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波国号称山之国并非浪得虚名,想要攻入丹波国的外来势力来说要进入丹波国就要对付层层叠叠的一座又一座关卡,这才是丹波国之所以称呼为山之国的真真由来。
如果是堂堂正正的话,就得一座关卡一座关卡的打过去,这对于任何一个外来势力来说都是短时间内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伊贺久隆想要半天时间从野田城赶到黑井城绝对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不过伊贺久隆显然不用对付重重叠叠的关卡,八百人的队伍在丹波国已经是一支横着走的军势,要知道丹波国虽然比起号称“小战国”的伊势国内部势力要少许多,除了几个大势力能够凑出上千人的队伍来,其余地方势力大多数能够凑出三四百人来已经是相当厉害的势力了。
一支八百人的全副武装的军队出现在了丹波国内,首先会远远的探上一探,然后关上大门坐等离去,这才是无数中小势力才会去干的事情,谁都不容易,谁都不会为了别人去当恶人,既然不是来对付自己的,那还不如关起门来牵牵手生生孩子来的实际。
夜色如墨,行走在丹波国的群山峻岭之间,周围没有半点灯火,除了手中的火炬着凉了一点周围的地面,让队伍不至于走错岔道,十余名户泽白云斋派遣来的向导同样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夜晚行军原本就是一件具备极大风险性的事情,伊贺久隆决定夜晚行军的出发点就是为了能够打出一个漂亮的突袭战,这一战一定要打的漂亮,既然要一炮打响,在丹波国内造成重大影响,又要以胜利来鼓舞士气,然后方能够再接再厉,继续打下去。
在造成重大影响力和鼓舞士气之外,伊贺久隆最为重要的想法就是引起伊达政衡的关注,让伊达政衡认为他同样是一位将才,在未来的藤原政权中得到一席之地,这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夜袭是一种风险和机遇并存的战术,风险越大机遇也同样越大,在行军途中伊贺久隆防备着四周的城砦袭击,同样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城砦也在担忧着伊贺久隆的突然攻击。
伊贺久隆是幸运的,没有一个人出头来突袭他的队伍。井水不犯河水和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让附近的国人土豪们紧闭城门,窥视着这支队伍从他们的领地中横插过去。
同时,伊贺久隆一早便决定了要在夜间行军,他挑选士兵也是从这方面来考虑的,麾下的八百人中起码有一多半有夜间行军的经验,互相帮扶之下竟然没有一人掉队。
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谷之间前进,还好丹波国已经是属于五畿外的重要区域,山谷之间多被种上了萝卜等作物,倒是不算崎岖,一众士兵在伊贺久隆的带领下缓慢行进着。
伊贺久隆走在最前沿,山谷两侧的山峰挡住了大半幅夜空,只能够看到长长的一条夜色,还好火炬让他稍稍安心一些,他对着身边不远处的一名向导问道:“距离黑井城还有多远?”
所谓的向导其实是流窜在播磨和丹波国边境上的夜盗。边境地区一般都是三不管的混乱地区,这些地区由夜盗、浪人以及一些其他地方组织来控制,不服附近的领主的管教,例如现在本愿寺显如麾下吃香喝辣的蜂须贺小六就是活跃在美浓和尾张边界上的地区豪强。户泽白云斋数年前接应吉田政成和石松文吾之后便在政衡的命令下,开始有意识的收拢这些人为己用。
这位向导年纪已经不小,曾经算是丹波国内的一个小豪族,家破人亡之后逃到边境地带成为一支十余人规模的强盗头目,他恭敬地答道:“翻阅前面那座山就可以看到朝日城了,朝日城便是赤井直正的居城,朝日城是黑井城的支城,两城相距不远。”
伊贺久隆倒是没有想到一个他眼中轻视的盗贼竟然说辞条理没有疙瘩,笑了一笑,道:“原来如此?趁着还有一些时间,跟我说说这赤井直正在丹波国内的风评如何?”
