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中的伊达独眼龙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明朝乱入

    一宫城陷落，伊达军主力突然合围胜瑞城的消息，于旭日东升之际传到了一山相隔的十河城内，刚刚从上林城返回的三好义贤即可下令，拔营起寨，奔赴胜瑞城救援。

    不过，战局到此已经变化莫名，胜瑞城早已经化作一个血肉磨盘，这种情形之下还要跳进去，等同于主动跳入陷阱。此时前往救援胜瑞城，必然要与伊达军主力爆发决战。

    胜负难料，损失难以估量，一个不慎，突袭不成不仅无法援救胜瑞城，打开缺口，反倒是有全军覆没的可能。然而，没有人敢于质疑三好义贤的命令。更为现实的问题是，三好义贤麾下七成以上的将官是阿波人，胜瑞城失陷与否代表着阿波国的糜烂程度。如果连胜瑞城都抵挡不住的话，说明三好氏的统治基础已经瓦解，恐怕军队就得散去大半。

    胜瑞城之围，三好义贤不得不救，不得不解，就算是付出惨重代价自陷绝境也在所不惜。站在城头心急如焚的三好义贤神情凝重，眼里掠过一丝忧色，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狭路相逢勇者胜，初闻清水宗治率领偏师在中富川之战中打出了一个漂亮的战役，之所以没有立即赶回阿波国，最终的考量是他抓住了一丝灵感，一丝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灵感。

    从始至终，三好义贤都知道三好氏是不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战胜如日中天的伊达家，唯有以战促和，取得一场局部的胜利获得一个和议的机会，获得体面的条件落下帷幕。如此，他大胆制定了一个计划，阿波国多山，唯有吉野川两岸有平地，涌入数万大军必然拥挤摆不开阵势，袭击之下突击一点，或许就能够侥幸获得最终的胜利。

    三好义贤用一座城池和上万人马作为诱饵，诱使伊达军跳进来，到时他的攻敌之计就会实施。无力和不安的情绪在一宫城失陷之后彻底爆发，三好义贤没有预料到一宫城失陷之迅速，这让他想到了胜瑞城。如若筱原长房守不住胜瑞城，和一宫城一样一触即溃，那他的攻敌之计也就无从实施了。而且，饵吃了，转而夹击三好义贤，胜负扭转。

    三好义贤暗暗祈祷，只要筱原长房等人坚守胜瑞城三四日时间，那么他便能够从早已经探明的山间小道绕过讃歧街道来个突然袭击，胜利在望。落日时分，在校场集合了今次出征的六千兵马。

    就听得三好义贤站在点讲台上放声豪言，而下面士卒们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

    三好义贤高声喊道：“眼下我等有六千大军，再加上胜瑞城还有上万兵马！足足一万六千余人，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俱在我等这儿，只要尔等奋力杀贼，我绝不会吝惜赏赐。”

    三好义贤多年带兵，自然知道如何鼓动起士兵们的狂热。

    三好义贤高高举起酒碗，誓师出征的血酒就在碗中摇晃。一个风尘仆仆的士兵这时突然从大门处闯进来，铠具上挂满了弓箭，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台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听得他在营门口大声吼道：“破了！破了！胜瑞城破了，胜瑞城破了！”说完之后掉落马下，生死不知。

    全场一片安静，每个人都都听清楚了那位骑兵的汉化，但没一个人能即时反应过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所有人都沉默着，哐啷一声，三好义贤举着高高的酒碗落在了地上。

    三好义贤整个人摇摇欲坠，耳中嗡嗡直响，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胜瑞城告破，他的一切豪言壮语都成了笑话，头晕目眩，摔倒在地，一时间没人上前搀扶。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胜瑞城和一宫城没有两样，一触即溃，主帅三好义贤骤然听到噩耗之后晕倒在地，不过他很快清醒了过来，看得围在床榻前寥寥数人，脸色苍白。

