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死了,没有想像中的轰轰烈烈,没有理所当然中的披麻戴孝,更没有什么死后的哀荣,她死得得为安静,只让人为她换了一身早就做好的衣裳,用一口中等的棺材装了,让人抬着从秦府的角门抬了出去,寻了一块荒芜的无主地,草草的下了葬。
秦府上下一没挂白,二没设灵堂,全家上下连为方氏守孝的人都没有一个,连牌位也没立,更别说什么做法事,超度了。
方氏死得悄无声息,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再愿意提起她,她居住过的那座后院,秦从文命人封了起来,怕是从此以后再无见天日的机会了。
秦从文找人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去衙门领回了秦茂的尸骨。
当年也不知道方氏用了什么方法,骗过众人在秦家的祖坟里埋下了一口空棺材,如今秦茂尸骨重亲下葬,自然是件大事。
秦从文不但找了和尚来做了一场道场,还特意把秦茂的尸骨放在普法寺里停了七天,接受了寺中高僧的超度,这才重新入土。
秦从文了却了心里的一件大事,人方才松懈下来,连日来的精神打击,身体疲劳一起暴发了出来,他支持不住,终于倒了下去。
秦从文病了,可他却不想休息,家里还有好几件大事没办,铁未阳还没认祖规宗,方婉茹的地位如今也很尴尬,经历了这样大的一场变故,整个秦府上下都人心惶惶的,最让秦从文担心的就是铁未阳不肯认他!
铁未阳的态度很明确,他认了苏氏,却没有认自己,还留了话,何时苏氏成了秦家正经的夫人。他便何时认祖归宗,方氏一死,他就匆匆回了京,多一句也没有留。
秦从文心里惴惴不安,让人找了秦黛心来。
父女两个再次单独见面,秦从文的心情十分复杂,这个女儿的脑筋也不知道随了谁,好像她天生是个神捕似的,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居然也能揪出来,秦从文想到那天的事情。心里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因为她,自己被愚弄了三十年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说法。也因为她,自己不得己的面对着那些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儿,就像一个还没有长好的伤口被揭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来。
唉……
“父亲,您找女儿来可有什么事?”秦黛心无声的翻了个白眼。总不至于让自己来听他唉声叹气吧?
秦从文缓了缓神才道:“女儿,你哥……你哥没说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一趟?”
我的老天。
秦黛心略微惊讶的挑了挑眉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秦从文好声好气的叫自己女儿。
这一切都拜大哥所赐,要不是能要回一个这么出色的儿子,只怕自己这个便宜老爹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吧?
毕竟娘不是娘,妻不是妻。连一向被看重的长子秦子诚都变成了庶出的!
这个变化可以称上翻天覆地了吧?
“父亲,你难道不明白哥的心意吗?大哥是想为我娘正名。”自从那件事情以后,秦黛心不管人前人后。都管苏氏叫娘。
是娘,而不是母亲。
秦从文一想到这个事儿就头痛。
方婉茹如今还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正房,方氏已经下葬几天了,方婉茹还一副失神落魄。魂不守舍的鬼样子,整日哭哭啼啼的。不过是说自己这么多年如何如何为家操持,如何如何为秦从文着想,事事以他为首………
说到底不过是怕自己被休弃,或是失了地位而已。
秦黛心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秦从文,心想这真是一个懦弱自私的男人。
既然他不能下定决心,自己就帮他一把好了。
秦黛心狡诈的笑了笑,扬声问道:“父亲,您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休掉方氏吗?”
秦从文含糊的嗯了一声,接着又不说话了。
秦黛心盯着他略有苍白的脸看了一阵,见他不敢看自己,就知道他是心虚了。
“父亲,大哥的脾气你还不太了解,他可是一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你想想,他身为侯爷的一个义子,在那么复杂的环境下长大,练就了一身的本事,这些难道都是不吃辛苦就能换回来的?大哥心志坚毅,从来都不是个轻易妥协的人,您就这么举棋不定的拖着,恐怕不是办法,到时大哥伤了心,不肯回来,您可就失去一个四品官的好儿子。”她是来做说客的,没理由板着脸不是,因此秦黛心一改往日特别严肃的模样,用一副很轻松的口吻在说话,为了加强效果,她还特意把四品官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就是想让秦从文看清楚,孰轻孰重。
秦从文抬起眼皮飞快的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总觉得她笑得古怪,同时心里也暗暗着急,正是因为怕笼络不住这个优秀的儿子,他才会把三丫头叫来商量嘛。
“女儿,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可方氏,唉,她毕竟给我生了两个女儿,又一心一意的操持着这个家,我若是休了她,也太没情义了。再说,那老妇做下的事儿,她都不知道,不知者不怪嘛。”自从方碧莲死后,秦从文就改口叫方婉茹方氏,他大概也知道不好再叫她夫人,因此在秦黛心面前格外注意。
秦黛心暗暗冷哼了一声,心想方婉茹作下的孽难道还少了,每一条拎出来,都足以让她被人休弃了,如今秦从文竟还替她辩解说好话,可见在他心里一直是以方婉茹为重的,也许当初他只觉得方家势力不小,自己可以从方婉茹娘家人那里获得许许多多的支持和好外,现在方家虽然败了,但这习惯却留了下来,一时半会儿的改不掉。
秦黛心想通透了这里面的曲折,暗道还该下剂猛药才是。
她想了想,又开口道:“父亲,我知道您的意思,也能理解您。可大哥自幼不在您身边长大,恐怕无法体量您的心情。再说,方氏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可大哥不一样,先不说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官,以后只怕更是前途无量,入阁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单说他是铁义侯的义子这一点,有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呢!你难道就愿意为了方氏,不认回大哥?”
