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北平郡,其治下一乡地,一处巨大的坞堡庄园里,田畴行进其中,沿途庄民百姓见到田畴,莫不是停下手头事情,恭恭敬敬给田畴躬身行礼,直到田畴走远之后,他们才敢抬头继续做事。
右北平更加人口稀少,田氏实则就是此郡唯一的世家,如这般坞堡田氏也不知占有多少,正是实实在在的土皇帝。
如今拿出一座坞堡来安置张纯的千余残军,那也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事情而已。
收留张纯这个丧家之犬,田氏的确看上了他手里这些部曲,能跟着张纯一起突围出来,这些私兵部曲本就是张氏豢养压箱底的一股兵力,田氏对此确实很眼馋。
田畴这个田氏后起之秀,原本所想,是要么弄死张纯,要么就架空张纯,然后继承张氏的遗产。
张纯却也不傻,来了田氏之后也保持足够多的防备心理,始终牢牢把持着手里部曲,虽然如今接受了田氏的照拂,但他宁愿付钱,也不想欠人人情被人所制。
好在突围之时,平谷的高价值财产被他带出来许多,暂且还足够支撑度日。
只不过再这么下去迟早也是坐吃山空,张纯也不得不为自身考虑出路了,如今安定一段时日之后,他心中已有了些计划,便请来田畴要商议一番。
当田畴进入庄园中心的主院,刚刚走进房屋,就看到张纯端坐席上已经静待着。
“些许时日未见子泰,某甚是想念,且安坐一阵,你我好生畅谈一番。”张纯上身板直,往旁边的客席虚引,示意田畴坐下。
“张将军安好!”田畴微微一拱手,随后落座。
张纯呵呵一笑:“张某时运不济,幸有田氏援手安顿,如今才有喘息之地,此事张某铭感于心,更要多谢子泰居中说话,今日特备上酒菜,略作招待。”
他说罢,便拍了拍手,下边的仆人收到信号,很快就一个个端着木盘给两人上菜。
不多久,张纯田畴两人身前案桌便已经摆满,肉食果脯,佳酿美汤,尽显世家贵族精致生活。
这还是幽州边地的穷酸世家而已,若是换了中原腹地的大世家,只怕此等场面,还少不了乐师舞女来助兴表演。
田畴笑着举酒:“田氏不过略施援手,这不值一提,相信张将军渡过困顿之后,不久就能再复张氏家业,在下就此预祝,与张将军共饮此杯!”
张纯哈哈一笑,同是举酒,随后仰头一饮:“那张某便借子泰吉言了。”
田畴拱手回应,笑而不语。
他心知双方关系如今十分微妙,对方必定不甘长久受制田氏,如今叫自己来多半不是什么谢宴,而是想打什么算盘了。
只是如今张纯境地落魄,还有多少资本可以和田氏拉扯呢?
果然,酒宴开头的寒暄过后,张纯也就按捺不住,说起正事来。
“张某败于贼手,今只能仰仗田氏而喘息,然正如子泰所言,张某无论如何也要杀回原路复我家业,只是如今手里这千余部曲,恐难以成事。”
说到这里,张纯长叹一声,随后看向田畴。
“今贼人盘踞一侧,此事于田氏同样不利,若是任其壮大,日后难免为其所害,与其养虎为患,不如你我共事,持伐贼大义,合郡县之力,共同戡乱?”
张纯说着,便是放下酒,然后一副忧虑和激奋之色。
只不过田畴看在眼里,却只在心里冷笑。
扯个名头就想让我田氏出人出力陪你平贼,这是不是想太多了,我田氏又不是做善事的。
“此事”田畴眉头一皱,脸色变得十分为难,随后摇起头来:“为平贼事,我田氏自然是有心共举,只不过我田氏声微言轻,恐怕不能聚合郡内力量,仅凭我一家之力的话,又力有未逮,这.”
张纯闻言,顿时目光一冷,这种话他当然明白是敷衍之语。
这若是按照他以前的脾气,被人这般对待,只怕当场就要发作,奈何现在人在屋檐下,明知对方敷衍,他也只能忍受了。
他倒也没有天真到用一个讨贼的名义,就能支使田氏给自己卖力,说到底,还是要看筹码多少。
田畴脸上挂着淡笑,他也在等着张纯出条件,田氏并非不能出力,只不过要看值不值得而已,更不要说如今田氏占据主动,免不了要狮子大开口。
张纯眯起眼睛,淡淡道:“田氏若能秉持伐贼大义统合诸县,只怕也到秋收之时了,这收成如何能落入黄巾之手,伱我若能共事,不仅能除去贼寇,也能守住收成,这般功德如何不行?”
