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言在煮糖醋鱼,浓郁的香味飘在空气里。
程杳没有走进去,她喜欢隔着一段距离看他。他做饭的样子她看过好几次,但每一次依然觉得不那么真实。
对陈觅言这个人,程杳一直不大了解。或许他们从前相熟过,但她的记忆残缺不全,零零散散,很难有一个系统全面的印象。仔细回想,自从在c市重逢以来,她从没主动问过他的情况,不知别后六年他的经历如何,也不知他在启程做什么工作,更不清楚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可是,他很了解她。他知道她去了英国,知道她当年的结婚计划,知道她吃汤包喜欢蘸醋,知道她喜欢吃咖喱牛肉。
他藏着她的照片。那些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照片。
那个漂亮的记事本里全是她,六年前的她。
程杳站了一会,慢慢走过去。
陈觅言似乎有所感知,他转过身。
“糖醋鱼快好了,等出锅你可以先尝尝。”他告诉程杳。
程杳觉得他眼睛里总有温柔的光,让她不敢看,却又不想躲。
她点点头,说:“陈觅言,我在这陪你吧。”
陈觅言皱起眉:“有油烟。”
“没关系。”
陈觅言想了想,点了头:“好。”
糖醋鱼出锅后,陈觅言弄下一块给程杳尝味道。
“怎么样,会不会太甜?”
程杳舔了舔嘴唇:“没有,很好吃。”
“你以前不喜欢太甜的。”陈觅言笑着说。
“哦。”程杳眉梢轻抬,“大概现在口味变了。”
“你喜欢就好。”
陈觅言的动作很快,几个大菜放在不同的锅里同时做,很快就全都好了。他又炒了盘豆角,剩下一个青菜和沙拉汤没做。
“我来做啊。”程杳走过去。
“好,那我帮你。”陈觅言说。
“不用,你出去歇一会儿。”程杳不喜欢别人看她做菜,她把陈觅言赶出去了。
炒青菜和煮汤都很简单,程杳几年前做过几次,所以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十五分钟后,两样都好了。陈觅言进来帮她端到餐桌上。他们坐下吃晚饭。
“青菜看起来不错。”陈觅言评价道。
“吃起来应该也不错。”程杳夹了一根吃下去,对他说,“你试试看,是不是太淡?”
陈觅言依言夹了一根,一进嘴表情就僵了。但他没说什么,还是吃下去了。
“淡了吗?”程杳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看到他刚刚皱了眉。
“我放过盐了。”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少了点。”
陈觅言吃了根豆角,抬头笑着说:“师姐,你捉弄我啊。”
“我哪里捉弄你了。”程杳一脸无辜,又夹了一根青菜,“这个……有那么难吃吗?”她嘟囔着,慢慢吃进嘴,“我控制过盐的用量啊。”
吃完,她又把筷子伸进去。
陈觅言终于看出她不是在戏弄他。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舀了一勺汤喝。
“怎么是甜的?”他皱起眉。
“啊?”程杳愣了,“甜……甜的?”不会吧?难道她错把糖放进去了?
“你喝。”陈觅言舀了一勺汤给她。
程杳懵懵地喝下去。
“是不是很甜?”他盯着她的眼睛问。
“唔……”程杳吞吐了一下。
“大概……真的把糖当成盐了。”她挑挑眉,“你知道的,我第一次做,不太熟悉,不好喝就别喝了。”
她站起来,想把汤端进厨房倒掉。
“师姐,你怎么了?。”
陈觅言低沉的声音隔着满桌佳肴传过来。
程杳的手突然僵住了。
“什么?”
“汤很好喝,不是甜的。”陈觅言站起来,神色凝重地望着她。
程杳直视着他,转瞬重新坐下。
“师姐?”陈觅言的声音绷得很紧。
“没什么。”程杳轻吸了口气,盯着绿油油的青菜说:“我吃不出味道。”
“什么意思?”陈觅言觑着她。
程杳仰起脸,视线与他相接:“这些菜是咸的甜的对我都一样。我没有味觉。”
陈觅言愣住。
“什么时候开始的?”半晌,他低着声问。
“大概……有五年了吧。”
陈觅言的眼睛更加深黯:“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那时候生了病,好了之后就这样了。”
“医生怎么说?”他的手捏紧。
“没怎么说,也说不出什么。”
“所以……之前我们吃了那么多次饭,你都……吃不出味道?”
“嗯。”
陈觅言不再问了。他一直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良久,他抿了抿唇,轻轻喊:“师姐……”却没说下去。
程杳一直看着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她居然笑了一下。
“没关系,陈觅言,我已经很习惯了,你不知道,这样也有很多好处,我现在不挑食了,什么都能吃,营养很均衡,而且生病吃药也不怕,所以你不必……”
不必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心疼的表情。
——
一顿饭草草吃完,程杳要洗碗,陈觅言不让,她懒得跟他争,坐到沙发上胡乱换电视频道。
陈觅言洗好碗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
程杳望着电视,他望着程杳。
过了一会,程杳扭头说:“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陈觅言没做声。
程杳把遥控器递给他:“你来选。”
陈觅言摇摇头。他没有一点看电视的心思。
“师姐,我认识一个医生,明天我们去见见他。”他说。
“不用。”程杳说。
“就去……见一下。”陈觅言放低了声音。
“没那个必要。”程杳有些烦躁地丢掉遥控器。
“师姐……”陈觅言仍想说服她。但程杳完全没有耐心再听。
她语气冷下来:“陈觅言,你管得太多了。”
陈觅言的表情僵住。
程杳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她说完抬步就走。
刚走到玄关,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师姐,别生气。”陈觅言低着头,脸埋在她乌密的头发里。他的手臂轻轻地搂着她。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又哑又沉,“你不想去就不去,你不喜欢我管,我就不管,我都听你的。”
陈觅言的怀抱宽厚温暖。程杳怔怔地呆立了一会,转过身抱住他。
她踮起脚,纤细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抬头去亲吻他的下巴。
陈觅言的脸烫了,身上也热起来,他抱紧她的腰,低头去找她的唇。
四片唇瓣胶着到一起,湿的,热的,柔软的,带着火和电。
陈觅言觉得又像在做梦了。
梦里,他无数次这么吻过程杳。他卑劣地想过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地亲着,从额头到嘴唇,从耳朵到脖颈。
在他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他就梦到过。并且,此后数年,她一次次在他梦里出现。他抓不住,抱不住,醒来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那个夏天以后,她永远都是别人的姑娘了。
没想到,现在这一刻,她居然在他怀里。
他们吻得很激烈、疯狂,呼吸交缠,唇舌追逐。
许久之后,他们的唇才分开,程杳靠在他怀里轻轻地喘气。
陈觅言搂着她,一直都不松手。
程杳戳了戳他的胸膛,但他纹丝不动。
程杳仰起头,对着他的下颚咬了一下。
陈觅言疼得一颤,但他仍是不动。
程杳叹了口气,贴着他的脖子说:“陈觅言,我今天不想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