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董仲舒偶然相遇拜师之后,司马子长本想邀请董夫子去茂陵与太史令大人相见;奈何董夫子仍是对当年罢官之事耿耿于怀,扬言不想再与刘家有任何牵连,便周游四海去了。
可司马子长自此之后每日茶饭不思,神情恍惚,仿佛被人下了蛊毒。太史令大人更是遍访茂陵名医,生怕儿子出了不测,续写春秋大业自此后继无人。今日的司马子长与昨日并无不同,草草吃过几口饭后,双眼蒙着遮阳布躺在太师椅上,在院落里晒太阳打盹。司马子长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在辇车里发生的事情,可要说惊奇,虽有但不多,毕竟穿越这种事情都有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司马子长昏昏沉沉,彷佛又进入了梦境。
“徒儿,这艰深法门,非有缘之人不可习得。为师且问你,大汉得天下已近百年,为何唯有为师在儒术之道独占鳌头?为何唯有为师桃李满天下,一如当年孔子?又为何这《公羊传》为师得其真传?”
董夫子盘坐于辇车,一连三问司马子长。后者已是搞不清这老夫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待司马子长回答,董夫子忽然大喝道:“为师有一术,大梦春秋,且传于你。试看这春秋,到底是何等景象!”
“我嘞个去!”
司马子长看着董夫子大手一挥,自己和董夫子都已经飞到了天上,忍不住把前世口头禅吐了出来。司马子长的心中大惊,这半截入土的老头莫非是什么神仙不成?难道说自己穿越一事也是因他而起?后世之人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竟是个可以飞天的人物!
此时的董夫子和司马子长站在高空之上,而二人周身浮现出一面面铜镜,铜镜呈现出一幅幅画面,各有不同,要说相同之处,则是每幅画面都有一个书生样貌的人,但年龄有所差异:有少年书生眉目清秀,高声说道余十五有志于学;有青年书生精通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意气风发;有老年书生满面春风,桃李满天下。
“这是,孔仲尼?”先知司马子长略带疑问的问道。
“正是!为师修习儒家学说多年,许是孔夫子看老夫天赋尚可,又甘得一生钻研儒学,让为师读了个一梦春秋的本领;日复一日入这春秋大梦,向夫子请教,最终才得以成为一代大儒!徒儿,今日这一梦春秋且传与你,日后可用此术追寻夫子足迹,学习春秋要义。”
司马子长眼前一晃,已飞入铜镜之中。只见眼前老者头发花白,但眼神睿智,满面春风坐于桃林之中,一如铜镜之外所见。老者见到这天外来客,却是并不惊慌,只是笑问道:
“小友可知为何老夫总说轩辕氏治理人族三百年有余?”
司马子长莫名其妙,只是如实答道:“起先小子是不信此言的,黄帝虽是人族先祖,但也是人类,如何能活如此之久?但近来怪事多发,若说人族先祖可以活三百年有余,也并不无可能。”
老者闻言更是哈哈大笑:“古往今来,何有能活于世上三百余年之人?但能存于世上三百年之人,则是大有人在。”
司马子长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并未打断,老者起身拂袖,双手向天作揖说道:
“他活着的时候,万民受其恩惠,一百年;他死了以后,万民敬服他,一百年;之后万民运用他的教导,一百年!如此治理人族三百年,可否?”老者更加豪迈;“你我皆是黄帝后人,当追慕先贤!”
言罢,老者乘风而去。一页页春秋大义同风而起,随着老者一同消失不见。
站在先贤的土地上,此时的司马子长似乎明白了,太史令大人为何要效法孔子著春秋,去补那春秋之后五百年的空白,续写青史。
司马子长猛然惊醒,摘去遮阳布,坐了起来。来到茂陵之后,每日都要在梦中复现这般场景,司马子长只当是董仲舒这手通天本事带来的后遗症,毕竟那日辇车之内,老者挥挥衣袖便带着他腾云驾雾,穿越时光,直接与夫子论道;实在是难以置信,若不是自己也是穿越之人,对这等飞天之事也在前世有所经历,难说当日是否会被吓死。
至于董夫子说此术已传给自己,司马子长倒是一无所知。他也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挥挥衣袖,可也只是驱赶几只惹人生厌的蚊虫罢了,并不能回溯时光。司马子长不是没想过那天辇车内是一场梦,可司马子长清楚,那是真的,不是梦。
因为某些不便言明的原因,司马子长并不想让太史令大人为历史著书;甚至自己也不想去当那个真正的官二代——继任太史令;可是最近的司马子长,越发认同父亲的观念,甚至隐隐有几份期待,期待自己代替父亲遍访名川大山,追寻先人足迹的那天。这些观念上的转变,是司马子长明知自己有朝一日会因此痛遭厄难情况下,仍不由自主做出的改变。
司马子长更会去想,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学会那一梦春秋,还需要去行万里路?自己躺在家中睡觉,这大名鼎鼎的太史公书不就信手拈来?想到此处的司马子长面部抽搐的笑出了声,而在一旁静悄悄看他睡了半天觉的太史令大人,则以为是儿子犯了羊角风,急忙喊下人拿筷子往嘴里杵,免得爱子一不小心来个咬舌自尽。
太史令神色焦急,恰巧府上管家急步而来,慌忙说道:“太史公,飞将军回来了。”
话音未落,司马子长从抽搐中回过神,太史令则是变得一脸凝重,两人却异口同声:“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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