田畴闻言,眉毛便挑了挑,这话他自然是听懂了。
这守住收成是假,瓜分收成才是真,如果真能把几县的秋收全都分掉,那的确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按照田畴预想,若是真的合力伐贼,战争也不会持续很久,这生意值得考虑一下。
但怎么打这也是个问题,那些黄巾还真不是吃素的,田畴对他们的战斗力已经有了清楚的认知,如果真要行事,还是挺难打的,那价码怎么也不能低。
考虑一番之后,田畴静静饮下口酒,然后轻微的摇了摇头。
张纯的脸色更是难看,但想了想后,他又咬牙再度加码:“如今渔阳四县豪强皆被黄巾扫清,往后如何稳定地方则是大问题,若是田氏能助渔阳百姓平定贼人,往后这些地方少不了还要田氏出力恢复秩序。”
田畴身形一震,这次的加码,终于是让他大为意动了。
若是能借此机会,把手伸进渔阳,对田氏来说自是好处多多,渔阳显然要比右北平更加富庶,更利于家族长远发展。
生意谈到这里,田畴心中也就有了主意,这个价码,值得田氏拼一把了。
“贼寇肆虐,我田氏自是不能坐视,只待田畴回去之后,便与氏族中人略作商议,定会尽力促成此事,张将军且静待佳音!”
想到这里,田畴神色一正,一下变得正气凛然起来,随后用力向张纯一拱手。
张纯闻言,总算是松了口气,如果不能拉田氏出手,自己孤木难支,恐怕真的难以见到收复家业的时日。
“某相信子泰定能促成此事,这就开始整军备战,待秋收时伐贼了。”张纯虽然心里不是很痛快,但表面还是维持着礼节和体面。
而对田畴来说,此事要做成的话,还真少不了张纯的作用。
渔阳这股黄巾可不好打,如果真要动手,那最好做好万全准备,仅仅只依靠右北平一郡之力,恐怕不足以行事,那么不仅张纯本身的一千多亲信部曲值得一用,张氏在渔阳的人脉声望,也可以利用起来。
张纯如今虽然落魄,但价值却也算不得小。
田畴站起来,看着张纯道:“渔阳郡南部尚有庸奴泉州两县,鲜于氏便是当地大族,或是此战助力,张将军与鲜于氏同在渔阳久有交往,联络他们的事情,恐怕只能将军来做了。”
此事倒不必田畴来提醒,而是张纯早就有所筹划的。
如今他对黄巾那是恨得牙痒痒,有机会打回去,那一定是把能利用的资源全都利用上。
渔阳南部与北部几县中间相隔甚远,是以直至现在鲜于氏也没有遭到黄巾侵扰,确实是自己可以争取的一大助力。
“鲜于氏如今家主鲜于辅正与张某相交莫逆,某这便修书一封,定能取得承诺!”
张纯一下应承下来,虽然他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世家豪强都是利益为先,这一点和此前的田畴没什么区别,不给他们甜头的话,他们才懒得管闲事。
如今他也只能把北部几县的地盘全部许诺出去,自己只求能收回张氏家业就好。
送走田畴之后,张纯也不耽误,立即就开始修书起来,书中更是暗示了把渔阳北部几县瓜分的许诺。
虽然现在这些地方,依然还在许辰的控制之中,但这不影响张纯视作囊中之物。
如果集合右北平和鲜于氏的力量,还不能把黄巾扫平的话,那可真是没了天理!
张纯只期待着秋收能早日来临,他迫不及待要把黄巾给杀个干净!
随后的事情,也确如张纯所预想的那般发展,不仅田氏对伐贼之事表达了积极态度,鲜于辅也在利益诱惑之下,回信同意了此事。
事情就在来回商议之中慢慢敲定,虽然此时尚未秋收,但几方势力已经开始为战争进行筹备了。
渔阳南部的鲜于氏突然就开始整训部曲,操典训练的节奏越来越紧张,而右北平也早早就开始筹备粮草物资征用青壮。
随着他们的筹备,日子也开始慢慢往秋收的时日迫近,战争的气氛也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浓厚。
到最后,这些动静愈发大了起来,就很难瞒得过外人的眼睛,尤其那些本来就被安排到各个地方的有心之人,更是把自己所见的各种线索和动静往渔阳送回。
只不过,这些线索汇总到渔阳,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如今的黄巾依然还处于此前相对安定的窗口期,他们的教主许辰,也完全不知道不知不觉中,一张围拢自己的大网,正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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