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娮娮道了一句,洛云庭就在旁边帮她点了火。
她看着火盆里渐渐涌起的火舌,觉得差不多了,一手拎起装着嫁衣的包裹,甚至都没将它解开,就干净利落地朝里头一扔,一点不犹豫。
盆里的火苗似乎比他们还要急切,那团火焰在东西掉入火盆的一瞬间蹿起半米高,一下就将包裹吞没,很快便有更多的火苗生了出来,一下一下的,烧得周围温度都高了些。
洛娮娮觉得热,就避远了点,她转身走到身后的湖边,双手抱在胸前,拳头紧握着,有些急躁不安地看着四周。
由于烧东西这等事动静还是太大了些,不但明亮的火焰引人注目,这一股烧焦的气味更是容易惹人在意。
她怕事情败露,低着头踱来踱去,心里默默祈祷东西烧快些。
洛云庭则是一刻没停地在火盆跟前忙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洛娮娮时不时地回头,就看到那火盆里的火光一会变大一下,一会变大一下。
两人的五官渐渐凝成一团,仿佛都很煎熬。
好在并没有花费太久,东西就烧的大差不差了,天空中那缕缕黑烟也随着黑夜的到来被渐渐隐去。
洛娮娮见状提起提前准备好的木桶在湖边蹲下身,打了一桶水,把火盆里残留的一点火星子浇灭了。
她手指沾了灰,怕脏了衣服,就朝洛云庭身上一抹。
后者有些莫名其妙,却只瞧她一眼,拍了拍,没说什么。
烧完嫁衣,收拾了烧盆,洛娮娮单手叉腰抹了把汗,事情算是办妥了。
两人刚松一口气,准备走。一转身,便瞧见阿云站在他们后面,疑惑地将他们看着。
洛娮娮愣住了,心跳都仿佛停滞一瞬,她下意识地想用身子挡住身后的火盆,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旁边的洛云庭冲出去了。
洛云庭不知道阿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是烧完之后,还是一切开始之前,或许是因为自己做了亏心事,他眉头一皱,只觉得不妙,立即朝他冲了过去。
阿云也是好身手,没叫他扑着,跑了个快。
洛云庭扑了空,险些冲进池塘里,他在池塘边上刹住脚,这次反应倒是迅速,一刻没停地追了上去。
洛娮娮朝那两人的背影看了两眼,也是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的行动叫人发现了。
她手忙脚乱地将打火石和烧盆往池塘里扔了去,心里琢磨着,阿云估计会将此事告知于沈弈,于是拎着裙摆就要往沈弈那边赶,却又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疏漏了什么。
奈何她此刻正慌张着,无心细想。
只得先扭过头快步走向连廊,快走到尽头的时候,就看见前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哪儿躲着,那人背对着她,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到来。
那或许是洛云庭,洛娮娮并没在意,直到走近一些才发现,那个人身形略显瘦弱,个子也不算高大,完全不像是洛云庭,那么只能是阿云了。
洛娮娮身子一软,蹲下身,赶紧找了个地方避了避,以免被他发现。
洛娮娮不动,阿云也没动,连廊的另一头,洛云庭发觉自己跟丢了,也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不动了。
整个连廊鸦雀无声。
三人都觉得不对,心想对方或许早已走远,一同露了头。
碰巧的是,阿云和洛云庭四目相对,洛娮娮则是站在了阿云后方,没让他看着。
洛云庭反应迅速,立即朝阿云这边跑,阿云见了就转身,好在洛娮娮在方才看到二人的一瞬间就又蹲下身去了,这才没让阿云发现。
她蹲在原地,听着远处的脚步声迅速朝这边靠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丞相府的时候和二姐不对付,每逢看到二姐路过,她就会躲在某个角落里绊她一下。
绊人这项技能,她使得已经是炉火纯青。
果不其然,洛娮娮听着云生的脚步声精准预判,一伸腿,就连身手了得的阿云都被打得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
虽然阿云摔倒了,但她的腿也吃痛。
她表情痛苦,却深怕阿云又站起来,于是赶忙扑上前扯住他的一角,见对方想要挣脱,也不顾形象和死活了,抄起一旁的小石块就朝他的脑袋上砸去。
狠狠一下。
阿云不动了。
见状,洛云庭和洛娮娮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洛娮娮站起身,双手颤抖着抬起来,晃了晃,嘴皮子正在打架,想要辩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洛云庭毕竟有些江湖经验,相比她稍微理智一些,从远处赶过来之后伸手探了探阿云的鼻息。
幸好,是活的。
他松了口气,看了洛娮娮一眼。
小姑娘就在原地站着,眼皮耷拉着,好像有些愧疚,更多的应该是惊慌。
洛云庭想了想,开了身后一间屋子的门,拖着阿云进去,并唤上洛娮娮跟进来。
他嘱咐洛娮娮在屋子里呆着不要动,自己去去就回,于是很快找来了麻绳和麻袋,第一时间赶回来将阿云捆了个严实。
“这是?”
