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街一处老旧的屋舍。
院子里,亨特正在修理着一双长筒马靴,这是临街的石匠皮埃尔送过来的,这小子最近走运接了个大活计,穿的起那么好的靴子了。
“说起来这样的靴子我也穿过哩。”
回想这三年,亨特感觉人生就好像是飘荡在颠簸的大海上忽而莫名其妙的升的老高,可忽然之间却又哗啦一下掉了下来。
就像三年前。
先是大儿子被一位路过的学者看中,说是要带去遥远的东边培养,据说那是连伯爵大人都尊敬的大人物,能够成为他的学生根本是修鞋匠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不久后伯爵送来了一双靴子让他修理,却就因为这双小小的靴子伯爵居然送了他一整栋上城区的豪华宅院!
亨特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屋子,有花园、马厩、厨房,就连洗澡都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卧室里面都有壁炉,在地下室甚至还有专门存放酒的地窖。
真的就好像做梦一样。
不。
确实就是做梦。
因为不久后美梦就醒了,王都来的贵族老爷弗雷德派人将他们赶了出去。
这时候亨特才知道,原来这处宅院是有主人的,它是弗雷德家族的遗产,人家之前只不过是因为在王都没来得及处理而已。
至今亨特还记得从宅院连夜逃出来的窘迫。
幸运的是弗雷德老爷没有过于为难他们,当然,一些骂名是必不可免的,说谎者的坏名声一度让人不敢把靴子给他修。
还好有伯爵大人一直照顾他,每次都把城堡的新靴子送来给他打磨抛光,并且每次抛光都给不可思议的高价。
说起来伯爵真是个大好人啊,之前宅院的事情也是多亏了他才没让弗雷德老爷为难他们,不然窃取贵族财产,这样的重罪...亨特现在想想都还害怕。
经过这件事后亨特也认清了现实,做人啊,还是要实际点好,不要贪图不属于自己的,不然就会像之前那样,险些害了自己还害了全家。
现在亨特已经没有什么贪婪的念头了,对生活十分满意,唯一还有困扰的就是下落不明的大儿子罗希。
这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说是跟随那位学者大人去往东边学习,可是哪儿有这样学习的,一走就是三年,至今连个信都没有。
不会出什么事吧?
亨特与妻子为此忧心忡忡,尤其是妻子莎莉,几次晚上醒过来都偷偷的掉起了眼泪。
虽然说伯爵也不止一次的宽慰过他们,说是没事的,带走罗希的是信誉非常好的学者,罗希跟着他只会有光辉的前途,伯爵甚至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哪怕是伯爵都要向他行礼。
亨特不敢有此奢望,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哪怕食不果腹、哪怕衣布遮体,只要人没事就好。
“过阵子还是去王都找一找吧。”
不是信不过伯爵大人,只是作为父母真的没办法让内心平静下来,莎莉都已经为此瘦了好几圈了,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亨特实在无法不做点什么。
他跟莎莉商量过了,去王都打听看看,那样知名的学者在王都一定不可能没有名声对吧?
快了,快了。
为此亨特已经攒了好长时间的钱了,他算过,如果按照这個进度下去只要再修200双靴子他就能凑够路费,以现在的进程看大约在今年秋天就能上路了。
“加油吧!”
亨特默默激励着自己,只要想到大儿子就感觉浑身不会累一样。
“咚咚咚!”
正在这时,小院外传来了叩门声。
有生意来了。
亨特连忙放下手上的马靴,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油污,随即快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站在门外的是两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年轻人,虽然两人穿着都很普通,但是却莫名的感觉很有气质,尤其是那个年轻人,剑眉星目,英俊极了,浑身自然的往外流露着一股勃发的英气。
一定是位贵族吧?
亨特连忙弯下一点腰,露出讨好的神色,笑眯眯的道:“两位尊敬的客人,是要修鞋子吗?”
年轻人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下。
正当亨特为此疑惑时,年轻人开口说话了,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亨特僵在了那里。
罗希道:“亨特,是我啊,你的儿子,罗希。”
亨特先是一愣,似乎没回过神来。
“罗希,我的儿子罗希?”他满是疑惑的喃喃自语,说着像是本能触发一样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
混浊的眼睛在这一刻慢慢清明起来,瞳孔肉眼可见的在快速放大。
“莎...莎莉...莎莉!”
“莎莉!!!”
他的嘴唇哆哆嗦嗦起来,似乎是不敢相信眼睛一般,不断的擦了又擦,同时朝着屋子里面大喊起了妻子的名字。
“哒哒哒。”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三十来岁的妇女从屋子里面走出,身边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里抱着一个堆满衣物的木盆。
“出什么事...”
以为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莎莉的声音中有些焦虑与慌张,然而话音未落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一双眼睛猛然瞪大。
“哐当!”一声,木盆掉落在地上,里面的衣物散落了一地。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莎莉紧张的喘息着,站在门边不敢上前,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生怕眼前的只是过度思念所造成的幻觉。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静止,不管是前面的亨特还是后面的莎莉都一动不动,两人都紧张的喘不过气来,生怕打破这美好的梦境。
旁边的小男孩歪着脑袋看了看母亲,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门外站着的罗希。
不一会儿,他似乎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啪嗒啪嗒的朝前跑去。
孩子看起来五六岁了,但是走路却还很不利索,摇摇晃晃的四肢很不协调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但是他却用这不协调的四肢一路小跑着向罗希跑去,边跑边喊:“哥哥,哥哥!”
两声稚嫩而清脆的哥哥响起,让这静止的世界又重新走动了起来。
亨特眼睛立马红了起来。
他走进院子里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墙根的角落找到了一根棒子,他拿起棒子二话不说冲过去照着罗希就打。
“该死的小子!你难道是死掉了吗?”
“是多么坚硬的铁石心肠,整整三年,三年!”
“你...到底去哪儿了啊,我的孩子...”
他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