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虞自宁瓷处回来便一直皱着眉头闷闷不乐。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过。
沉着面色,似乎是整个人都出了神,甚至是好几次同她说话,她都没能反应过来。
“阿虞。”楚睿拿了一盘糕点过来,唤了一声,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今儿晚上你都没怎么吃东西。”楚睿捏了块糕点到她嘴边,轻笑道:“来,吃一块。”
宁虞也没晓得是听没听见,只是顺着他的话,便张开了嘴。
任着他把糕点喂进了她的嘴里。
嚼了两口,动作缓慢显然意不在此。
楚睿无奈的摇了摇头。
“担心阿瓷?”
宁虞这回倒是点了点头。
“我答应了爹娘,要护阿瓷周作为姐姐也应当如此可却一次又一次的害她陷入险境无能为力。”
宁虞吸了吸鼻子,声音带了些许的涩意道:“那我就算身为皇后又有什么用呢?”
楚睿知道她一向心疼这个妹妹只要是宁瓷的事无论什么都是着紧放在第一位的,几年前宁瓷出事的时候,阿虞甚至是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若不是他拦着,她就真的要自己亲自出去找人了。
“这不是你的错。”
楚睿将糕点放下,晓得这是宁虞心里的结,他再怎么说也没用,顿了顿,便转头问道:“朕听说,是有人拼死救了阿瓷?”
宁虞点点头,答道:“臣妾也看见了,是他送阿瓷回来的。”
“大将军麾下的?”
宁虞也不知道楚睿为何忽然就问起这个,只是这事反正没什么说不得,便是点了点头,应道:“说起来也不算,就是个铁匠而已。”
至于他同阿瓷有关系这回事,宁虞有意没说。
毕竟是阿瓷自己的事情,她不愿意告诉旁人,她自然也不会说。
“小小铁匠,能有这样的胆识和忠诚,也实在不容易,待明日让大将军带他过来,朕要亲自看看。”
本以为是宁淮麾下的将军之类,谁曾想只是一个小小铁匠,这倒真是让楚睿心下好奇了,便下意识觉得,此人,应当不俗。
“皇上。”宁虞突然转过头来,凝神看着楚睿,抿唇,犹豫许久,才出声问道:“若是有一日,我们宁家同长公主府起了冲突,那皇上,会向着臣妾吗?”
有些话,在宁虞这里,是可以和楚睿说的,因为他们是夫妻,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是皇上,还有很多自己的顾虑和不得已,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如愿的。
“阿虞。”楚睿听见宁虞这样说,原本扬着的嘴角也是慢慢的凝了下来,他看着宁虞,瞧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心疼的很。
“你只要相信,我在一日,便必定保你无虞。”
他是皇帝,虽高高在上,但是也不是万事如愿。
只是他自己放在心里的,视如珍宝的人,他一定会好好的保护,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变。
宁虞缓了许久,才是点了点头。
楚睿会保住她,只会是她,可是她需要保的,却不止是自己。
还有整个宁家。
太医给宁瓷看过了,说她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上有些小擦伤,还有就是受了点凉,只要抹了药,好好休息着,便也没什么大碍。
真是万幸。
连太医都说,从那上面摔下来,可是稍有不慎连命都难保,宁瓷能够只受这点轻伤,倒叫人觉得惊奇。
轻伤。
宁瓷发怔间,想起那人一身的血污,手上,背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他虽然总是受伤。
他自己也总是不在乎。
宁瓷也知道,他就是铁打的命,怎么折腾都死不了,可是她只要一想起那满身的血,就觉得心都被震的一颤一颤的。
就算以前看他受伤,也似乎,从来没有这般严重过。
“大哥,你带太医也去给他看看吧。”宁瓷忽然便出声,对宁淮道:“他的伤,好像还挺严重的的。”
宁淮着紧之余,自然是只想着宁瓷了,没有那么多心思去顾旁人,现下听宁瓷提起,他才想起萧青山来。
他张了张口,有话要说。
可是阿瓷方才险中逃生,此时一脸疲色,他也不忍心再说多的扰她心神,便点了点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胡太医,你同我过来。”
萧青山是跟着宁淮,以军中将士的名义一同来到这西山的,自然是同将士住在一起,好几个人,挤在同一个营帐中。
他这回受的伤有点严重,自然他自个儿知道其中情况,可是再严重,也不过就是那般处理罢了。
总归不会死。
将士们都被调了出去,此时营帐里是一个人都没有,萧青山撑着走进去,然后,就要去找伤药。
却是还未来得及有动作,忽然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警惕,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宁淮带着人走了进来。
“胡太医,给他看看。”
宁淮语气淡然,却也看不出什么,只是扬了扬头,示意让胡太医过去。