老向导一愣,他再次恭敬地回道:“赤井直正其实应该叫做荻野直正,赤井氏本就是荻野氏的分家,是荻野十八众中的最强势力,赤井直正攻击黑井城本就是下克上,主弱臣强同样是一种罪。”
伊贺久隆呼吸一滞,心头微怒,紧握拳头,他原本就是松田家的家臣,同样是下克上的代表,听得老向导的话语,脸色微黯,倒也没有怒火中烧,只是没有了谈下去的兴趣。
翻越了山头果然看到了一座建造在丘陵上的城堡挡在前进的道路旁,隐约能够看到在黑暗中摇曳的朦胧而昏黄的灯光,那些灯光均来自朝日城头的灯火,远远看去仿若横亘在道路上的一座怪兽。
伊贺众将士潜伏于山岭之间,边休息边吃饱喝足以恢复体力。
伊贺久隆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空,算着现在的时间,在路上闷头赶路让他忘却了过去了多少时间,他想要知道现在距离黑夜过去还有多长时间,望着天空算计着,呢喃道:“丑末寅出,好,先探明情况再突袭,应该来得及的。”
匆匆赶来的大森盛忠突然靠了过来,声音里透着紧张,道:“主公,情形不对啊!”伊贺久隆麾下两大部将伊贺宣宪和大森盛忠,伊贺宣宪带领剩余的二千余人作为接应,大森盛忠则跟随在他的身边辅佐。
“怎么了?”再伊贺久隆的记忆里,一向大胆的大森盛忠很少有声音发颤的时候,当年起事驱逐松田一族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紧张,一股不祥的预感出现在心头,道:“难道……八嘎!”
伊贺久隆话说到一半突然就停止了,改而爆出一声咒骂。就在山岭的另外一侧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团团黑影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从何处冒了出来,无数碎乱的脚步声,在几个呼吸间就连成了一片。
山间影影绰绰,细细碎碎的声音不断传来。伊贺久隆等人还好早已经熄灭了灯火,同时还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他不知道聚集了多少人,也不知道是否是来埋伏他们的。
大森盛忠低声问道:“主公,是否立即出击?”他的心中充满了紧张和愤恨,要知道他们一行人虽然速度不快,可是除了自家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会来,在他心头泛起不好的感觉,难道是被出卖了。
伊贺久隆突然摇了摇头,心头同样泛起疑惑的念头,不过很快这种念头给他甩了出去,他没有听从大森盛忠的劝告,反而反道而行,喝令道:“全体隐蔽,不准抬头。”
同时,伊贺久隆说出了心头的疑惑,道:“我看不像是来伏击我们的,更大的可能是恰逢其会,要知道如果他们在晚出来一个时辰的话就能够在他们突袭的时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森盛忠“这!”心头好似松了一下子,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要知道天色已经快要亮了起来,到时候必然会突袭赤井直正的军阵,在突袭的时候若是突然从背后攻击,前后夹击之下势必瓦解,难道真是恰逢其会。
伊贺久隆握紧了拳头,道:“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果然如同伊贺久隆预料的那般,他正是恰逢其会,在担惊受怕了一段时间之后,那支队伍从山岭一侧向着朝日城方向进发,夜晚和白天相交,天空中还点缀着群星的深蓝,但东方已瑰丽动人的绛紫,而渐渐晕起了漫天的红光。
在伊贺久隆的惊愕目光中,朝日城外原本气势汹汹的上千人的攻击队伍,刚刚还吓得伊贺久隆等人战战兢兢,现在却呆若木鸡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被一支二三百人的伏兵的攻击下溃不成军。
大森盛忠脸上同样流露出了一丝惊愕,在惊愕中还带着一些鄙夷,不知道是鄙夷这群人的不自量力还是刚刚的胆怯,想来他更多的是鄙夷他人吧,他指着溃不成军的队列道:“靠!”万千言语化成一个字,靠,实际上是他的全部心声。