就在他离开期间,洛娮娮也尽量让自己恢复了些理智。
她看着洛云庭将阿云绑好塞入麻布袋,看这阵势,就像要绑架一般。
不出洛娮娮意料的,洛云庭将一切收拾好之后,点了点头。
“你带着他,赶紧走。”
只不过这个回答,是她从未预想过的。
她看了看面前装着一个活人的麻布袋,一时说不出话。
“快走,要让沈弈发现了你就真走不了了。”
洛娮娮没听他的话,指了指自己,颤抖道:“我一个人带着他?走?走哪儿去?”
洛云庭看出她的激动,双手扶上她的肩
洛娮娮拖着阿云往外走,沈弈先前说,自己的府里一般情况下只有侍卫看守,她昨天特意观察过,不知是不是沈弈回来了的缘由,这两日,门外守着的人格外的少。
洛娮娮拖着阿云下了楼梯,毫不犹豫地朝后门冲过去。
阿云被拖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洛娮娮的手也被麻袋磨的通红。
就在她欲将人带出府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巡逻的侍卫朝后院走来了。
洛娮娮骤然吸了一口气,心跳都漏了一拍。她一时慌了神,双手开始不住地颤抖。好在她反应速度快,四下张望过后,发现不远处有一棵大树,那棵树的树冠庞大,枝叶繁茂。她当机立断,拖着阿云躲到了树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洛娮娮的心跳也越来越快。侍卫慢悠悠地从树旁经过,停留片刻便离开了,并没有发现他们。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洛娮娮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重新拖起阿云,准备继续向外走。
然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阿云也被她带倒,从麻袋里滚了出来。
洛娮娮心中暗叫不妙,她赶紧爬起来,试图将阿云重新塞回麻袋。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洛娮娮,你在干什么?"
洛娮娮心头一颤,整个身子都瞬感凉意。
好在她反应过来了,那个声音不是沈弈的声音,于是她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洛云庭那张疑惑地脸。
"洛云庭,我"洛娮娮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不远处刚刚离开的侍卫似乎发现这边有声音,转过身,又要过来了。
洛娮娮见状,一把将洛云庭推出去,向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洛云庭疑惑地挑起一边眉,但看到洛娮娮慌张地跪坐在那儿,怀里还揽着昏睡过去的阿云,立刻明白了。
洛云庭照洛娮娮说的办,先支走了侍卫,给洛娮娮留出逃跑的时间,随后便跟了出去。
她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找到洛娮娮,她正费力的重新将阿云装进麻袋里,或许因为力气实在太小,她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额头上也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洛云庭看着她,实在有些疑惑,他先上前去帮忙,三两下就将阿云装在麻袋里,并把袋口封好,随后顿了顿,挠挠头。
洛娮娮看他这幅样子,知道他一定有话要说,只不过有些无从开口。她抓着装着阿云的麻布袋,气喘吁吁道:“刚才谢谢你了,我现在要带着他往南边走,你要一起啊?”
洛云庭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不打扰了,我可以帮你去跟沈弈解释,就说你俩是自己走的不过我好奇——”
洛云庭看着洛娮娮,眼神中透漏着一丝惊讶和不理解:“你遇到自己心悦的郎君,就是这样追占有他的呀?”
