我点了一下头。
西川跟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同,在于这里已经形成了长年没有官府控制的局面,所以各地就只能靠那些有势力的大家族掌管,比如唐家、安家,而这些大家族最后又统归颜家制辖。刘轻寒接掌了颜轻涵的家产,自然也要接掌他的责任。
一路行来,看到城里倒是一派祥和的样子,太阳快要落山了,但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却并不关门,反而更加热闹了一些,许多人都在街上走着,而道路的两边,沿街架起了许多的木桩,两两之间绑着麻绳,能看到许多灯笼被拿出来,相继挂上去。
是了,中秋了。
又到了赏月,赏灯,团圆的日子。
虽然我的心里多少还在记挂在战局,但看到这里的人平安祥和的样子,也受到了感染,一路笑着边走边看,似乎童年时那赏花灯,庆团圆的记忆,又一次在心底里慢慢的苏醒了。
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前面传来。
大路上的人急忙朝两边让开,我一抬头,就看到一队人马从前方整齐划一的走来,全都是些二十来岁,年轻俊朗的骑手,而领头的那一个面容如玉,下巴尖尖的,俊美中带着一丝阴柔。
他一走过来,目光就斜斜的瞟了赵家二哥一眼:“赵云成,你可算是回来了。”
赵家二哥看着他,也挑了一下眉毛:“什么事?”
&什么,以为你不行了,跑了。”
赵家二哥笑了一声:“你把我看成你自己了吧。”
&你?还没这个分量。”
说着,那个高傲的年轻人又将目光朝我们这边斜了一点过来,像是多看一点都会让他受累,只是在看了我一眼之后,他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又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问赵家二哥:“这些,是什么人?”
&你没关系。”
“……”
&果想要知道,自己去问三爷吧。”
“……”
提到刘轻寒,似乎就把这个年轻人给压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再说什么,而赵云成已经对我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我也点了一下头,跟她一起策马朝前走去。
那个年轻人,我感觉到他一直带着他的人停在我们身后,没有离开,直到我们走远了,都还能感觉到背后他的目光。
转过街角,我才终于从那样的目光中解脱出来一般,我看向赵云成,他似乎也有些歉意两个人的火星溅到了我的身上,朝我解释道:“我们,平时就是喜欢斗斗嘴,呵呵。”
这,可不像是斗嘴那么简单的。
不过我倒也并不想去多管,跟谁合得来,跟谁不对付,那毕竟是他的生活,只问道:“刚刚那个年轻人,好盛气凌人的样子,是谁啊?”
&如玉。”
&如玉?”我听到这个名字,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姓温的?”
&你认识的?”
&前,西川是有一家姓温的,我小时候好像有些印象,”不过,的确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再要想已经想不起多少来,便又问道:“他是干什么的?”
&我一样,也是他手底下的人。”
赵云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才意识到我们已经拐过弯,看不到后面的人了,然后说道:“但又跟我不太一样,我是他带过来的,但这个温如玉,是一直在这里,去年来这里之后,才被他接手的。”
我感觉到赵家二哥除了当着那些仆从、侍卫的面,不太愿意叫刘轻寒为“三爷”,自然也是因为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那样的称呼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不太情愿。
我问道:“这个温如玉,也是帮他练兵的?”
&我不太知道。”
&
赵云成看了看周围,然后在马背上微微的倾向我一些,压低声音道:“颜府上有一些人,并不太愿意易主的。”
“……”
只一句话,我顿时明白了过来。
要说这件事,也不难想象,那些人都是跟着颜轻涵多年的仆从了,按照他那么小的年纪就被逐出颜家来看,可能有一些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像素素和水秀跟着我一段时间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这些人。而突然之间,自己的旧主客死异乡,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接替他的位置,谁都不太好接受的。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那封信,南振衣传来的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
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
果然是这个意思。
赵云成看着我,说道:“轻盈,你是颜家大小姐,在西川说得起话的。”
这话没说完,但后面的意思我已经全都懂了,我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没回答,只抬头看着前面:“我们到了吗?”
他看了我一眼,也抬头看了一眼:“到了。”
我们的马队走进了一条长街。
和刚刚的街道不一样,这条长街安静得很,在拐角处就已经没有民居,也没有商铺,更没有几个行人,夕阳的余晖照在长长的红墙上,映得眼前一片火红的光。
马队走到长街的中央,就看到了两个大石狮子蹲在门口,三间兽头大门禁闭着,赵云成让人上去叫了门,不一会儿,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几个衣饰看起来还算讲究的下人跑出来迎接我们,他们似乎有些意外的:“这么快就来了?”
赵云成简单的说道:“颜小姐先来的这边。”
&哦,失礼失礼了,颜小姐请这边来。”
他们引着我走进去,只是片刻功夫,便让人备了轿子过来,但我这一路在马背上颠得腰酸背痛,实在不想再坐了,便婉拒他们,让素素扶着我,另外来了两个小厮扶着赵淑媛,我们一路往里走。
一路行来,看不尽两边的春光美景。
我只咂舌——这人也真能享受。
不过再一想,这也是颜轻涵会打理,只是现在,全都让别人享受了去。
不过,享受归享受,我看了这府邸,还有周围忙来忙去的人,隐隐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
一路想着,我们已经被引着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好不容易穿过那长长的,蜿蜒的游廊,再过了穿堂,绕过那大得像一堵墙的屏风,便看到一个宽敞的庭院,两边都是小小的厅房,正面是一座歇山式敞轩。
台阶之上,宽敞的门口,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我有些意外的,在庭院的中央停下了脚步。
一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刚刚从进入大门之后就感到的一丝异样,因为我才发现这么大的府邸,来往忙碌的人也不少,但一路看来,发现全都是男人。
守门的是男人,看院子的是男人,引路的是男人,甚至连一路陪着我们的,也是年轻的小厮。
眼前这个,似乎是我进入这个府邸以来,看到的第一个女人。
而且,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人。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照在她白玉一般的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正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