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去法庭打探消息的希金斯传来消息,杀人的小子被判赔偿两千金马克,并处军队服役期增加一年的处罚。
杜林不知道这样的处罚在人类世界是不是公平公正的,但从电话里希金斯的口气来看,他并不认为这是公正的。
因为他揶揄了北方王国的法庭里的众多职员,用‘猪只要不做事就能比他们会做人’来做注解。
看着炉火上照片框里法比安的笑容,杜林最终做出了决定——他穿上了灰色的双排扣风衣,这件衣服通常是草原精灵在告解时穿着,杜林第一次穿上它,为的是在步入复仇之神的小小神殿时拉上兜帽。
这是高塔学徒的一种仪式,代表着他要去执行一项不会回头的任务。
蒙眼的复仇之神助祭提着灯火走在杜林前方,杜林跟在她的身后,这条漫长的长廊名为忏悔长廊,复仇之神的信徒会在这个长廊上为自己的友人开具赦免,如果复仇者看到他的赦免,就不必再执行复仇计划。
同时,如果复仇者放弃计划,他就必须转身离开,如果他在走廊上没有回头,那计划就必须完整的执行,除非复仇之神认为有外力完成了复仇或是目标被法律宣判有罪。
在走廊上,杜林看到了一个名字——让·迈耶。
吾将原谅吾友罗伯特·瓦尔特所做一切恶行,他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短视,以为换了一个日月,这天底下的人就能够得到平安喜乐……怎么可能,他忘了,换了日月,这一切就化做了泡影,前人的牺牲从此白费,后来人终有一日还是需要再为理想流尽彼此热血……愿神明与后来人怜悯我的友人,愿短视的他,也能够在有生之年原谅他自己。
有意思……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杜林来到了复仇之神那小小的雕像前,将写有友人名字的纸放到了炉火中。
这一仪式,代表一个凡人甘愿为友人而向一个异域神明祈祷,只为了向这個不完美的世界讨一份血债。
所以,杜林这次投了两份纸。
一份是托尼,他的新朋;一份是法比安,他的旧友。
“复仇之神的爱侣,来自异域的波尔卡夫人关注了你,年幼的生命,你的前路崎岖,但生命如棋,落子无悔。”助祭看向杜林,她的视线被蒙眼布所阻挡,却从一开始就能精确定位杜林的位置。
复仇之神的盲眼侍女,是半步传奇的强者。
“生命渴求正义,但正义不来,于是凡人手持报应之刃,只求内心平安。”说完,杜林起身,回首走向来时路。
高塔的孩子从小听的都是赏善惩恶的故事,因为这听起来真的很令人愉快……所以,才会如本能一样追逐着这一切。
只求善者总能福寿绵长,只求恶者总有报应不爽。
………………
坐在费舍尔面前的老人打量着窗外,今天的阳光很好,春末夏初的哥本哈根,难得有这么一个好天气。
费舍尔安静的站在这位陛下的身后,秘密警察首领深切明白什么叫沉默是金。
“你说,他们是不是给人类丢人了。”白发的老人抚摸着怀里的老猫,似乎是在问怀中的老猫,又似乎是在问身后的费舍尔。
费舍尔还是没有回答。
“要是他在这里,他一定说,罗伯特,你还是和以前那样短视,我们这些人,本就不应该用种族来划分阵营,而应该用好与坏来做分界线。”老人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是啊,那个时候我就用好与坏来做分界线,毅然投身新的阵营,只为推翻腐朽的过去,生命腐朽会死,事物腐朽会凋,这世间万物没有永生不灭的道理。”
说到这里,老人叹息着躺在了摇椅上:“但现在想来,他没有说错,但是我错了。”
“您怎么会有错呢,陛下。”身后的费舍尔终于开了口。
“人是凡人,终究会犯错,我年轻的时候,天真的以为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和历史上那样,用新的王朝代替旧的王朝……”说到这里,老人抚摸着腿上的猫:“但是随着我的年纪渐长,我发现我还是做了一件错事,他们的存在对于这片大地来说是和以前的一切都不同的,腐朽了,就应该换梁扶木再造新楼,而不应该像我这样……是我辜负了那么多死去的人,是我让他们的牺牲与苦难成为笑谈……”
费舍尔低着头,做了一个好听众。
“……我的五个孩子里,只有老五继承了我的脾气和个性,但他注定成不了新的国王。”说到这里,这个开国之王叹了一口气:“真可惜,这个世界就像是杜林这个孩子说的那样,欲望不熄,斗争不止,一切美好,总是因人而异,我的长子与次子勾心斗角这么多年了,我的死也应该能让他们分出一个结果。”
秘密警察的头子对于自己陛下的话语有所疑惑,但他依然是一个好听众。
“但无论如何,年轻的生命学会斗争,是好事,这代表着新一代的生命依旧没有屈服于所谓的命运,他们依旧和我们年轻时的那样,学会用生命去抗争命运,哪怕只是为了在命运女神的织布机上跳一针线,哪怕命运女神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抗争过。”说到这里,罗伯特·瓦尔特陛下像一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如果杜林有哪儿做的不够好,帮他兜个底,记住了吗,费舍尔。”
“是的,您的意志。”费舍尔也笑了:“传递消息过来的是琴伦阁下,这个消息是因为我们与精灵领有过约定他才不得以传递了消息,相信在别的方面,他一定会守口如瓶。”
“如果他忘了,就告诉复仇神殿的盲眼侍女,然后自会有人来收拾叛徒,草原精灵善良,但也没有迂腐到连叛徒都能住监狱单间看书聊天喝下午茶的地步。”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费舍尔“你也要看好你的部下,至少不要像上次那样,如同疯狗一样的去咬杜林这个孩子,到时候我怕谁都救不了他们。”
“那是自然,您请放心。”这一次,费舍尔附和道:“上次是有人多嘴,现在人已经在与桶子还有水泥一块,沉在峡湾底了。”
老人很满意的笑了笑:“是谁的人,你知道吗。”
“阿尔金公爵的人,他明天要宴请杜林……”说到这里,费舍尔欲言又止。
“说。”他的国王言简意赅。
“有传闻,阿尔金公爵与乱党走的很近。”
“就他这样掉进钱眼里的家伙。”说到这里,满脸鄙夷的老人很是不屑的笑了:“他和北方主义走不到一块儿去,还是让我们好好看他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