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张满弓洋洋得意之际,忽然有几个彪形大汉窜上擂台,为首一个并不搭话,摆摆手示意他几个跟班下去。然后一转身照杀猪师傅当胸就是一捶,老张不知从哪儿曾经接过这么一招。那一次没接住,人不能在一个地方连摔倒两次,这一回他硬是轻轻一掌就接住了。只听那人“咦”了一声,意思好像是八哥压路,支那人里面出了能人了,还是个破杀猪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拳脚相加,一个是久经训练,势大力沉,一个是自成一路,高屋建瓴。一个想在中国的地盘上打中国人好镇镇中国人的威风,一个知来者是倭人正好借机让倭人明白汉人里头无孬种。
战了足足有两个多小时,直杀得台子上尘土飞扬,木板架子吱哇哇怪响连连。台子下鸦雀无声,旁观者皆是目瞪口呆。后来的那位急切拿不下守擂的杀猪客,顿时恼羞成怒,一弯腰从袜套里抽出一物。
张师傅抬眼一看,明晃晃原来是把牛耳尖刀。杀猪专业户一辈子和刀子打交道,深谙刀理,一看便知此刀非是寻常钢刀,乃是一把经反复冶炼、淬火、煅烧、再打造、最后精心细磨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方成此刀。此法制刀本是国人所为,不料在明朝年间失传,这种刀也逐渐在民间消失。后来有人说倭人深得此制刀法,学成后又来中国高价叫卖,为国人所不耻,无人买帐。老张活了四十岁,今日算是第二回有缘得见此刀。俗话说干啥的喜欢啥,杀猪的自然与刀难以割舍。张师傅刚想多看一眼宝刀,忽然明光一闪,刀尖儿直往他的眉心间刺来。老张知道这一招是虚招,高人过手,多是搞些阴的暗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岂有明火执杖地往人家眼睛上做事的道理?张师傅轻轻一闪,躲过这一刀,立即反手一个顺手牵羊,那人的手腕儿已在老张的手中,此时如果老张轻轻一别,倭国拳手的这只胳膊恐怕这辈子也休想再上场玩刀了。然而杀猪客有点重物轻人的感觉,好刀一旦到手反而把执刀的人忘了,得已使其站直身子,恢复常态。这时突然有人扔过一支手枪,日本人毫不犹豫地拔枪就射。
枪一响,登时全场大乱。呼爹喊娘的、狼嚎鬼叫的、还有几个喝醉了酒胡乱骂街的。拥挤的人群乱成一窝蜂,拳手开枪本也不在计划当中,所以日本人自己也被搞乱了。兵找官,官喊兵,喊口令无济于事,吹集合哨也没人听。
阎玉吩咐她的伙伴们说:“走吧,你一石头几乎没废了人家这辈子的武功,够本了,走吧!”
“上哪去?”
“哪来那去呀,如不回去势必给张大叔添麻烦。一旦回去,屁事也没有了。”
俩人会意,混入人群中悄然离去。
张杀猪不是叫枪打着了,而是叫枪吓着了,近在咫尺,就是盲人也不会射偏啊!你看那开枪的老哥,竟自蹲地下,一脸的哭相,左手狠命地压着右手,右手仍在流血,王八盒子手枪扔在一旁。张师傅摸摸脑袋,见各样零件都全奂着,先就乐了,朝地下蹲的人笑道:
“喂,伙计,你不是拿枪打我呢吗,放屁砸了脚后跟、自己伤自己了?”
日本拳手怒道:“你们中国人的不地道,暗器的伤人!”
说完他用嘴角示意一下地下的石头子儿。
张杀猪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如不是那个小使唤丫头及时出手相救,他这会儿已经在阎王爷那儿喝了好几杯茶水了。老张揶揄道:
“我们中国人是不地道,扔石头伤人。还是你们东洋人正直啊,王八盒子都亮出来了!”
“这、这枪不是我的,噢对,不、不是我身上自带的,是有人扔给我、陷害我的。”日本攻擂手狡辩道。
张杀猪毕竟是个不怕死的人,笑问道:“那这么说枪也不是你开的了?”
“是我开的,我是朝天上开的。”
“你是朝天上开的,你不怕伤着老天爷吗?”
俩人在台上争论不休,过来一个日本老头,一把从地下拎起那个日本拳手,“啪啪啪”就是几记耳光,口里骂道:
“畜生,你的真正的拳手不是,开枪的不好,坏我大日本武术界的名声,死啦死啦的,哼!”
说来也怪,不管是台上的、台下的,竟然没一个人看出端倪:日本人朝天打了一枪为什么又大叫一声倒地不起?至于石头子儿的事,更没一人见到过。
张满弓还在想:这小丫头不知多大的劲头,飞石伤人差不多赶上梁山泊的没羽箭张清了。老张是个粗人自然不知其中奥妙,石头子儿是弹出去的而不是扔出去的,用的是巧劲而不是猛劲,当然这要下很大的功夫,指头上的弹力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才练得出来的。水秀在藏天洞里呆了三年,天天修炼此事,铁杵都能磨成针哩!表过不题。
此时操场上的人基本上没几个了,眼看天色已晚,看场子的日本人也走光了,这时赵忠国走近张满弓,不屑地斥道:
“喂,我说那个杀猪的,你咋还不走呢?学校要关门了啊!”
老张牛眼一瞪,喝道:“你他妈驴王爷关马的事,老子辛苦了一天,不能白干,等着数钱哩,你给呀?”
赵忠国知道这人不好惹,打又不是对手,啈啈道:
“好好,你厉害,你厉害,你本事大你今晚住这儿?”
没料人还没走出两步,被杀猪匠一把从后领上拽住,骂道:
“你狗日的刚才还在台子上人五人六的说这说那,这会就想溜了?”
“我不溜咋地?我也是给日本人帮忙的呀!”
“给谁帮忙不好,你他妈给日本人帮忙?给日本人帮忙你就是汉奸!”
“你别说我,你不也给日本人帮忙打擂吗?”
“我啥时候给日本人帮忙了,我还揍了那个日本人呢!”
“那好,你忙你的我走了!”
“不行!”
“还要怎样?”
“把钱放下,今天的状元,五块大洋,不赖你!”
“你帮日本人打擂,关我什么事?”
“你给不给?”
“不给!”
“再说一遍?”
“不,给,我给我给,我给还不行吗?我只有四块。”
“不行,五块就五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真他妈晦气,啊,噢,不,不是说你。好了,走了啊,张师傅!”
张杀猪五块大洋攥到手心里,吹吹气,听听音。然后又从腰里抽出那把牛耳尖刀,洋洋得意地摆弄了两下,朝赵忠国刚去的方向,嘴里嘟嘟囔囔骂起了大街:
“狗汉奸,猪狗不如,吃土粮屙洋屎,妈的!”