秦从文听了秦黛心的话。自然目瞪口呆,细细想了一番,才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可他头痛的很,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因此便犹豫了起来。
秦黛心见他依旧默不作声,以为他还存了留着方婉茹的念头,不尽怒火中烧道:“父亲。你醒醒吧,那方氏哪里是什么好货,你可知当初海棠与公孙锦有首尾的事儿,可全都是她一手策划的。”
这话听到秦从文耳朵里,无异于一个炸雷,他再也顾不得身上虚弱。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晃了两晃才站稳,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似的。“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家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真是笑话。
秦黛心便把当初方婉茹如何设计斗李氏,如何在李氏败下阵来以后让公孙锦与海棠几番“巧遇”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然,到最后这二人勾搭成奸的事儿,秦黛心就是不说,秦从文也知道了。
他哪能不气。哪能不恨。
方氏这毒妇,活生生制了一顶绿油油的大帽子。亲手替自己戴了上去!
如果这个时候秦从文还不生气,那他就不是男人。
“这个毒妇……”四个字仿佛是从牙缝挤出来的一般,秦从文脸上的表情十分狰狞,恨不能亲手撕了方婉茹似的。
秦黛心暗笑,却没表现出来,她只道:“父亲,我想如果你休了方氏,大哥会很高兴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跑回来认您。”
秦从文听了这话,心里多少好受一些,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你说得没错,她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了。”秦从文朝着外面喊了一声,“谁在外面?”
外面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厮,站在玄关处低头问道:“老爷有何吩咐?”
秦从文中气十足的吼道:“去取笔墨来。”
那小厮被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连忙转身出去了,不多时端着文房四宝进了屋,铺好纸,摆好砚,又磨了墨,这才算完。
秦黛心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侍候过秦从文笔墨的,便道:“你下去吧。”
那人连忙行了一礼,轻声退下了。
秦从文来到案前,提笔沾了墨,略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提笔写了起来。
秦黛心在一旁看着,心想这人人品不怎么样,字写得倒好。
秦从文挥毫泼墨,一封休书一气呵成。
怎么看怎么顺眼。
直到秦从文搁了笔,秦黛心才道:“父亲想什么时候去?”
秦从文道:“休妻还挑什么时候,自然现在就走,你与我同去。”
秦黛心微笑着点了点头,亲手拿起案上的休书道:“好,女儿就陪父亲走一回。”
秦从文觉得自己有了底气,大步离开了书房,往上房走去,秦黛心捧着那封休书跟在他的身后,父女二人各怀心事而去,脚下生风,竟然只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到了方婉茹的院子里。
满院子的仆妇见到这父女二人的时候,就像见到鬼似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都低头敛目的退到一旁去了。
方氏姑侄俩只手遮天,胡作非为,犯案杀人的事儿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现在不但秦家上下都知道了,恐怕整个台州也没有几家没听说的。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到于氏头上。
方婉茹在整里日日垂泪,身边亲近的人也只剩下郑妈妈一个了,李妈妈因为当年去庄子上逼苏氏交孩子一事被秦从文发落了一通,带着一身的伤去了庄子上,估计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大丫头细眉等丫头见风使舵,也不好好侍候,因此屋里听差的人,也只剩下郑妈妈一个人而已。
混得确实有点惨。
这主仆二人见到秦从文和秦黛心父女俩的时候,都吃了一惊,同时也略有担心。不过方婉茹是谁呀,她脸皮一向厚得很,除了厚不过方氏以外,秦家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脸皮这样厚的人,表现自然与常人不同。做错事又不知悔改的方婉茹见到秦从文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老爷,您是来看望我的吗?”
扑哧~
秦黛心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实在是太好笑了。
秦从文冷哼一声,直接从秦黛心的手中拿过休书,直接扔到方婉茹的面前道:“拿着它速速离开。”
方婉茹狐疑不已,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休书,身子顿时软了下去,随后恨恨的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为何要休了我,难不成又是听了这小贱人的挑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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