    三好义贤的担忧成了现实，在确认了胜瑞城噩耗之后，他麾下的军队逃去了大半，还留在城内的所剩无几。

    就在胜瑞城不告而破的同一天，花房正幸和村上通幸登陆讃歧国，攻破早已经人去城空的胜贺城，次日一早得知胜瑞城大捷的他们立即开赴十河城支城池内城外布阵。

    胜瑞城大捷的消息传开，花房正幸和村上通幸进入十河城前沿，一路上不断遇到各路投诚的家族，到达十河城的时候已经从开始时的四千余人扩编到了七千余人的规模。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数还会增加。

    此刻的十河城内风声鹤唳。三好义贤晕厥刚刚苏醒只得勉强召开会议，看着会议室内寥寥数人，心中绞痛。席间十河系的家臣主张笼城，而阿波系的家臣则主张从十河城撤往更加坚固的虎丸城。

    位于虎丸山山顶的虎仓城由寒川氏修筑，寒川氏东讃势力极速扩张，与东讃守护安富氏发生激战，和安富氏结盟的十河氏也参与其中，十河一存的鬼十河之名正是出自和寒川氏交锋。

    三好义贤退往阿波国之后，对于寒川氏是极力打压，夺取了讃歧街道上的虎丸城，由三好氏家臣雨泷城主安富氏统辖，寒川氏当主寒川元政退守昼寝城，一直很不甘心。

    三好义贤还没有做出抉择，虎丸城首先给他做出了抉择，雨泷城主安富盛重弃他而去，众叛亲离，使得他只得困守十河城，坐困孤城，绝望之中等待死神的最终降临。

    五月十二日，野山益朝率军抵达十河城，四门大炮也在马拉人推之下摆设在了阵前，等待着一声令下炮轰孤城。此时此刻，十河城外聚集着将近两万余人，已然分出胜负。

    不离不散的香西元成看着源源不断的敌人抵达，绝望道：“主公，快快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恐怕抵挡不了多长时间了。如若主公已经决定，还请让小人担当您的介错。”

    三好义贤叹了一声道：“哎，没有想到留到最后的会是你，我能够相信你吗？”

    香西元成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头皮渗出鲜血，道：“小人位卑智蠢，全待主公厚恩方才坐上城主之位，如若没有主公，小人怕是早已经化作一堆黄土，还请主公示下。”

    三好义贤不曾想到到最后竟然会是一个向来轻视的属臣陪在他的身边，长叹一声，他的眼睛果然是瞎子，肃然道：“哎，三好氏的血脉不能够毁在我的手中，我在十河城内留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等到黑夜到来，你带上两位少主从那儿逃亡岛外，隐姓埋名，好生抚养，知道吗？”

    香西元成没有想到十河城竟然还有密道，他抬头泣道：“主公，还是由您带着两位少主出城而去，由小人当做您的影武士，稳住城外的敌人。”他何尝不想答应，不过他知道如若他不如此说话，怕是会让三好义贤怀疑他的忠诚。

    香西元成原本只是客套一番，不曾想到三好义贤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道：“多谢了。”让香西元成愕然不已。

    傍晚，三好义贤等人一行三十余人刚刚进入密道密道，香西元成便开城投降，将三好义贤父子给卖了。

    密道出口，三好义贤等人扭头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伊达军，轻叹了一声刚要离去，他知晓这一去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突然哨探回来报告道：“大人，不好了，四周都有伊达家的军队合围过来。”

    当他说完的时候，四周亮起了一支支火把，三好义贤知道自己被包围了。搜索三好义贤的军队领头的正是花房正幸，他四面合围，一步步上来搜索合围，堵死全部出路。

    三好义贤顿时起了求死之念，他哪里还不知道刚刚在他面前上演一副忠臣的香西元成将他给卖了，哎，胜负已定，这头久经沙场的猛兽，他清楚的预感到，一声即将宣告结束。

    他的护卫们大声喊道：“主公，请您快点，冲，争取一点时间。”挥舞着刀枪冲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两位幼子，然后对着年长的儿子道：“千鹤丸，你是兄长，到了黄泉之后要紧紧握住弟弟的手，知道吗？”七岁的儿子吃了一惊，抬头望着父亲，又看着身旁哭泣的弟弟。

