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料,这回老夫人竟一口应下:“你想去就去,我老婆子还能挡着儿孙出息不成。”
当年不答应,是拴着大儿子在家生孩子,如今孙子有了敞亮的前程,大儿子年纪大了,生不动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若能混个前程出来,将来也能帮扶一把孙子。
亲叔叔哪有亲爹亲,只有大儿子才会倾尽全力帮助大孙子,更何况,大孙子多次出言不逊,得罪了小儿子,小儿子多少有芥蒂的。老夫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心想事成,甄世俭哈哈大笑,团团朝甄世廉拱手行了个礼:“二弟,哥哥先谢过你!”
谢罢感慨,“还是亲兄弟好,互相扶持,咱们兄弟一心,其利断金!甄家会越来越好的!”
甄世廉眼角一抽,笑容不变。
小殷氏低头喝茶,掩去唇边的嘲笑。
甄家眼下的麻烦,都得到了解决,暖阁的气氛更为轻松和睦。
甄家开年不顺,接二连三见血,老夫人为图个吉利,装也要装个慈眉善目、喜气洋洋出来。
喝了半盏茶,她便感到疲惫,摆手说:“今儿过节,大家事多,你们都去忙去,青殷留下,给我读读经书。”
这几日,她每天会让甄青殷留下一段时间,美其名曰侍疾,也不让她做什么,只让她读读书。
但得跪在她的榻边读。
亏得她怕甄青殷向小儿子和晁国公夫人告状,好心地给了个蒲团。
从第一天的半个时辰,到昨儿的两个时辰。
今天这一跪,估摸得延长到两个半时辰了。
甄世廉怕老夫人磋磨甄青殷,头一天专门打听,得知只是让甄青殷跪在蒲团上读书半个时辰,便没说什么。
老夫人是他生母,正病得厉害,左右权衡下,只能委屈一下青殷,这样也有利于青殷对外营造孝顺的形象。
但是,昨儿夜里,小殷氏告诉他,甄青殷跪了两个时辰,回朝雨阁时,是丫鬟背回去的,细问才知母亲的阴私手段。
为人子者,不好说母亲的不是,甄世廉正要寻个借口叫走甄青殷,正好把甄青殷带出甄家,参加晚上的赏灯宴,甄青殷盖上茶碗,朝桌上一搁,先开口了。
“我正想说呢,一连为老太太侍疾数日,不见老太太的病有起色,我不通医术,心里暗暗着急,打算今儿去尼姑庵里捐些香油钱,为老太太祈福。”
老夫人一听,便知她想躲懒,心头的怒火燎了起来,淡淡笑问:“过节人多,你小孩子家家的,出门丢了怎么好?祈福在家祈福也一样。”
甄世廉趁机使眼色,小殷氏笑道:“老太太,我也有此想法。老太太迟迟不见好转,咱府里上下都焦心,老爷们上值挂心,青云出远门不放心,就连青殷和圆圆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甄世俭及时表孝心:“是啊是啊,母亲是咱甄家的镇宅之宝,母亲病着,咱们做什么都挂着您。”
他扯扯甄青云。
甄青云正神游做中状元的美梦,啊啊了两声:“是啊是啊,我和父亲一样想法。”
老夫人神色缓和,为那句“镇宅之宝”感到好气又好笑,甄世廉不等她开口,乘胜追击,一拍定板:“母亲,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亲自送她们娘几个去庵堂,捐香油钱,给您祈福。”
好话歹话都叫他们说了,老夫人病了这许多日,也想去去晦气,心里已是应允了,嘴上却仍想为难为难甄青殷。
“你们都是孝顺的,青殷,既然是你先提出来的,那你准备捐多少香油钱?”
如此大张旗鼓的,捐少了好意思说自己孝顺?
暖阁里一静。
大家都没料到老夫人问得这么直白。
甄青殷怯怯道:“我没什么私房,统共存了些月例银子,还有姨母给的零花,共二百多两,因太担忧老太太,怕银子不够,菩萨听不到我的祈福,昨儿又叫丫鬟出府偷偷卖了五件姨母送我的琉璃首饰,换了七百多两,凑够一千两。我打算把这一千两,全部捐了,好让老太太早些康复。”
老夫人惊了。
除了纨绔甄世俭,甄世廉等人也惊了。
一千两!
一千两够甄世俭活动个七品小官当当了。
老夫人心疼得滴血:“也,也不必卖首饰,传出去不好听。”
一千两啊,她倒是有心哄过来,装自己的钱箱子里,可晁国公夫人不是尊好惹的大佛。
这孙女真不是个贴心的,捐什么香油钱,直接孝敬给她,她摸着银子,明儿病就好了!
甄世廉和小殷氏有心劝劝,不必这么实诚,但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说,怕她多心。
被一千两迷昏了头,老夫人没理由阻拦甄青殷尽孝,只得唤荣嬷嬷取了对牌,给了马车和护院,送她和小殷氏、甄圆圆出门,甄世廉履行承诺护送。
甄世俭和甄青云也想去,尽孝心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但甄青殷捐一千两,他们捐少了,反倒惹人笑话,寻个由头,各自出府去了。
老夫人哼一声。
老大总怨怪她偏心,可要紧时候就看出来,老大只会动嘴皮子,嘴上虚虚关心两句,连捐个一千两换她这个老娘的健康都舍不得。
甄世廉骑马,甄青殷三个女眷坐前头的马车,第二辆马车上坐着荣嬷嬷和丫鬟们。
小殷氏瞄了眼马车窗外的夫君,甩下帘子,笑吟吟低声道:“青殷,你又让二婶松快一日。”
上回是去晁国公府走亲戚,这回出门上香祈福。
新年十五天,老夫人背了甄世廉就骂小殷氏,小殷氏挨骂十三天,现在已经被骂皮了。
逃得一日算一日。
“娘,你猜你方才的话,爹有没有听到。”甄圆圆捂嘴偷笑。
她本是活泼的姑娘,奈何这些年讨好过老夫人,总得不到好脸,久而久之,就和甄青殷一样,一进福荣堂,便当个背景板,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请了安立刻走,绝不多留一刻钟。
小殷氏哼笑:“听到又如何?男人啊,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只能装聋作哑。”
婆婆占着长辈,吃亏的大部分是媳妇,她又凶恶不起来,只能吃闷亏。
“不提这些扫兴的,青殷,你怎么想到去城外的青月庵?从前咱家从未去过黎山上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