伊贺久隆脸色同样一阵青一阵白,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口来,看得战场上溃不成军的队列,还有那如狼似虎冲杀的队伍,两支队伍头上顶着的全都是一样的旗帜。
那个让伊贺久隆难堪的老向导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该出现的地方,为这群人解释下面的两支队伍的来历,他不过是一场大戏的一个旁白,向导解释道:“下面溃败的应该是黑井城的人,攻击的是赤井直正的人。”
黑井城的荻野秋清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得了什么毛病,竟然倾巢出动袭击朝日城,显然他并没有成功,被朝日城的赤井直正干净利索的给包了饺子,满山遍野的逃窜。
大森盛忠听得老向导的旁白,忙问道:“是否马上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伊贺久隆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流露出了一丝讥嘲道:“不急,黑井城一方虽然溃败,但是还没有彻底被消灭,一旦现在出击就有了给他们收拢残兵的机会,战后就说不清楚了。”
荻野众从一开始的溃不成军,没有过去多少时间就完成了变化,变成了逃窜,特别是在朝日城守军以及另外一支伏兵的到来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一支由百余人组成的队伍狼狈不堪的在前面逃窜,后面则是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围剿。
伊贺久隆指着现在的战场情况说道:“如果刚刚出击的话有很大的可能被迫打成笼城战,能够一战得胜还两可之间,现在赤井直正一方全军出击,朝日城内顶多不会超过百人,黑井城一方还剩下百余人的队伍,黑井城一方想要逃回黑井城必然要被包围,告诉大家,准备出击,行动要快速,一定要将赤井直正的军势赶往黑井城方向,不能够让他们返回朝日城。大森盛忠,你带领五十人监视朝日城,护佑后路。”
大森盛忠对伊贺久隆的智谋佩服得五体投地,战机变化迅速,现在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伊贺久隆不等大森盛忠赞扬,撑起身子,站在山丘之上,拔出太刀,指向追击战中的赤井众,大吼一声:“扯起伊贺家的旗帜,然后跟我冲!”说着顺着山道向着前方冲杀了过去。
战斗再次激烈的爆发,赤井众的代理大将山口直之回头顾望,身后旌旗招展,将士密集如蚁,人与旗帜似乎已将整片谷地给填满。但是若是认真数来,人马数目其实也只有七八百人。
山口直之脸色瞬间从通红变得煞白,眼前一幕让他魂飞魄散,仅存的一点侥幸霎间破碎,他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在一个时辰之内从天堂到地狱的心情变化,使得他脸色骤变。
伊贺久隆哪里理会山口直之的问题,他大声吼道:“藤原氏伊达大宰大贰殿麾下伊贺氏一族参战,跟我冲,杀光他们!”说着挥舞着手中太刀,一刀便将一名愕然回首的士兵斩首,头颅离体,鲜血喷射。
众将士大声吼道:“杀!”蜂拥而上,刀抢并举,血腥杀戮,转眼之间上百人便倒在了地上,踏着尸体奋勇而上,如同一群魔鬼一般挥舞着刀枪冲杀了上来,鲜血直流。
山口直之目睹了这惊人一幕,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强烈的窒息感让他闻到了死亡气息,头颅好似也要离他而去,两条腿已经瑟瑟发抖,一时间好似空间静寂了一样,只见得伊贺众在挥刀杀人。
山口直之绝望了,茫然无措的望着冲杀过来的伊贺众。伊贺久隆嘎嘎笑着,在血腥和刀枪之间迈动脚步,刀上鲜血滴答的滴落着,他向着山口直之走去,眼中充满了杀戮。
伊贺久隆的刀落在了山口直之的脖颈前,山口直之如梦初醒喃喃道:“不要。”这是他最后一句话,然后便看到了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头颅随风飘荡,眼前一片漆黑,没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