洛娮娮听这话,抓着袋子的手微微僵了僵,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没好气的啐道:“你才喜欢他呢!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若是我们有缘,那就江湖再见吧。”
她向洛云庭道别,这一别,就真有可能是永别了。
如今中土局势动荡,洛云庭留在中土,命当如何,谁也无法确定。
就目前看来,南岭是安全的,可洛娮娮以一个贼人的身份逃去了南岭,必定也不会再回来。
两人就此一别便难再相见,可他们两个似乎都没进入到这种悲伤的氛围里。
他们各怀心思,一个急着逃,一个懵然无知,就连最后一别也是匆匆相别。
洛娮娮继续拖着阿云向前走,似是走了很久,她不能就在这儿把阿云放出来,她害怕洛云庭没能拦住沈弈,让沈弈追上来将她寻见了。
但是走了太久,她快没有力气了。
阿云在麻袋里渐渐苏醒过来,他的意识逐渐恢复,但他无法动弹,只能感受到自己被拖动的颠簸。
他观察昏暗的四周,看着麻袋布上的细纹,知道自己这是被绑架了。他先不思考绑架自己的人是谁,挣脱束缚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悄悄扭动着身体,尝试取出藏着衣服里的暗器,欲将绑着自己的这绳子割开。
可他刚一将暗器弄出来,拖着自己的那人不知是怎的便突然松手了。他感受到自己正被麻袋包裹着滚落下山去,随后他就听见了,山坡上的一个女孩惊呼出声:“阿云!”
是洛娮娮的声音,他来不及思考,脑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便又一次晕过去了。
洛娮娮从陡峭的山坡上慢慢挪下来,这一带路窄,她实在没有力气了,一不注意,装着阿云的麻袋就从手中滑落滚下坡去。
洛娮娮慢慢挪到阿云跟前,她将捆在麻袋上的麻绳解开,露出阿云的身子,查看他的伤势。
阿云的脑袋被石头撞出了血,身上应该有淤青,洛娮娮看不到,就先将阿云从麻袋里弄了出来,检查过后,发现阿云伤得不算重。
除了头部被撞破了,身上几乎没怎么受伤,但洛娮娮放心不下,还是想着应该就近找个大夫为他诊病。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将麻袋拖过来,准备将阿云装进去,这便瞧见了麻袋里遗落的暗器。
洛娮娮将那暗器拾起来,是把匕首,她背后一凉,立刻就将阿云的上半身扒了个精光。
她居然忘了,忘记阿云这样的人,就算是睡觉,身上或许多少会带些东西的,若是这些东西留在阿云身上,等他醒来,就算是用铁链拴着,也控不住他。
她细细给阿云搜了个身,搜出一副飞镖,两把匕首。
她将这些东西收起来,才帮他把衣服穿好,拉着他下了山。
刚才在山上,洛娮娮依稀能看到下面有个村子。
她看着天空中升起的一缕催烟,顺着那个方向找到了这个村落。
村子不大,比起城镇,信息也相对闭塞,洛娮娮不大担心,稍微遮了遮脸便进去了。
她拖着阿云进入村子,很快便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村头一个背着稻谷的妇人瞧见了,热心的迎上来,稍稍打量她之后,温和地问:“少侠,这是怎么了?”
洛娮娮见迎来上来的妇人似乎没有恶意,便随便编了个谎。
“我是衙门派来押送犯人的,路上出了点意外,犯人受伤了,你们这儿,有没有看病的大夫啊?”
妇人瞧着她的样子,此刻她眼神凌厉,因双手用力拽着阿云,脖颈处暴起青来,就这么一看,还真像回事。
妇人没怀疑她,紧着便带她见了大夫。
村里的大夫是位老者,眼神不太好,盯着阿云的伤口看了半天,才缓缓起身拿了些药材来。
待老者为阿云包扎好伤口,说了一句“他的伤并无大碍”之后,洛娮娮就想着要离开了。
虽说村里人没有恶意,但毕竟人多眼杂,此地不宜久留。
老者说要为阿云取一些后续涂抹的药材,洛娮娮知道这或许并无必要,完全是老者出于好心才这么做。
于是趁着他进屋的功夫,洛娮娮便匆匆带着阿云离开。
临走前,她还脱下手上的一串金链放在案上,那是她出嫁时戴的手饰,应该能当不少银子的,就当是诊病的报酬了。
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向村口的放牛娃要了一串铁链,又在村子外面的树林里用铁链将阿云捆严实了些。
这回,他就算再次醒来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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