    千鹤丸握住弟弟的手，点头道：“嗯！”

    三好义贤道：“你这么说，父亲就放心了，你还小，走得慢，恐怕不能和大家一起走到冥间了。你先行一步吧！明白了吧，向六道轮回的路口走去，在哪里等着父亲到达。快，对着西边拜佛吧。”说着，他突然从腰里拔出匕首，照着愣在哪里、连哭都忘了的两个儿子扑哧扑哧就是两刀。

    接着，两个孩子就不动了。

    三好义贤的表情也突然严肃起来，口中吟唱道：“早花霜雪今又朝，终究难逃报应消！”

    他跪在地，敞开胸膛，拔出匕首，没有擦拭上面的鲜血。他抬头看着天空，他的两个儿子好似在朝他笑，嘴角微微笑了起来，匕首朝着腹部狠狠插入，然后咬牙切齿的横拉了一刀，快速拔出，从上往下拉了一刀，呈十字。

    可是，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了。现在，充斥在三好义贤心里的，渐渐的从千鹤丸和六丸的面容变成了三好长庆和他，面容开始重合，喃喃道：“哥哥！”歪倒在地，鲜血流了一地。

    天正元年五月十三日，夜，三好义贤父子三人死于十河城外的野地。

    翌日，义贤父子的首级被伊达的大将花房正幸的手下发现，立刻送到了军团长野山益朝那里，接着，野山益朝又立刻送给了伊达政衡，以验真伪。

    这样，三好氏灭亡了。四兄弟只留下了一子，正是那位被三好义贤扮作千鹤丸送至京都的安宅冬康的次子神太郎，后来改名为安宅清康，以伊达家的旗本武士留下了血脉。

    把三好义贤父子出卖的香西元成没有逃过一劫，在阿波国的吉野川畔被斩首示众，没有人为他收尸。关在监狱之中的筱原长房听闻三好义贤死讯撞墙殉死，他的两个弟弟被勒令切腹。

    一宫城的小笠原成助逃亡他乡，那位狙击杂贺众的神秘人还是神不知鬼不觉。不过清水宗治麾下多了一位娃娃脸的阿波武士，自称七条孙次郎兼仲，是一位怪力无双的勇将。

    曾一度被送到野山益朝处得人头，后又被送到了政衡那儿。政衡没有吊唁三好义贤父子的人头，他命人将三颗人头送到了安葬三好长庆的菩提寺，埋葬在三好长庆的身旁。

    原本该是高兴的事情，政衡却没有太过兴奋，咕哝了一句：“名满天下的武士，最终却把人头交到了我的手上。这就是人生吗？三好四兄弟何等人物，如今全都归了黄泉。”

    站在一旁侍卫的黑田官兵卫红了眼睛，转过头去。虽然政衡说的未必是人生无常，可是，这似乎让年轻的黑田官兵卫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

    政衡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三千僧军走了有三月了吧？”

    身旁侍童俱都愣了一下，不明白政衡所言何事，倒是黑田官兵卫想了起来，回道：“走了三个月了，不知道去向如何？散于九州的探子没有任何消息，确切的说已半年多断绝了来往。”

    政衡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黑田官兵卫挥了挥手，然后缓缓退了下去，众侍童轻轻离开，只剩下政衡一人进入了神思之中。他不知道这只蝴蝶翅膀挥动了，那么，它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在遥远的东方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政衡看着空荡荡的书房，低声喃喃道：“蝴蝶？！”

    遥远的东方，大明朝的皇帝陛下朱厚熜抓着军报，抬起头来，面皮抽动，只差青筋暴起，喘着粗气，恨恨道：“陷落、陷落、还是陷落，这就是你给我看的家，这就是你干的好事。”

    被人指着脑袋痛骂，一向气焰甚高的严嵩突然泪水朦胧，跪伏地上，道：“陛下天恩，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臣恳请陛下，准许老臣致仕，臣愿退位让贤，还请陛下恩准。”

    向来恋栈的严嵩严阁老竟然要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