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所在地区并不偏僻,一路上见到的状况,无论是民生还是商贸与氛围,与裕丰县都相差不大。
落脚点选在有龙家商号的酒楼,龙氏家族的生意洒满中原大地,势力之大难以估量。
此次来到清河县人生地不熟,若是住到无名小店,店主与当地官府与商户串通给她使绊子那就难受了。
若对象是龙氏家族,不见得会与这些当地豪绅勾结与人结恶。
等店小二给自己安排好房间之后,李幼白很快就着手就要开始为自己要做的事开始布置,来清河县之前,林婉卿告诉过她一些基本信息,但毕竟没有亲自前往实地看过,空口说着差距还是很大的。
一路护着她们随行过来的官兵她懒得用,反倒是苏老爷子赠送给她的三百死士用起来得心应手。
虽说没全部带过来,不过也有一百多人,路上遭到偷袭损失一些,有些还受了伤,要帮他们找个医馆治疗之外,还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
人多的时候,四处出击能做到和打听到的事可不少,从古至今,任何战场,想要取胜的前提就是要掌握到最快且最实用的一手信息。
至于忠心程度,没有什么人能比死士还要卖命的了。
想到的这些事光想着就要耗费时间,再一一交代安排给手下人,时间就在此间缓缓流逝掉了,等见到春日的夕阳,事宜才刚刚交代妥当。
李幼白并不觉得累,彼时她的身体早已经超出普通人几个界限,哪怕是女子之身也都难以归类到柔弱这一类词汇上。
她推开房间窗户,凤眸看着缓缓沉落下山的夕阳与迷蒙丝雨,思绪沉沦着。
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苏尚手里端着个托盘进来,上头摆有不少茶点。
接连几日出行,她都是穿着套利于行动的武服,有些江湖儿女的气势涵盖其中,只不过此时像个侍女一样帮忙端茶送水的姿态,又让她多了几分寻常女子家才有的朴素与静美。
见到夫君坐在窗台边上一言不发瞧着夕阳风景,苏尚轻轻把木盘放在桌上,生怕发出一点儿声音,可是,以李幼白的感知力,在苏尚还没出现在门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要进来了。
心里杂乱的想法慢慢归一,压下,转而扭头坐到桌边,开口说:“早上的事,娘子又被吓到了吧?”
苏尚坐到李幼白身边,端起茶壶给自己的夫君添了一杯热茶,脸上泛起红晕,不太好意思的低下头回道:“确实吓到了。”
说完之后她脸上的绯红褪去,有点惆怅起来,像是想着什么事一样,“小时候练武,那会我像个男孩子,又听长辈们说起江湖故事,身心向往,总觉得行走江湖是一件极其潇洒快乐的事,后来长大了,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这些事和我是没多大关系的,不过心底里都还想着自己行走江湖能如何如何。”
话说到这里她停住,脸色变了,完全意外的表情露出来,“后来和夫君一起坐官船前往中州,晚上遇袭,表面上看来很镇定,其实我很怕的,故事里的潇洒完全感受不到,反倒是与我朝夕相处的族人和叫得出名字的朋友,一个个都惨死掉了...”
苏尚说到此事有些哀伤,随后看着李幼白继续说,“那会夫君还是李公子,我很仰慕的啊,江湖的事我很快就没放在心里,夫君想做的事我大概能体会出来,为我们苏家去当了官,那些事就能做到了,直到今天早上夫君那样说了我才反应过来,当官的人实际上和江湖人没有任何差别。”
李幼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聆听,心里话,对别人说出来心情会好受不少,特别是苏尚在家中待得太久,没见过外头的世界。
人的见识与眼界,开了之后是一件说不上好但绝对会感到无奈与疲惫的事。
“夫君要与那样的人作对,我,我很担心你啊...”
苏尚最后的话语几乎是憋出来的,敞开心扉四个字听起来很简单,可真要与人讲出自己隐藏在心底的情感却比登天还难,明明知道自己的夫君是个女子,可苏尚说出来之后,低着头却不敢再出声言语了。
李幼白喝着茶的动作停住,心中一暖,抿了口后将茶杯放下,多少年了,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有那么几个又已经足够。
她伸手将坐在身旁的苏尚抱进怀里,轻轻拍打对方背后,缓缓而轻巧地说道:“你的夫君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夜深人静之时,李幼白与苏尚同床而睡,两个时辰后黑暗中有人从床上起来,月光将人的影子映在地上,露出一张谪仙般的容颜。
李幼白走到窗台边,闭上眼睛往外头看了眼,天地失色化成黑白,耳边忽然出现各种杂乱的声音。
有姑娘的娇笑与喘息,酒坛对碰发出的撞击声,而在酒楼之外的长街上,流浪的野狗窜动在大街小巷啃食杂物,转而被争抢者谁呵斥或者打断了腿,痛苦叫唤着跑远,一群群人聚在一起流浪街头找寻食物。
在那些惨白的人影中,有那么几个静悄悄的一动不动留在她窗户外头,不时转头打量着自己的方向。
李幼白收起无眼术,心中明了,果然有人盯着自己,敢杀朝廷命官,足以见得雇凶之人有多么胆大妄为,哪怕是江湖绿林莽汉,嘴上咒骂狗官狗官,真要是下刀子去砍秦国官员,很多都是不敢的。
特别是有上千弟子的天罡会,这类人员如此之多的门派,更不可能随便出手阻截伏击官吏,嘴上说说谁都会,真的行凶下手,背后没有人支撑之下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瞒着苏尚取出无求剑,心念一动转头就进入无求幻境之中。
再睁眼时,李幼白就已经出现在了多年前韩国南部军阵的营帐中,秦军此时还尚未大军推进攻伐无名城。
她略过兵卒走向记忆中的营帐直接进去,里头,秦义绝正坐在将位上看着前线急报。
自己记忆的时间线似乎错乱了,李幼白心想,不过并不重要,她不懂自己当初为何会坚信找秦义绝能帮助自己,但对方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当初韩军若是再强盛一些,秦军的攻势绝对能在秦义绝带领下抵挡下来。
“清河县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李幼白直言开口。
秦义绝闻声放下手里的情报,猎鹰般锐利的目光看向李幼白,冷声道:“先搞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救民,还是济民。”
“二者有何区别?”李幼白问道。
“济民给他们吃饱饭就行了,不闹出乱子大家皆大欢喜,这很简单,但是救民做起来却不容易。”秦义绝冷冷说道。
李幼白若有所思。
秦义绝冷艳的瞳眸扫过李幼白脸上的表情,沉声说:“你想赈灾,但其实你知道,哪怕你解决了本地所有官吏和商户,将粮食运回中州再散给灾民,到时候上上下下层层扣押,落到老百姓手里还会剩多少?
陈学书是想赈灾吗,当然想,但他和那些贪官没有任何两样,灾民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了,至于吃的是什么谁又在乎呢。
如若想要解决此次粮灾,重点不在于给灾民发多少救济粮,而在于将粮价打压下去,那些大户要么把米烂在肚里等庙堂上的秦皇因伐魏战事亲自逼迫他们交粮,要么就把吃进肚子里的粮食一粒粒给全部吐出来!”
这一刻李幼白醍醐灌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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