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抿唇,凉凉地瞧了眼杜若。
杜若吓得脖子一缩,面朝车壁,缩在角落,恨不得拉个帘子把自己整个儿遮住。
太子这才扬起嘴角,没回答甄青殷的话,也没喊停叫太医。
他牵起甄青殷的手,从小屉子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素白绢帕,一丝不苟地拭去她指尖上的血。
甄青殷强忍住没抽出手,待他擦干净了,这才收回手放在腿上,被擦拭过的指尖痒痒的,她曲起指,指尖轻轻在细腻光滑的绸缎裙子上摩挲。
摩挲得太子心尖也痒痒的。
马车内一时落针可闻。
半晌,骄傲要强的太子先撑不住了。
“青殷,扶孤一把,孤想躺着。”
甄青殷看了看杜若。
杜若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枕头,正扭着身子背对他们,趴在枕头上。
像是睡了过去。
估计不敢醒。她揉揉额角,罢了,听卫极的吧,如果按照她的节奏来,可能十年他们连手都牵不上。
她挪近一些,小心翼翼扶着太子躺下。
他腹部、后背、右臂都有伤,一些地方还有小伤口,就脸干干净净,甄青殷手都不知道扶哪里,生怕弄疼了他。
躺下时,太子额头冒了冷汗,是疼得,甄青殷额头也冒出冷汗,是紧张得。
太子指指一格小抽屉:“有帕子,擦擦,出了汗容易着风。”
甄青殷拉出抽屉,里面放了一叠绢帕,都是纯色的,深色浅色不一。
她拿了最上面的天青色帕子,正要擦汗,突然看了看太子,迟疑一瞬,便先给太子擦他额头的细汗。
太子闭上眼。
从未觉得,绢帕是这般的温柔。
她的袖子轻轻擦过他的脸颊,他默默想,父皇说的没错,温香软玉,小娘子连袖子都是香的,皓白如雪的腕子,暖暖的桃花香。
既然亲吻不会令女子怀孕,那么……
马车行得慢,晃晃悠悠,晃得人头脑昏沉想打瞌睡。
甄青殷撑了一会儿,索性不为难自己,端着给谁看?她不可能在卫极面前装一辈子。
于是,心安理得拢紧披风,扯了被子一角稍盖了腿,学着杜若抱个枕头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内安静得过分,杜若才缓缓睁开眼。
她做贼似的,悄悄扭回头,见太子和姑娘都睡着了,这才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轻手轻脚坐到甄青殷身边,谨防马车颠簸,将她颠地上去。
因发烧,甄青殷的呼吸热而干燥,脑袋昏沉,察觉有人靠近,便自然而然把脑袋靠上去。
杜若特意在肩上垫了几层绢布,姑娘枕着时更软和些。
窗帘随着马车颠簸,时而漏出外面的风景,杜若一面欣赏沿途风景,一面捻着皇宫御厨做的美味点心,小口小口咀嚼,不发出大的声响,惬意极了。
太子疼得睡过去,又疼得醒过来。
见杜若这个小丫头像个小耗子一样,偷吃他给甄青殷特意准备的小点心,好气又好笑。
眼神幽幽凉凉地盯着她。
杜若噎住了,忙把御厨配置的杏仁露灌了几口。
太子眼角一抽。
杜若红着脸小声辩解:“出发前,姑娘说,若奴婢没事干,可以吃车上的小点心。”
她们朝雨阁的丫鬟都贪吃。
无他,甄青殷喜欢静谧的环境,不喜欢丫鬟们碎嘴嚼舌,因此,朝雨阁自甄青殷一夜暴富之后,常备点心茶水,她们想动嘴,便去吃东西。
嘴巴被吃食占据了,便不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
太子越发觉得甄青殷心地善良,对个小丫头都这么贴心,轻声吩咐:“扶孤起来。”
杜若无言。
瞎折腾。
才躺下没多久吧?
她扶着甄青殷的脸,换到太子那边去坐,艰难扶太子坐起身。
太子坐好后,指指车厢角落。
杜若郁闷,乖乖坐到车厢角落,但临走前拿走了最爱吃的两格点心。
这丫头的胆子比甄青殷大。太子失笑,把甄青殷的脑袋轻轻扶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修长的手指帮她拉紧披风系带。
坐久了,虽腰板僵硬,伤口疼,但他面上始终温和含笑。
从前怎么不觉得,她连呼吸都这般好看呢?
临近黄昏,彤云团团簇拥着夕阳,高高悬挂于梅雁山的最高峰顶,宛若织女不小心遗落人间的一条华美披纱。
车队终于到达行宫。
马车停下,太子轻声唤:“青殷,青殷……”
甄青殷睁开惺忪的眼,乍然感觉有人环着自己的肩膀,又看见自己与个男子几乎脸贴脸,吓一大跳。
她抬起手臂,便要推开那张脸。
太子却当自个儿又要吃个巴掌,心底一寒,忙按住她的手臂,淡淡含笑道:“是孤。”
听到熟悉的声音,甄青殷才识别出这张脸的主人是太子。
她一瞬间汗毛入风了似的,浑身冰凉,缓了两秒,才记起要与他处对象的决定。
“殿下,我可有压疼你。”甄青殷仗着刚醒,悄悄换了称呼,试探他的底线。
“没有,你的脑袋很轻。”见她没立刻跳开,反而乖顺地依偎着自己的肩膀,太子顿时觉得一路上的疼和麻都值了。
甄青殷默默看了他两眼,确定他不是内涵她脑袋空空,这才抬起头,坐正身子,将他的左臂绕回来,轻轻按压他的肩膀。
“麻了吧?我给殿下揉揉。”
太子霎时再次受宠若惊,十指纤纤的柔软透过轻薄的春衫传递到肩头,窜遍全身,腹部的伤口都微微发热。
他朝杜若递去一个满意的眼神。
杜若:……关我什么事?
杜若端来两杯热饮,说道:“殿下,姑娘,刚睡醒身上寒凉,喝些热的杏仁露,暖暖身子。”
太子接了一杯,先递给甄青殷:“你快喝。”
甄青殷看出,他少与姑娘相处,虽极力示好,总显得有些不自然。
他在学习。
她也在学习。
她莞尔一笑,接了玉盏,小口小口喝了半盏。
太子笑看着她喝,寻思着,赶明儿记得吩咐冯有喜给御厨打赏。
他伸出手,正要接喝剩的玉盏,本要把玉盏递给杜若的甄青殷手一缩,又把玉盏收回去,仰头咕嘟咕嘟全喝完。
“我实在渴了,殿下别笑话我。还挺好喝的。”
太子的手接了个空,笑容越发深:加倍打赏御厨。
而刚爬上马车的冯有喜,看到这一幕,想的却是:人家小娘子防着您哪,怕您喝人家喝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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