胡太医点点头,便是走到了萧青山面前。
他将他的外衫脱下。
萧青山任着他去,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许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太医,看到他这一身的伤,都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轻轻咋舌,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忍的神色。
受了这样严重的伤,竟然还能保持着意识清醒,站着走回来,也实在是奇事一桩,光是后背上这一大道,放在常人身上,也早就晕过去了。
“将军,他身上这道疤,极深极长,血肉几乎与衣裳粘在一处,要愈合,倒是困难。”
胡太医拿了白纱,着清水,给他清洗伤口,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必须缝合才是。”
胡太医身为宫中太医,虽是医术精湛,但是对于外伤,不算是那么在行,特别是缝合伤口一事,经验不多。
“只是”胡太医当时就有些犹豫了,眼前这人伤太重,他倒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或者哪儿不得当,便
只是这伤,又不能置之不顾。
“我来。”宁淮当时便懂了他的意思,上前一步,出声说道。
他上战场打仗,自然也是经常受伤的,虽然缝合伤口一事,他未曾经历过,却是见过,再加上他果断狠决,能够下手去,没有半分犹豫。
拿针线淬了火,宁淮凝着面色,当时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另一手捏着针,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一针下去了。
萧青山神色微动。
可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直直的挺着背,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
“要是痛的话,就喊出来。”
指尖已然鲜红一片,那血肉间,宁淮的手都有些微颤,但他继续下去,依旧没有犹豫,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没什么。”萧青山从喉咙里压出一句,声音尽量压制着平稳。
“你救了阿瓷,我很感激,但凡是你想要的,提出来,我都可以给你。”宁淮一向是非分明,之前的时候,他对萧青山,尚余有怀疑,可是现下,看他这伤,他至少,可以确定了一件事。
他不会伤害阿瓷。
也是真的对阿瓷好。
“不需要。”萧青山微微摇头。
宁淮接着也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针一针的下去,然后最后结束
连宁淮都满头大汗。
他伸手到旁边的水盆里,洗了洗手,手伸下去的瞬间,整个水盆,便是鲜红一片。
“你该知道,我们宁家,是怎么的家族,我们这整个世家,在大祁,都是注定高高在上,供人瞻仰的。”
宁淮话中,显然有其它的意思,他擦了擦手,转头回来,看着萧青山,顿了顿,继续道:“而你,无论从哪里来讲,同宁家,同阿瓷,都是格格不入的。”
他想,他能够大概的猜到他的身份。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他应当,与千阳镇的匪窝有关。
宁淮留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走到外面,又想起什么,便是转头吩咐道:“这个营帐的其他人,搬去他处。”
萧青山看着宁淮的背影,喉咙微动。
脑海里想起他方才说的话,目光便慢慢的沉了下去,眸中颜色越发幽深,似乎是考虑到了什么,心有微动。
他还记得,当初阿瓷再三的劝他,让他同她一起离开千阳,她说那个地方不属于她,她也绝不可能一辈子待在那儿。
可是他离不开。
那些兄弟,都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他承担起了这些责任,就不可能轻易放弃。
而且他觉得,待在千阳,活得安安静静,平平淡淡的,有吃有喝,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当她离开了,彻底的远离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比起这些,他更加没法接受的,就是她不在身边。
而现在,当他接近了她真正的生活,知道了她的家世,也看过了皇城里的这些繁华,似乎才渐渐的明白了一些。
有些东西,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舍弃的。
如果他们之间,真的隔了很远。
那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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